車剛靠站,顧小夕就迫不及待地下了車,。這時候雨大了起來,,秋風擄著枯葉漫天飛,雨滴尋了空隙往人臉上撲,。她的耳畔充斥著雨滴敲打枯葉的聲音,,聽的她心疼。
顧小夕剛跑進了家屬院,。一只黑色的野貓凄厲地叫了一聲,,像道閃電從她身邊竄了過去。她的心臟在胸膛里劇烈地跳動,,有一種驚懼從胸口涌至她的全身,。
顧小夕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快速地跑到樓下,。她抬起頭看到家里的燈光亮著,,她隱約聽到了小杰背書的聲音。她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罵自己神經(jīng)質(zhì),。從母親不能下床走路以來,她總是擔心,,總是害怕,。
顧小夕打開家門。小杰坐在地上晃著大腦袋,,他的身子隨著他的大腦袋搖晃著,,背著課文。這動作像過去私塾里的孩子,,他讀書還拉著音調(diào),。母親陳彩雯還在為父親織著毛衣,這場景溫馨而熟悉,。
顧小夕的臉上立刻露出了一個微笑,,這微笑從她的心底溢出,她忘記了剛才的驚懼,,忘記了所有的累與委屈,。???
“姐姐,你可回來了,,我肚子都餓癟了,!”小杰揉著肚子,他的肚子咕嚕嚕地叫,。
顧小夕笑了笑:“看姐姐給你買什么了,?”???
小杰跑到顧小夕面前:“是鞋嗎,?”他的小臉上寫滿了喜悅。
顧小夕點了點頭,。
陳彩雯抬起頭看著小夕:“小夕,,你穿得太少了!這整天加班,身體怎么受得了??!”???
“媽,沒事,,我是大人了,!對了,我爸遞錢回來了,。雖然不多,,但是知道他平安也很好!”顧小夕說著,把她剛領(lǐng)的工資交給了母親,。
小杰在一旁穿上新鞋高興地直跳:“小夕真好!”???
“小杰,,寫作業(yè)了!”顧小夕說完進了廚房開始做飯。她做飯的速度向來很快,。
顧小夕把米飯蒸到電飯鍋里,,切了土豆絲和綠辣椒、西紅柿炒在一起,。小杰正在長身體,、媽媽身體不好,她把自己早上用高壓鍋燉好的排骨給媽媽和小杰做了糖醋排骨,。???
吃飯的時候,,陳彩雯刻意給顧小夕夾了兩塊排骨:“小夕,咱們家現(xiàn)在就靠著你,,吃點肉?。 ?p> 顧小夕笑了笑,,她都夾給了小杰:“媽,,現(xiàn)在以瘦為美,我在減肥,!”???
顧小杰的大眼睛看著顧小夕,,伸了伸舌頭:“小夕臭美!”
這時候家里的電話響了,,有一種恐慌再一次從顧小夕的心底跳出來,。電話的鈴聲讓她覺得心驚肉跳,她恨自己的敏感,。這份敏感一直追隨著她,,她的敏感一次次證實,她的擔心沒有虛空過,。
顧小夕七歲的時候像這樣恐慌過,,她的爺爺死于一場車禍;她九歲的時候像這樣恐慌過,,她的奶奶心梗死亡……她的眼睛凝望著電話,,電話的鈴聲執(zhí)著地響著。
“小夕,,接電話去,!”陳彩雯注視著女兒。
顧小夕嗯了一聲,,走到桌旁,,拿起了話筒:“喂,你好,!”
“是顧明城家嗎,?”一個陌生的聲音。
“對,!”顧小夕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抖,。
“你是他家屬嗎?”那聲音繼續(xù)問著,。
“對,!”顧小夕怕母親懷疑什么,她簡單地回答著,。
“你到長安區(qū)公安局來一下,!”那個人掛了電話。
顧小夕掛了電話:“媽,,我同學在外面吃飯,,請我過去!”
陳彩雯看了一眼顧小夕:“這么大的雨,,算了吧,!女孩子大晚上的出去也不好?!?p> “媽,,就一會兒,我們許久未見了,!”顧小夕看似在和母親商量,,她已換好了鞋,打開了家門,。她想著難道父親違法了,?
顧小夕的父親顧明城是一位名不見經(jīng)傳的歌手,,但這么多年他固執(zhí)地堅持著自己的音樂夢。他留一撮小胡子,,常扎一馬尾,;他穿泛白的牛仔褲,黑色體恤,,看起來永遠的年輕,。
顧明城吉他彈得極好。七八歲的顧小夕曾和父親一起同臺演出過,,她也會彈吉他,,喜歡父親常唱的歌。
顧小夕上大學的第一天,,是父親去送她,,別的同學以為顧明城是她的哥哥。
有著幾分藝術(shù)家氣質(zhì)的顧明城,,走到哪里都會背著他的吉他,,他離開西安是因為他所在的歌舞團不太景氣,支撐不起他的夢想,。他想成為音樂王國里的帝王,。
顧小夕跑到了區(qū)公安局,門衛(wèi)攔住了她:“小丫頭,,你進去干什么,?”
