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惻隱
“不傳己苦與他物,,所以叫君子菜么……”
賀薛喃喃自語,又夾起一筷子苦瓜炒蛋放入口中,,苦澀的滋味和雞蛋的咸香混雜在一塊,,賀薛似乎對這道菜又有了新的感悟,。
林東自顧自地坐到賀薛對面,抄起裝滿果汁的瓷壺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在宮廷里說的口干舌燥,,貢茶又不是很合胃口。
夾了幾筷子菜墊了墊肚子,,林東似乎沒有理會賀薛的沉默,,而是自顧自地說:“我不知道昨晚孔明先生是如何對你說的,在這里我和你說些實話,,我在入壽春之前便已經(jīng)知道了洪州受災(zāi)之事,,哪個地方垮塌了多少,受災(zāi)幾何,,包括宣和大堤戶部撥款了九百萬兩,,實際只用了五百萬兩,而剩下的至少有一百萬兩落入了你父親賀公集之手,,這一切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賀薛塞了一嘴苦瓜在嘴中,,沒有言語,,林東繼續(xù)道:“不過若是沒有當(dāng)日岳風(fēng)詩會發(fā)生的那一些事情,洪州郡守楊斯年送到壽春的奏折上只會寫著洪州受災(zāi)事宜,,而不會出現(xiàn)工部賀公集的任何相關(guān)字眼,。我這人說話一向一言九鼎,若是沒有準(zhǔn)備怎么會輕易說出‘三日之內(nèi),、你爹沒了’這樣的話。當(dāng)然,,你也別想著抱僥幸心理,,如此貪腐造成數(shù)十萬百姓受災(zāi),,上萬無辜百姓喪生在洪水之中,就算朝廷無能不能查出底細(xì),,我也絕不會放過你爹這位首惡,,他不伏法,怎么對得起那蒙難的數(shù)萬冤魂,。所以你要是把你爹的事情算在我頭上,,我也無所謂,雖然賀公集咎由自取,,但我也不介意當(dāng)這個替天行道的人,。”
賀薛沒有回答,,而是突然發(fā)問道:“林莊主你為何敢在這里獨(dú)自和我說這些呢,?要知道我現(xiàn)在是一無所有,這樣的人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p> 林東愣了一下,隨即笑著反問道:“你是宗師嗎,?”
賀薛自嘲般地笑了笑,,是啊,林東可不僅僅是天下第一莊主,,也不僅僅是天下詩絕,,更不僅僅是從二品少傅、未來的駙馬,,他還是一名僅次于宗師境的武林高手,,除了四名宗師之外,他便是天下第五人,,這樣的人又有何可怕的呢,?
他用筷子挑了挑盤子中的苦瓜道:“人呢,就像這盤苦瓜炒蛋,,明明苦瓜都快苦死了,,雞蛋卻沒有任何苦味,以前我父親是苦瓜,,我是雞蛋,,但是現(xiàn)在我是苦瓜了,保護(hù)雞蛋的責(zé)任也落在了我的身上,,多謝林莊主教了我這個人生道理,。”
林東喝了口手中的果汁,,想道,,我當(dāng)時讓后廚隨便弄幾個菜而已,,小兄弟,你的想象力太豐富了,。
而賀薛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像是傾訴,又像是自語道:“其實這個道理我前幾天就明白一些了,,我是賀家子弟,,父親敗壞的賀家名聲要靠我來找回來,賀家上下二十一口人包括我九歲的小妹現(xiàn)在都只能指望我,,而太子他們除了想榨干我的最后一點(diǎn)價值之外根本就沒有存著幫我賀家的心,,但是……”
賀薛抬起頭,用他那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林東道:“昨晚半夜智絕來找我的時候,,我就很奇怪,,非常奇怪,林莊主,,可憐我這樣的人不是你的風(fēng)格吧,?”
