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落接過冥華遞來的那壺酒,,下了秋千架,,坐到庭院之中的石椅上,,將酒放于桌上,,冥華笑著坐在她一側(cè),,問道:“我說這春寒料峭的,你素來一早躲進(jìn)被子里睡覺了,,如今深夜不眠,,你可別告訴我是因今夜殘?jiān)潞L闹耙媚阆雽υ赂袘眩接癸L(fēng)雅一回?。俊?p> 蘇落回他一個笑,,笑中自我調(diào)侃之意顯然,,“是又如何呢?”
冥華嘆了一口氣,,語氣里的關(guān)切與無奈用得是恰到好處,,“你啊,!竟會胡說八道的,。”
“我哪里胡說八道了,,”蘇落勾唇笑得輕巧,,玲瓏的笑意之中泛出一點(diǎn)苦澀,“殘?jiān)潞L?,觸景生情,,古人有徹夜紅燭照紅妝者,怎的我就不能趁著海棠花未眠之時獨(dú)對海棠風(fēng)雅一回,?!?p> “好好好,”冥華連說三個好,,好似拿蘇落無可奈何一般,,“你想風(fēng)雅幾回都行,只是我的樓主大人啊,,下回夜里風(fēng)雅好歹也披件大氅不是,,這可有春寒料峭,凍殺年少的說法,,你也不注意著點(diǎn)自己的身子骨,,萬一一個不小心那啥了,我這冥府啊都不知道能不能收你呢,?”
蘇落眉心不由地一蹙,,而后又強(qiáng)自舒展開眉心,眼角眉梢被苦澀的笑意浸了一遭似的,,“若是真如此了,,屆時你看在我倆的關(guān)系上也應(yīng)當(dāng)為我徇私一番,,將我收了,省得我這一生漂泊,,末了還歸無定所,。”
冥華掩下唇角流露出的極淺淡的暢快笑意,,他長嘆一聲,,模樣誠懇地勸慰起蘇落“我說你又瞎想些有的沒的了不是,如今這般不好嗎,?古今多少人肖想長生而求之不得,,你看看如此輕輕松松地便活上了千百年?!?p> “那又如何,?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碧K落的語氣極輕極淡,,聽上去就像一陣嘆息。
她的目光落在那懸在夜幕里的殘?jiān)律?,幾顆稀疏的星子落入她那雙平素里滿是靈氣而此刻黯淡無光的眸中,,“世上大抵也不會有我這樣的人,只有七魄而無三魂,,這七魄還須依靠火焱珠固定在身軀里,,冬日里不得外出,稍稍出了歸止樓,,這火焱珠便會不穩(wěn),,它一不穩(wěn)我這七魄就有消散之勢?!?p> “你該不會是因此不高興吧,,冬日里躲在朱門里不好嗎?外頭多少凍死骨,,你如此焉還不知足,?”
蘇落輕輕柔柔地笑著,用十分輕巧地語氣在自我調(diào)侃,,“我不知足,?我的確貪心行了吧,我不想要這長生了,,要這般的長生做什么,,只有七魄而無三魂,過往連根去,,只識悲歡,,不通情愛,,悲歡就像粉墨在臉上,我都不知是否真的開懷,,我渡了千百年的人,,他們或悲或喜,可是好歹都是淋漓暢快,,你瞧瞧我,,虛無地在塵世間游弋,我也想知道過去的我是個什么模樣,,好壞我都認(rèn),,只是想讓自己完整起來,不然老覺著自己在做夢一般,。”她說得十分輕易,,好似在笑談一段風(fēng)月,,就這樣笑談著那些無數(shù)個日夜里想將自己砸個粉碎的自己。
可是每每她想將這樣的自己索性砸個粉碎時,,總有些東西冥冥之中牽動著她的心,,十分溫柔又十分霸道地輕而易舉地牽動著她那顆彷徨的心。
“哎,,”冥華蹙起眉,,語氣好似在唏噓輕嘆,一派憐香惜玉之態(tài),,“你知道的,,得人之三魂七魄入了冥府,用無量燈一照才知人這一生風(fēng)月滄桑,,可惜你的三魂七魄從未入過冥府,,因而就是我想告訴你也是無能為力?!?p> “好了,,你也不必如此,”蘇落勾唇一笑,,“你這會子有空在此處長吁短嘆的,,還不如幫我多尋幾個有至深執(zhí)念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聚我三魂需以執(zhí)念為引,,方能渡我三魂來歸,,或許夙回正是瞧中了我這一點(diǎn),才選了我做這歸止樓樓主的吧,?!?p> “此事自然不難,,本就是互為幫助,”冥華的眸子微微流轉(zhuǎn)了下,,唇角微翹,,悄聲又道,“不過你若是想知道過往之事,,何不去問問那夙回先生,?”
