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倪司文當然回答的痛快，孫新做的事不地道,，她做的事也光明不到哪兒去,，在這個問題上糾結,，損人也不利己。

　　“那就繼續(xù)講你的那個故事吧,?！庇轀Y又給她倒了一杯茶，倪司文端起茶杯覺得他很上道,，要不是看魯大頭對她還算真誠又跟了好幾年,，她都想換個“小弟”了。

　　虞淵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宋維楨見“彌勒佛”老板在柜臺后張望好久,，示意老板可以過來收場。

　　老板連從后廚叫了兩個人過來收拾,。

　　“我們在這兒坐會兒,，老板您不介意吧？”虞淵舉著茶杯問道,。

　　老板連連點頭：“沒問題的啊,，外邊日頭大，你們在里面歇會兒沒問題的,?！?p>　　倒是倪司文客氣地道了聲謝，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宋維楨暗想她怎么忽然變得這么禮貌,。四目相對,，倪司文立馬讀懂他眼神的含義，瞪了她一眼,，老娘本就是有禮貌的人,。

　　待老板等人收完桌子，虞淵就迫不及待的開口：“剛剛宋教授說那家是相地找到的墓,？”

　　“是啊,。”倪司文點頭：“那風水先生是遠近聞名的,，相地本就是個秘密，這件事也只有本家的核心人物才知道,，相地挖到古墓就更不會張揚了,。”

　　“那你爺爺咋知道的,？”虞淵問道,。

　　“這事主要是靠我大爺爺，我大爺爺不是給他們牽馬嗎,，本家的人見他干活兒麻利,，人也可靠，又給算了八字,，就讓他去挖的壙,。所以挖到古墓的事我大爺爺知道，他親眼看到風水先生從墓里把竹簡取出來的,?！?p>　　“怎么說呢，其實那里不能算是個墓,?！?p>　　倪司文話鋒一轉(zhuǎn)：“據(jù)我大爺爺推測，那應該是口古井,?！?p>　　“啊,？,！”

　　這下?lián)Q虞淵糊涂了，他詫異的問道：“咋又成井了,？你之前不是說是古墓嗎,？”

　　“再說，古井里為啥會有竹簡,？”

　　“古井里有竹簡很正常,。”回答他的是宋維楨：“著名的湖南里耶秦簡，就出自一口古井,。再有96年長沙走馬樓三國竹簡也是出自一口古井,。荊州古城的古井里也出過戰(zhàn)國時代的竹簡?！?p>　　“搜嘎,。”虞淵道：“又漲姿勢了,?！?p>　　一旁的倪司文也聽得認真，還提出了疑惑：“古人為什么喜歡把竹簡扔到井里,？”

　　宋維楨想了片刻,，答道：“有許多猜測，但沒確切的結論,?？赡苁菓?zhàn)爭突然來了，因為竹簡多為文書,，官吏逃命帶不上繁重的竹簡,，這樣的文件又不能落在敵人的手上，只好就地處理,。扔到井里是比較簡單的方式,。”

　　“那時候家家戶戶門前屋后總會有一兩口井,，情急之下作出的選擇不會考慮那么多,，自然是就近原則。再說,，一般人也不會去看井里有什么東西,。”

　　倪司文覺得有道理：“不是還有不想受辱的婦女會投井自殺嗎,？”

　　“噫,，真的假的？”虞淵有些不相信,。

　　“關于古井,，還有一段歷史。史傳南陳后主陳叔寶在隋兵圍城的時候,，就偕同美人張麗華,、孔貴妃躲景陽殿后院的一口井里。所以他也被戲稱為‘井底皇帝’,?！彼尉S楨補充道,。