“是,是有個警察給我打電話讓我過來一趟的,!”顧小夕喘著氣,,因為心底的恐慌,她說話突然地結(jié)巴,。
“哦,,那你進去吧!”門衛(wèi)讓顧小夕在來訪人名單上簽了字,。
顧小夕剛走了進去,,就遇到一位警察:“您好,我是顧明城的女兒,!”她把父親的名字咬得極重,,后兩個字極輕,她的擔心與恐慌讓她無所適從,,她的目光在公安局的大院里四處看著,。
“哦,你家里還有什么人?”警察在昏黃的路燈下打量顧小夕,。
“我弟弟才八歲,,我今年二十三歲了,我是顧明城的女兒顧小夕,!”顧小夕回答地語無倫次,,這氛圍讓她害怕,。如果父親違法了,,警察不會晚上叫自己過來或者警察想讓自己證明什么?這些想法在她心底交替著還有一些更可怕的想法,,她不愿意想,。
“你隨我來!”警察說著向顧小夕招了招手,。他走在顧小夕前面,。
顧小夕的牙齒咬得咯咯咯得響,她心里很清楚,,這不是冷,,是恐慌。她跟在警察身后,。
警察打開了一間房子的門,,那門是什么顏色她無心去看,但她能感覺到有絲冷似乎從她的腳底升到了頭頂,,她開始打顫,。
警察開了燈,顧小夕跟了進去,,一股腐臭的味道沖到她面前,,她幾乎站立不住。
警察扶住了她,,地上放著一個被黑油布覆著的物事,,不,那是人形,。腐臭的味道從那里飄過來,,彌漫了整間房子。
警察拽著顧小夕一點點靠近,,然后他無情地掀開被黑色的油布覆著的尸體:“認認,,他是顧明城嗎?”
顧小夕的嘴唇抖動著,,她的手都在顫抖:“不,,不,不會,,我,,我爸爸在廣州,,他在一家酒店做駐唱,他……”
“他在廣州,?可是他是在西安,,在一間出租屋里和四個人集體自殺的。他們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尸體已經(jīng)腐爛了,!他的衣服口袋里有身份證,,當?shù)嘏沙鏊藕臀覀兟?lián)系的。我們是根據(jù)他手機上的電話號碼……”警察說著:“這把吉他可是他的,?”
顧小夕愣愣地看著警察:“不,,你們弄錯了!同名同姓的人很多,,長得相像的人也很多,,我爸想成為知名的歌手,他的夢想還沒有實現(xiàn),,不會,,他不會!我爸在廣州,!”她向后退著,,想要逃出去。
“顧小夕,,這是顧明城的錢包和手機,!他的尸體的確是在西安的出租屋里被發(fā)現(xiàn)的!”警察拽住了顧小夕,。
顧小夕側(cè)過臉,,她那被淚水肆虐了的臉龐上,滿是傷楚,,她抽泣著:“我不看,,我不看!我求求你別讓我看,,我爸好好的,,他好好的!”
“唉,!”警察嘆了口氣:“還是讓你媽媽來吧,!”
顧小夕幾乎是撲到了警察面前,她拽住警察的胳膊,,搖著頭:“不,,不,不要!我媽本來就生病了,,她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她抽泣著:“我,我,,我看看,!”她的悲傷讓她說不出話來。
顧小夕靠近了那具尸體,,她的目光打量著這具容顏已模糊的尸體,。馬尾、黑色體恤,,泛白的牛仔褲,,胳膊上的手表……她戰(zhàn)栗著靠近,,眼淚從眼眶里一滴滴滑落,。
顧小夕想摸父親的手,可那已腐臭的味道在提醒她,,她和他之間將永遠欠一個擁抱,,欠一聲再見。她跪倒在地上大聲地哭了出來:“爸,,你都不要小夕和小杰了嗎,?媽媽每天都在等你回家!”
旁邊站著的警察也紅了眼眶,,他扶顧小夕:“孩子,,該給你爸準備后事了!他的肉身已經(jīng)腐爛了,!”
“爸,,你說人生并不美好,但會因為你的堅強和夢想,,鋪出一條開滿鮮花的大道來,!”顧小夕心底的傷悲無休止地從胸腔里溢出,眼淚是她此刻表達悲傷的唯一方式,。
警察在顧小夕旁邊默默地站了半個小時,,他也掉著眼淚:“孩子,擦干眼淚,,生活還要繼續(xù),,你爸的后事……”
“叔叔,讓我爸在這里呆一個晚上好嗎,?我明天就帶他走,!”顧小夕哭著:“我求您別給我家里打電話了,我,我不想讓我媽和弟弟知道,!”她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留給了民警,。
顧小夕從公安局出來時已是晚上的十一點半了,秋天的風很冷了,!父親的確是在秋天回來了,,但他不能回家。
顧小夕覺得這世間沒有比絕望更糟糕的了,,從此她必須擔起家里的重擔,。她渴盼父親回家的夢破滅了。她想讓母親和小杰仍抱著那份希望,,喜歡這世間的一切,。
顧小夕又憂愁,自己拿什么來給父親辦后事,?她掏出自己錢包里所有的錢,,不到二百塊錢能做什么?父親的尸身不能再等了,。她走在深秋的風雨里,,悲傷著、哭著,,憂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