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王守業(yè)是東廠官職最低的番役。
可畢竟是正兒八經(jīng)的官身兒,,待遇自不是那些雜役們能比的。
簡單說明是因為差事誤了飯點兒,,一菜一湯很快就端上了桌,。
因剩饅頭都被高世良苛斂走了,只余下些專供雜役的高粱團子,伙房的人怕王守業(yè)吃不慣,,還特地給煮了四個雞蛋,。
到底是直屬皇家的特務(wù)機構(gòu)。
即便眼下已經(jīng)落魄了,,這伙食也不是等閑人家能比的,。
至少趙紅玉吃著就很對胃口。
不過她大約是頭一回,,和家人以外的男子單獨用餐,,所以顯得有些局促,一直低垂臻首,,小松鼠似的細嚼慢咽著,。
這倒和王守業(yè)印象里,那動不動就拔刀相向的剛烈女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對了?!?p> 隨手剝開最后一個雞蛋,,連碗推到了趙紅玉面前,王守業(yè)正色道:“下午我準備去北鎮(zhèn)撫司轉(zhuǎn)轉(zhuǎn),,宋五這一整天都沒個音信,,也不知到底靠不靠的住?!?p> 趙紅玉最開始是想推辭的,,可一聽到‘北鎮(zhèn)撫司’四個字,就登時忘了這事兒,。
后來知道王守業(yè)是去找宋五的,,趙紅玉先是大失所望,隨即又羞慚起來,。
她本就是通過宋五找到王守業(yè)的,,自然知道宋五之所以會一直守在北鎮(zhèn)撫司門前,其實是為了等候王瓦匠再次出現(xiàn),。
自己光顧著打探爹爹的消息,,卻忘了王大哥眼下也是父子離散。
實在是……
羞愧之余,,她便主動要求陪同前往,。
“那等吃完飯,咱們就出發(fā),?!?p> 王守業(yè)點頭應(yīng)下,又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領(lǐng),無奈道:“不過出門前,,我得先換身衣服,,這又潮又黏的還一股子汗味兒?!?p> 其實應(yīng)該順帶洗個澡的,,只是有趙紅玉在,畢竟不怎么方便,。
等等,!
說起換衣服和洗澡,王守業(yè)忽然就想到了趙紅玉身上,,急忙問道:“你這次來京城,,帶沒帶換洗的衣服?”
“我……我當時走的太急,,就……”
趙紅玉的頭,,垂的更低了。
她雖然自小聰慧過人,,可卻是頭一回出遠門,,當時又是熱血上頭,瞞著家里偷跑了出來,,壓根就沒想這么周全,。
直到昨晚上寄人籬下,才終于明白‘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的道理,。
這讓趙紅玉心下既沮喪又忐忑,連帶著性子都放軟了幾分,。
“那……”
王守業(yè)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去預支些薪水:“那出門前我去問問看,能不能先預支些薪俸,?!?p> 金屋藏嬌是好事,可要藏的是個邋遢女人,,恐怕就不怎么美好了,。
于是吃完了飯,又回宿舍換上一身便裝之后,,王守業(yè)就準備去子字顆衙署預支薪水,。
說來也是巧了。
這剛被趙紅玉送出院門,,就見領(lǐng)班呂陽牽著條大狗走了過來,。
因見那狗生的雄壯,,王守業(yè)也沒敢主動迎上去,,遠遠的一拱手道:“呂大人,,您這是……”
“廠里養(yǎng)的獵狗,我牽出去溜溜,?!?p> 呂陽在那狗頭上輕輕的拍了拍,感嘆道:“早年間養(yǎng)著三十多條呢,,眼下就這一根兒獨苗了,。”
說著,,呂陽又上下打量了王守業(yè)一番,,見他換下了東廠的公服,又收拾的緊陳利落,,似乎是要外出的樣子,,于是就順口問了句:“你這也是要出門?”
“那什么……”
子字顆的薪俸,、補貼,,正是呂陽在負責發(fā)放,王守業(yè)去衙署,,本來就是想找他商量預支薪水的事兒,。
可這半路上撞見,反倒有些不好張嘴了,。
可呂陽多老奸巨猾,?
王守業(yè)這一支吾,立刻就瞧出了端倪,。
當下眉毛一挑,,主動問道:“怎么,有事兒找我,?”
“什么都瞞不過您的法眼,。”
王守業(yè)順勢陪笑道:“卑職是想,,能不能先預支些薪俸,,我這手頭上實在……”
“是為了那女娃吧?”
還不等把話說全,,呂陽的神情就正經(jīng)起來:“你眼下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既然已是官身,就得講究個門當戶對——這鄉(xiāng)下胥吏出身的女子,,隨便玩玩玩兒還行,,千萬別陷進去太深,。”
這話他可沒壓著嗓子,,趙紅玉要是沒回屋里,,多半就能聽的清清楚楚。
“大人,?!?p> 于是王守業(yè)忙解釋:“我跟她清清白白,絕沒有……”
“少跟我來這套,!”