　　倪司文笑了笑：“三個人擠一個筐，被拉出來的時候,，美人的胭脂蹭在了井口,，那口井因此命名‘胭脂井’。那口井現(xiàn)在還留著,，前幾年我去過,，是個旅游景點呢?！?p>　　“都不知道是真的假的,，現(xiàn)在啥地兒都能搞成旅游景點，我家后門挖口井,，再編個愛恨情仇的故事,，找?guī)讉€網(wǎng)紅宣傳一下，也能成個打卡圣地呢,！”虞淵吐槽，見倪司文都能說幾分歷史,，為顯得自己也有點文化,，他決定也說一個：“就故宮里那個什么珍妃井，傳的多么玄乎,，我去看了,，還沒一個臉盆大，能塞進去一個人嗎,。我看多半就是胡編亂造的,！”

　　宋維楨卻道：“也許吧。原先的珍妃井不是那樣的,，上面的石頭是為了安全起見,，后來加的。那里確確實實有口井,，至于珍妃是自殺還是他殺就不得而知了,。《清史稿》上只有三個字‘沉于井’,?！?p>　　“我去，你們史官真是打太極的好手,，就這三個字等于沒有說,，多寫幾個字會死嗎？”

　　被宋維楨反駁,，虞淵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憤憤地岔開話題,。

　　誰料宋維楨當真回答他的問題：“會?！?p>　　你多說幾個字會死嗎,。虞淵腹誹，他想在倪司文面前挽回點形象：“對,，是會死,，還會變公公！”

　　宋維楨：“······”

　　“哈哈哈······”聽到這句話,，倪司文再也忍不住大笑起來：“你說的是司馬遷吧,，還變公公，笑死我了哈哈哈······”

　　虞淵也笑,，看見美女開心他也開心,。

　　“咳咳，話題扯遠了,，繼續(xù)說你爺爺?shù)氖掳?。”虞淵被笑了一會兒,，還是有些羞澀的,。

　　倪司文慢慢平復心情，繼續(xù)講：“剛才說到哪兒來著,？”

　　“從井里找到竹簡,。”宋維楨提醒道,。

　　“對,，從井里找到竹簡?！彼﹃掷锏拇杀骸澳侵窈啽蝗〕龊?，風水先生令人將它收到一個木箱子里。箱子不大,，大概是成人的半臂長,。然后埋在后院里?！?p>　　“埋在后院,？這是什么操作？”虞淵奇道,。

　　“我不知道,，我爺爺、我大爺爺也不知道,。他們也不懂風水,，只知道照著風水先生的吩咐來做就是了,。”倪司文攤手,。

　　宋維楨卻問道：“既然竹簡是被埋在后院的地下,，又怎么到你爺爺手里的？”

　　對啊,，虞淵這才想到,，按理來說，那竹簡是本家的人發(fā)現(xiàn)的,，怎么也不可能輪到一個做雜役的小工,。

　　倪司文驀地笑了起來：“俗話說‘風水輪流轉(zhuǎn)’，這世上哪兒有不可能的事,?！?p>　　“建國后，像他們家這樣的,，可是大地主啊,。你們說為什么會到我爺爺?shù)氖掷铮俊?p>　　“難道是那一段,？”虞淵似乎有些猜到了,。

　　倪司文點頭：“祖墳埋得再好有什么用，一夜之間還不是連抔土都沒留下,。本家曾祖送葬的那天，據(jù)說占據(jù)天時地利人和,，送葬的都是本家算過八字的人,。因為不想人知道他們的秘密啊，誰知道解放區(qū)的天說換就換,，管你是誰,，統(tǒng)統(tǒng)打倒?！?p>　　虞淵和宋維楨都情不自禁的點頭,。

　　倪司文的語氣里頓時多了些遺憾：“本家曾祖啊，想當年也是位傳奇人物,?！?p>　　“哦？怎樣傳奇,？”虞淵又來了興致,。

　　“據(jù)我大爺爺講，本家曾祖可是清末最后一批進士,，是被任命到南方做縣官的人,。誰料剛過了黃河,，大清就亡了。革命軍從南方打過來,，曾祖與小仆被難民沖散,，還丟了任命狀。不過那東西嘛,，要著也沒用,。皇帝都沒了,，誰認啊,。”

　　“曾祖也是個人物,，沿著長江就漂泊到了江城,，在江城做起了實業(yè)，竟由此發(fā)了家,?！?p>　　“做生意？秀才跑去做生意還挺有意思的······”