“你說呢?這話你都同我說上幾回了,?若是可行,,我因何不問?”
“你??!罷了罷了,我還是回冥府去幫你尋些有至深執(zhí)念的將死之人吧,,”冥華故作長嘆,,“哦,對了,,送晚夫人之事的黑羽之后,,我派人又送了一封黑羽來,你先處理那件事去吧,,處理完了我再派人多送些來,。”
蘇落笑攔道:“你也別兢兢業(yè)業(yè)得這般突然了,,一下子送得多了,,我哪里忙得過來,我這平日里的滄桑感嘆感嘆就好了,,你看歸止樓有花有樹有竹有月的,,我平日里就偶爾對月懷遠(yuǎn)感慨人生一番,你千萬不要因此就讓我連對月懷遠(yuǎn)的機(jī)會都沒了,,那我屆時可只能迎風(fēng)落淚了,。”
“好了,,知道了,,那你也將這些多愁善感收收,讓我瞧見了可心煩呢,!”冥華笑說道,。
蘇落見他轉(zhuǎn)身離去,將桌上那壺酒收了準(zhǔn)備同冥華之前送來的那些酒放在一處,,不想冥華又回首看她,,蘇落瞧見了,,便笑著戲謔道:“喲,怎么了,,我這冥王大人方才不都嫌奴家煩了嗎,?現(xiàn)下還舍不得走了?!?p> 冥華欲言又止,,最后勾唇輕笑了一聲,“豈會舍不得,?再說了,,便是我舍不得,你還會留我一夜不成嗎,?”
蘇落笑著收了酒,,催他快走,冥華轉(zhuǎn)身,,冷笑輕哼一聲,,哼,夙回好本事啊,,將一切都掩埋得理所當(dāng)然,心安理得得騙著歲月靜好,,蘇落現(xiàn)在也是傻得有趣,,竟毫不生疑,難道不知,,在她之前并無歸止樓嗎,?
晚風(fēng)推開虛掩著的木窗,春寒滲入猶燃著燭臺的屋內(nèi),,夙回自書桌處緩緩起身,,走到窗邊,輕輕地盍上了窗戶,,又瞧了瞧他放在窗邊的那株梨花,,梨花被安放在一白玉瓶子里,白玉質(zhì)地溫潤細(xì)膩,,梨花放于其中,,二者交相輝映,遠(yuǎn)看好似窗邊堆了雪,,夙回輕柔地拿起那白玉瓶子,,將它放得離窗口遠(yuǎn)了些。
書桌上是方寫了字的宣紙,,紙上字跡雋秀靈動,,一筆一劃風(fēng)骨盡顯,,筆鋒流轉(zhuǎn)處似銳利刀鋒刻過,只一點(diǎn)瑕疵,,寫字的人收筆時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一筆處因?yàn)橥nD得太久,一滴濃墨落在了潔白的宣紙上,,像一朵墨色的花在那宣紙之上炸開,,引人不得不側(cè)目。
那紙上只寫了兩個字,,是一個名——九陌,!
夙回復(fù)又走回書桌前,將方才寫了“九陌”二字的那張宣紙從書桌上拿起,,輕輕放到一旁燃燈之處,,目光清冷,看著那張宣紙被火焰吞沒,、蠶食,,燃燒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