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走了十天,,他們才到達應(yīng)天府。剛好,,方秀一才在客棧里安頓好,,孩子們的信就
來了,。她一路上借著給何懷安講故事,,借著教山杏認字,,讓自己不要刻意地去想孩子們,,但看到信后,,她忍不住高興地哭起來,。
孩子們寫了兩封信,分別給何懷安和方秀一,。何懷安看了信知道孩子們沒事,,否則還真的可能會被方秀一的反應(yīng)給驚嚇到。
“大人,,你看,,思遠的字寫得多好,還有,,你看,,飛羽現(xiàn)在的畫,都能成大家了,!”思遠詳細地交代了他們兩人的日常生活,,包括一日三餐吃什么,他都寫得很詳細,。飛羽是把每天兩人的衣著,、生活場景都畫了下來,即使每天都差不多,。但方秀一看著還是覺得稀罕,。
“嗯?!焙螒寻埠唵螒?yīng)道,。孩子們給他的信就單薄兩頁,給方秀一的信都差不多要拿箱子裝了,。
“大人,,你看,飛羽這天好像換了新的珠花,以前都沒見過,。還有,,你看,院子里的樹都長出樹葉了,?!狈叫阋徊恢篮螒寻驳男牛吲d地跟他分享孩子們的生活,,“大人,我們的信什么時候送走,?”
“你寫好了,,就送?!焙螒寻惨部吹贸?,方秀一估計要有一籮筐的話跟孩子說。
“謝謝大人,。我現(xiàn)在就去寫,,明天就送走?!狈叫阋患奔泵γΦ鼐妥吡?,早把何懷安忘在一旁了。
方秀一晚上連飯都沒跟何懷安一起吃,,她寫的信都已經(jīng)快摞起來十公分了,。她還不滿足寫信,專門讓山杏出去摘了兩朵花,,弄平整,,仔仔細細地夾在一本厚厚的書里壓著,到時候跟信一起寄出,。為此,,方秀一還特地去問何懷安要一本最厚的書。何懷安因為晚上沒看到方秀一下來吃飯,,就去房間看看,。
只見方秀一點著燈,奮筆疾書,,手邊已經(jīng)堆起來了一摞的紙張,,旁邊山杏在研墨,石媽媽正壓著那本厚書,。
“大人,!”方秀一問何懷安,“大人的信寫好了嗎,?”
“寫好了,!”何懷安就寫了幾個字,,一切安好,盡快返回,。
“哦,,我的也快好了?!狈叫阋豢吹胶螒寻部戳藥籽勰潜緯?,她有點尷尬地說,“大人,,抱歉,,這本書我用來做這個了?!?p> 方秀一把書打開,,里面夾著兩朵花,有淡淡花香飄出來,,每一瓣花瓣都鋪得平平整整,,連花蕊都是仔細壓過的。
“南邊的春天比北方來得早,,我把這邊的花送給孩子們,,讓他們也看看。怎么樣,,大人,,看著可還好?”
何懷安點點頭,,他不知道書還能用來做這個,。
但讓方秀一沒想到的是,何懷安回去之后,,讓半夏拿過來十本書,,讓她給每一本書里都夾一朵花。
因為要趕時間,,他們來到應(yīng)天府江寧縣的第二天,,何懷安就安排去墳地。原本是讓方秀一告知地方后,,在客棧休息就可以,,但方秀一哪里肯,這么重大的事情,,她一定要到現(xiàn)場,。何懷安的母親那幾年對她那么好,她怎么能錯過這個場合。
天蒙蒙下著細雨,,一行人來到江寧縣的西郊,。這里距離城門較遠,所以地也便宜,。方秀一當時還是求了人家好久,,才給她讓了這么一塊地。
方秀一下了車,,看到這里亂草叢生,,墳墓亂立,一股悲傷感迎面而來,。婆婆的墳墓就在那邊大樹旁邊,,遠離大路。她想著,,有棵大樹,,好認,,離路遠一點,,少一些侵擾。
“就是這里了,,大人,。”方秀一站在墳墓前,,順手拔掉了墳頭上長的一棵草,,“這個木牌,還是思遠寫的,。上面是飛羽畫的祖母的畫像,。”
當時,,兩個小孩子花了一晚上的時間,,刻寫了這塊木牌,還細心地用一點點殘墨上了色,。但由于風吹雨打,,墨有些褪色了,畫像也有點模糊不清,。
何懷安跪在墓前,,手撫摸著木牌,久久不動彈,。方秀一知道,,雖然是由于天災人禍導致了婆母的早逝,但何懷安卻一直認為是自己的疏忽才造成這樣的局面,他的心一直難安,。沒有盡孝于膝下,,也沒有送終于最后。
方秀一也跪下,,徒手將墳前的野草一一清理干凈,,還說著:“娘,我回來看你了,。大人也來了,。壯壯和妞妞要去學堂,今天沒來,。我們來接你到京師去,。娘可能不知道,壯壯爹已經(jīng)當大官了,。娘在天之靈,,可以欣慰了?!?p> 方秀一說了幾句之后,,就退到一邊去了。何懷安的悲痛,,她能感受到,,她那幾年也是把婆婆當成親生母親一樣看待。她現(xiàn)在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能把婆婆照顧好,,沒有享上兒子的福,。