　　虞淵嘀咕,，宋維楨開口道：“近代實業(yè)家張謇就是清末狀元,，雖說科舉制度有其弊端，但層層選拔出來的,，終究是人才,，無論在哪一領域都會有其出色的地方?！?p>　　“張謇啊,。”倪司文接過他的話：“他最有意思的,，我覺得是創(chuàng)辦了第一座博物館,。”

　　宋維楨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這樣冷的知識很少有人知道,。

　　“看什么看?！币娝窃尞惖难凵裼滞读诉^來,，倪司文握緊手里的茶杯忍不住回道：“怎么？我看起來像是不學無術的么,，呵,，我可是正兒八經(jīng)老九校畢業(yè)的，比你們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p>　　“看,、看得出來······”

　　虞淵咽了口口水，他差點說成“看不出來”了,，他怕這位姐姐聽到后可能會將杯子甩過來,。

　　“所以本家曾祖是葬在了江城？”宋維楨忽然提出疑問,。

　　“不是,。”倪司文道：“葬在了老家,，綏中,。”

　　“綏中”兩個字一出,，虞淵和宋維楨不禁對視了一眼,，不會這么巧合吧。

　　“本家曾祖在老家有大宅,，據(jù)說有幾十間房,，光長工和仆人就有百人。最后葬在了老家的山上,。都說風水輪流轉(zhuǎn),，也不知道是因為祖墳被毀還是怎么的，本家從此一落千丈,。樹倒猢猻散,，我爺爺也就是趁亂的時候得到了那些竹簡?！?p>　　“真的有這么邪乎,？”

　　從小受過科學教育的虞淵顯然不相信，他看向宋維楨,，覺得他應該對這些頗有研究——搞考古的嘛,，肯定要學,。他們盜墓的不是還懂什么分金定位,。

　　宋維楨讀懂他的意思，卻聳了聳肩：“我不懂這些的,?！?p>　　倒是一旁的倪司文解釋道：“我是這樣理解的，所謂風水,，這里頭確實大有學問,。但是過分倚重卻未必有太大意義。這么說吧,，誰能料到幾百年后的事,，填海作山,，平山作路。寶地變死地,，枯木也可逢春,。”

　　“興不過百年,，衰有時不過幾天,。埋得好，福澤三代,，以后也得靠自己造化,。埋得不好，二十年河東,，也有冒煙的時候,。”

　　“變數(shù)這件事,，也是大有學問的,。”

　　難得的,，宋維楨由衷地對她的想法表示欣賞,。

　　“本家雖沒落了，后人其實混的還是比我爺爺這邊的好,。前幾年據(jù)說出了個華裔作家,，還有各行各業(yè)的翹楚。作家回來也是前呼后擁的,，當?shù)卣o重修了祖墳,，去年還回國祭拜呢。本家注重教育,，這點就是我爺爺他們比不了的,，我太太（曾祖）家早年因為不識字吃過大虧，使得家里沒落過,，從此以后才立下后人一定要讀書的家規(guī),。”倪司文望見宋維楨的眼神變了,，心里隱隱有些得意,。

　　聽完她的話，虞淵忽然郁悶起來：“怎么你們家的歷史這么精彩,，我們家感覺就沒啥歷史,。”

　　倪司文抿了一口茶：“不會的，只是你沒有去挖掘罷了,。這些都是小時候纏著我爺爺?shù)脕淼?，你也可以回去試試?！?p>　　一想到家里老爺子嚴厲的嘴臉和他的粗手杖,，虞淵就只能想想。

　　“時也命也,，小人物的故事從來與歷史息息相關,，誰說他們的故事就算不得歷史呢?！?p>　　倪司文端著手里的茶杯,，看向宋維楨有些驚訝的神情，淡淡地一笑,。

　　“馬克思不也說過,，人民群眾才是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p>　　虞淵覺得,，倪司文的頭上好像出現(xiàn)了和宋維楨一樣的光環(h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