呂陽滿臉嫌棄一甩手:“都睡到一個屋里了,,你還跟我說什么清白?”
隨即,,他又語重心長的勸道:“要實在喜歡,,你就先收在身邊做個通房丫鬟,等以后娶了媳婦,,再給她抬妾就是了,。”
一番話說完,,也不等王守業(yè)回應(yīng),,他又自袖囊里扯出荷包來,翻出顆花生米大小的金豆子,,隨手拋給了王守業(yè),。
“這是我藏的私房錢,你小子先拿去頂一頂,?!?p> 他扔的明顯偏出不少,王守業(yè)一時沒接住,,等從地上撿起那金豆子,,卻見呂陽早牽著狗走遠了。
王守業(yè)望著他的背影愣怔了片刻,,心下忽然閃過個念頭:這呂領(lǐng)班,,該不會是想給自己說一門親事吧?
他之所以會這么猜,,也不是沒有根據(jù)的,。
呂陽明明知道,趙紅玉就住在自己的宿舍里,,方才那番話卻反而刻意提高了音量,,現(xiàn)在想來,倒像是直接說給趙紅玉聽的,。
可他又為什么要對趙紅玉說這種話呢,?
想了想去,,怕也只能著落在那‘門當戶對’三個字上了。
嘖~
這說來倒不是什么壞事,,反而是上面重視自己的體現(xiàn),。
可王守業(yè)穿越過來之后,頭一個見到的就是趙紅玉,,真要是擇偶的話,,身段相貌起碼也不能差她太多吧?
而既然要講門當戶對,,別的標準多半就要下調(diào)些……
愁。
真是愁,。
患得患失的回了宿舍小院,,結(jié)果一進門,就見趙紅玉正亭亭玉立的站在門后,。
不用說,,方才那些話她肯定是聽到了。
“那什么……”
王守業(yè)不覺有些尷尬,,訕笑道:“你別往心里去,,他就是隨口胡說了幾句,也不知道咱們究竟是怎么回事,?!?p> 趙紅玉微微搖頭,輕聲道:“咱們現(xiàn)在,,是不是該去北鎮(zhèn)撫司了,?”
“對對對,咱們這就動身吧,!”
王守業(yè)連連點頭,,隨即忙領(lǐng)著她出了東廠。
但卻并沒有急著去北鎮(zhèn)撫司,,而是一路掃聽著,,尋到了某家金鋪——金子雖好,花起來卻不方便,,必須先兌換成銀子,、銅錢才行。
卻說趙紅玉眼瞧著他獨自進了金鋪,,那一臉的淡然,,頓時就化作了五味雜陳。
其實原本面對王守業(yè)時,,她還習慣性的帶了些優(yōu)越心理,。
直到聽了呂陽那些話,,她才終于意識到,對方早不是什么賤籍匠戶了,,而是一名前程遠大的東廠番役,,堂堂的錦衣衛(wèi)從七品小旗。
“想什么呢,?”
直到耳邊再次傳來王守業(yè)的聲音,,趙紅玉才驚覺他已經(jīng)從金鋪里出來了。
“王大……大哥,,你換好銀子了,?”
她原本有心叫一聲‘王大人’,可又覺得生分別扭,,最后還是沿用了‘王大哥’的稱呼,。
但稱呼雖然沒有變,分量卻大相徑庭,。
“有東廠的腰牌在,,自然換的快些?!?p> 王守業(yè)哈哈一笑,,把手心里的碎銀子亮給趙紅玉:“而且那金豆子成色不錯,換了足有十二兩七錢銀子,,等從北鎮(zhèn)撫司回來,,咱們就去成衣鋪逛逛,看……”
正說著,,他突然面色一變,,扯起趙紅玉就往金鋪里鉆。
趙紅玉冷不防被他扯的踉蹌了幾步,,可隨即小手一翻,,卻反而扣住了王守業(yè)的腕子,嘴里嬌叱道:“你做什么,?,!”
就這一剎那間,又恢復了原本的英姿颯爽,。
“噓,!”
王守業(yè)急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眼見來不及躲進金鋪離了,,干脆直接一貓腰,,借趙紅玉的身子,遮住了自己的臉,,嘴里解釋道:“我撞見仇人了,!”
趙紅玉原本見他似要往懷里扎,,下意識的護住胸口,就要退避躲閃,。
可聽了后面那話,,又硬生生給止住了。
紅漲著俏臉,,扭頭向身后望去,,就見一群豪奴招搖過市、橫行霸道,。
但為首的那個,,臉上卻貼了兩塊膏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