微雨飄著,何懷安的聲音隱約傳過來,,他一個人跪在那里,,摸索著木牌,不知道在說些什么,。等到方秀一意識到的時候,,她自己也已經(jīng)淚流滿面。婆婆沒有她的運氣,,沒有重來的機會,,希望這世間真的有另一個世界,愿婆婆能安息,。
許久,,何懷安才踉踉蹌蹌地站起來,一揮手,,手下的人便開始挖土,,連何懷安自己也動手挖,。
當時,方秀一擔心不安全,,把婆婆埋得比較深,。何懷安最后跳進去的時候,連人都看不見,。何懷安在下面扶著棺木,,上面的人用繩索和椽木把棺材吊上來。
方秀一此時也忍不住走過去,,雙手撫摸著棺木,。這副棺材,她幾乎花光了錢,,雖然花再多的錢也于事無補,,但是她心難安。
“大人,,能不能打開來,,讓我再看一眼娘?!狈叫阋贿煅手f道,。
這樣的要求是不合常理的,也是忌諱的,。但是何懷安卻同意了,。
棺木慢慢被打開,,方秀一看到了婆婆的頭發(fā),,婆婆的頭,婆婆的臉,,驚呆了,。
“大人!”
何懷安也看到了,。他的母親的容貌沒有絲毫腐爛,,就像活著的一樣,只是皺紋比以前多了許多,,臉色也暗淡了一些,。母親的頭發(fā)梳得非常整齊,頭上甚至還插著一枚金簪,。他知道,,這枚金簪是父親生前為母親所制,沒想到這些年這么艱難,,這枚金簪都沒有被當賣,。
“娘,,長生不孝,若有來生,,我愿成為你和爹爹的父母,,照顧你們一生?!焙螒寻驳氖謸嵘夏赣H栩栩如生的臉,。
“啊,大人,!”方秀一再一次看到了驚人的一幕,。
何母的臉在何懷安的撫摸下瞬間干枯、干癟,、腐化,,那枚金簪也不知何故竟然無端端地掉了出來。何懷安顫抖地撿起簪子,,簪尾還刻著母親的名字,。
方秀一見狀,馬上拔下自己頭上的簪子,,插進婆婆的頭發(fā)里,,當年那枚金簪,也是她插進去的,。
“娘,,你是不是要把簪子留給大人?放心吧,,他會保管好的,。就像你還在我們身邊。這枚簪子娘就簪著,,也是大人送給我的,。聽說是上好的玉,娘簪著還挺好看的,?!狈叫阋灰贿呎f著,一邊眼淚不停地往下流,。人死了,,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何懷安待方秀一做完這些,,將金簪收入袖籠,,聲音低沉地說了一聲:“合!”手下又緩緩將棺木合攏,,婆婆的臉在方秀一的眼里一點一點消失,。
方秀一看著婆婆的棺木穩(wěn)妥地停在那里,,擦干眼淚,又對何懷安:“大人,,這邊還有……”旁邊還有一個墳墓,,是為何長生立的衣冠冢。
何懷安的眼睛有些發(fā)紅,,他看了看墳前的木牌,,上書“先考何君長生之墓不孝子思遠”,筆跡稚嫩,,木頭已經(jīng)有些腐朽,,他撫摸著自己的名字,真諷刺呢,,他名為長生,,卻保不住自己的父母親。
“挖,!”即使知道下面是自己的衣冠冢,,也要挖出來看看。
何懷安的墳墓看著好像比何母的更容易挖一些,,何況墳頭的草長得也不好,,似乎知道里面不是人,而只是衣服,。
方秀一還真有點緊張,,當年給活著的人立了個衣冠冢,現(xiàn)在這個人就站在身邊,,還正在挖掘自己的衣冠冢,,怎么看都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不要擔心,,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墓是什么樣的,?!焙螒寻部吹椒叫阋浑p手捏著個巾帕,,似乎很用力,出聲安慰方秀一,。
方秀一想,,如果不是在這個特殊的場合,她可能都忍不住大笑,,但現(xiàn)在聽來,,怎么都不舒服,牽強地給何懷安回了一個笑容,。
棺材很快就起了出來,,方秀一看到何懷安皺著眉頭,,似乎很嚴肅的樣子,她有點心虛地說:“大人,,抱歉,,當時沒多少錢了,所以,,所以就給你買了個最便宜的棺材,。你、你不要介意,?!?p> 當時給婆婆買了棺材之后確實所剩無幾,兩個孩子還要吃穿,,還有房租,,但她又實在不忍心把衣服直接扔到墓地里,所以就磨著老板用最低價買了個最便宜的,。
何懷安在乎似乎不是這個,,他語氣略顯沉重地問:“你是同時埋的娘和,我的衣服,?”