林東沒有正面回答賀薛這個問題,而是回問道:“岳風(fēng)詩會那次我的佩劍霸秀被宗衛(wèi)軍扣下,,是你和范進(jìn)一做的勾當(dāng)吧,。”
賀薛沒有否認(rèn),,而是直截了當(dāng)?shù)氐溃骸皼]錯,,我也是那個時候和太子搭上的頭,雖然主意是范進(jìn)一出的,,說要?dú)⒛愕匿J氣,,但是我并沒有反對,相反還很支持,?!?p> 這些都在林東的意料之中,林東嘆了口氣道:“果然,,和我掌握的消息一模一樣,,有些事情我也懶得瞞你了,當(dāng)時我很生氣,,真的很生氣,,這個世界上能惹我生氣還能開開心地笑出來的人真的不多,所以無論是你還是那個扣下我佩劍的那個宗衛(wèi)軍的袁黎亭都倒霉了,,范進(jìn)一倒霉得晚點(diǎn),,不過今天開始也笑不出來了,輕點(diǎn)那也是個傾家蕩產(chǎn)?!?p> 賀薛呵呵一笑道:“林莊主,,這我不奇怪,我不就是其中一個么,,我只是好奇你為何會突然找我,難不成是動了惻隱之心,?”
林東頓了一下,,看著賀薛一字一句地道:“袁黎亭被劉保閹了?!?p> “什么,?”賀薛一下子愣了,沒有理解林東的意思,。
“你沒聽錯,,袁黎亭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小袁子,負(fù)責(zé)宮里面最低級的采掃工作,?!绷謻|站了起來,雙手背于身后,,看著窗外壽春的夜景,,“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被拿住了什么把柄才心甘情愿地做一個太監(jiān),我也不知道劉保這么做到底是為了討好我還是敲打我,,我很討厭袁黎亭這種公報私囊,、欺軟怕硬的人,但我也很不喜歡這樣隨意剝奪一個男人的尊嚴(yán),?!?p> 賀薛冷靜下來,自嘲般地笑了一聲道:“所以你是在可憐我嘍,?那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和勾起你善心的袁校尉,?”
林東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應(yīng)該感謝你自己,,我派人調(diào)查過你,,除了為人驕傲自大、恃才傲物,、虛榮自滿,、不愛干凈、愛喝花酒之外,,倒也不算什么壞人,。你爹那是咎由自取,袁黎亭落到這個地步也是他自找的下場,,而我聯(lián)系你也只不過是為了滿足我自己那虛無縹緲的可笑堅持罷了,,只不過是一種自我陶醉,,你不必感謝我,也不必感謝任何人,?!?p> 賀薛深吸了一口氣,突然笑道:“無所謂了,,反正我已經(jīng)沒有了選擇,,太子和范進(jìn)一不過是拿我當(dāng)一枚用了就能扔的棋子而已,投名狀在大殿上我也已經(jīng)交了上去,,反正都是輸,,我也只能賭一把了。不知道為什么,,就算是我父親罪有應(yīng)得,,也是你讓我變成了一個壽春的笑話,我明明應(yīng)該恨你才對,,可是現(xiàn)在啊……”
賀薛笑著搖了搖頭:“我竟然還覺得你挺值得信任的,,人啊真的是……”
“真的是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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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薛頂著斗笠走出了四絕樓,,林東為自己盛了一碗蓮藕排骨湯,對著走進(jìn)來的孔明搖搖頭道:“孔明先生,,你說我這么做是不是有些婦人之仁了,?”
孔明坐了下來,春娘給他上了一副新碗筷,,他夾了盤中最后一筷子苦瓜道:“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yuǎn)庖廚也,。對人又何嘗不如是,?若是連惻隱之心都沒有,又何談君子,?更何況我只看到了主公放下了一時私怨,,卻能夠化敵為友更好地為目標(biāo)出力,難道不是大丈夫之舉么,?”
林東沒有說話,,袁黎亭那高大卻卑微的身影一直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原來自己還是那個爛好人啊,起碼自己暫時是做不成曹老板那樣動輒屠城,、殺伐果斷的梟雄了,。
其實若是袁黎亭死在林東眼前,對他心里所造成的影響反而不會有多大,,只不過都是男人,,有些物傷其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