“是啊,,是大正二年春天。怎么了,?”
“棺木沒有蓋嚴實,。”
方秀一聞言,,“不可能,,我當時是仔仔細細檢查過了的?!?p> 但是她湊上去看之后才發(fā)現(xiàn),,棺材真的好像沒蓋嚴,有一條縫隙,。她還想仔細打量時,,何懷安半摟著她退后了幾步。
“大人,!”何懷安好像是第一次做這么親密的動作,。
何懷安放開方秀一,輕聲說:“似乎不太對勁,?!?p> 不太對勁?哪里不對勁,?方秀一也懵了,,不就是一個衣冠冢,,還能有什么問題?
“開,!”何懷安沒給方秀一解釋,,直接讓人打開了棺材。
方秀一離棺材比較遠,,看不清楚具體情況,,但她分明聽到了何懷安手下的低聲驚呼,臉上滿是震驚,。
“山杏,,看好夫人?!焙螒寻膊蛔尫叫阋贿^去,,他剛才從墳墓的土質(zhì)已經(jīng)看出有蹊蹺了。
方秀一看著何懷安走到棺木前,,看著何懷安用手摸進棺材里,,看著何懷安臉上的凝重,肯定有問題,,否則何懷安不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難道衣服不見了?她讓山杏讓開路,,快步走到棺木前,。
“不是要你待在原地,不要過來嗎,?”何懷安攔著方秀一,。
“大人,是不是有問題,?”方秀一心狂跳,,“大人,我要看,!”
“聽話,,沒什么大問題,我會處理的,?!焙螒寻捕疾畈欢嘁敱姳е叫阋涣恕?p> 方秀一這下越發(fā)肯定事情的非同尋常了,,她不顧一切地反握著何懷安的手,言辭懇切地說:“大人,,這個墳地是我選的,,這個棺木是我挑的,,棺蓋還是我蓋上的,這里的第一抔土是我撒進去的,。難道,,我不能看一眼發(fā)生了什么嗎?”
何懷安沒有說話,,任由方秀一抓著他的手,。這些話都是他第一次聽說,心里不震撼那是騙人的,,但是,,正因為都是她做的,他才不愿讓她看見,。
“大人,!”方秀一很堅持。
“我扶你過去,?!苯K于,何懷安還是讓了步,。
方秀一不知道會面對什么,,難道衣服成了精,有什么可怕的東西,?她抓住何懷安手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加大了,,但不自知。
棺木還是那個棺木,,她記得這里有一道劃痕,,所以她當時借著這個理由逼得老板讓步。她看向棺木里面,,沒看到衣服,,而是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原本只是放著衣服的棺木里,,竟然躺著一具尸體,,還沒有完全腐爛,但是肉體已經(jīng)脫落,。
方秀一瞬間全身血液凝固,,臉色煞白,嘴唇發(fā)青,,渾身冰涼,。
“這是誰?這是誰?怎么在這里,?”
“不要看了,。我扶你過去休息?!焙螒寻餐衅鸱叫阋坏母觳?,想把她扶到馬車上。
“不,、不是,,我埋的不是這個,我埋的是衣服,,是衣服,。真的!”方秀一眼神渙散,,語無倫次,。
“我知道,我知道你埋的是我的衣服,?!焙螒寻踩崧暫逯叫阋唬笆瘚?,熱水,!”
但是還沒等石媽將熱水端過來,方秀一已經(jīng)昏倒在何懷安的懷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