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嬪本就是從長樂殿里出來的人,,這份得道之恩非同尋常,,她如從前一樣去向皇太后請安,才一進殿內,就聽見太后樂呵呵的聲音“拂莘這孩子,,慣懂說話的!”
長樂殿在皇帝登基以后重新修建過一次,,奢華至極后宮再無能敵,,光是最普通的碗筷杯子,都是清一色的赤金所制,。
只見張拂莘伏在太后身旁為她捶腿,,一襲水蔥色的錦裙,襯得人愈發(fā)乖巧,,笑容比山間泉水還甜“妾身可從不敢誆騙太后,,實事求是罷了?!?p> 敬嬪心下一驚,,不由緊緊蹙起了眉頭,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才入宮半個月,,先是使了心眼晉位分,,現(xiàn)在怎么又能這般討得太后的歡心?她不知道的是,,這半個月以來,,張拂莘天天來長樂殿為太后剝石榴,捶腿捏肩,,陪她說話,。
女官報說敬嬪到了,她優(yōu)雅上前行禮“卻鶯請?zhí)蟮钕麻L樂無極,,愿您身體安康,。”并在太后沒注意時,,神情怪異的看了張拂莘一眼,。
張拂莘從容不迫的起身向敬嬪一福,,站在一側,讓敬嬪一時之間有些恍然,,她以前,,也曾站過那個位置,不過太后的聲音讓她停止了心中不住的猜測“你來了,,賜坐,。”
又和顏悅色對一側的張拂莘道“你給孤捶了半個時辰的腿也累了,,你也坐著吧,。”
“能為太后分憂解勞,,是妾身的福氣,。”張拂莘依舊是保持著笑容,?!澳阊健碧笮χ亮舜了哪X袋。
敬嬪嗓音清亮對太后道“關于您千秋的置辦,,卻鶯已經(jīng)自己擬好所有章程,給貴妃娘娘和皇后殿下過目了,,特地來請您的意思,。”
原來宮里下一個宴席就是置辦太后的壽辰了,,皇后暫不管事,,所以壽宴就由貴妃置辦敬嬪協(xié)理,而很多事情貴妃會直接吩咐于敬嬪,,但結果只會功歸于陰貴妃,,這就引起敬嬪暗地里的心思,借著商議的名頭急不可耐的想來太后跟前攬功,。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的張拂莘心里這樣想著,,仿佛把敬嬪給看透一樣。
太后這時候才看了敬嬪“這些交給你們年輕人去做就行了,,孤喜歡熱鬧一些,,去年光顧著忙登基事宜也沒操辦,這次闔宮上下要多費一些心思,?!?p> “卻鶯已策數(shù)日,不敢不盡心思,?!彼腥羰菑娦械脑谥沃约旱纳眢w,,一副很勞累卻又強忍著的樣子。
太后只是神情淡淡“敬嬪凡事也別太操勞了,,支持不住便全權交給陰貴妃,,倒是作為華清宮里的主位,那些新來的嬪御,,你還要花時間去教導才是,。”
說罷,,太后想起了張拂莘,,詢問道“張才人也住華清?”
張拂莘溫順一笑“回殿下,,是的,。”
太后看向敬嬪含笑道“吶,,這便是個值得去多多教導的孩子,,知道了嗎?”
敬嬪一想起上次這個小丫頭害自己母子被皇帝斥罰,,她卻還得以晉位,,心頭“噌“的一下又窩起了火氣,在太后面前又不得不保持賢德,,于是勉強笑道“卻鶯明白,。”
待兩個人都告退離開后,,敬嬪乘上了轎子,,她身邊的女官蕓屏卻上前對張拂莘道“我們娘娘請張才人去清平殿一趟?!彪S后敬嬪居高臨下的看了張拂莘一眼便乘著轎子穩(wěn)穩(wěn)離去了,。
張拂莘明明知道王敬嬪跟自己不對付,卻還偏偏要找她去清平殿,,只怕是心懷叵測,。
聰明如唐晚,已經(jīng)看出了主子的心意,,想了想道“要不,,主子就說身體不適,奴婢去幫您推了吧,?”
她搖了搖頭,,面上帶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冷芒“不可,躲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更何況敬嬪是華清宮的主位,,按照她的性子,,若我今日推脫,正好給她加一條問罪的由頭,?!?p> “稟報娘娘,張才人到了,?!?p> 張拂莘禮數(shù)做得很是周全,不卑不亢道“敬嬪娘娘喚妾前來有何事嗎,?”
敬嬪高高坐在主位之上,,滿身的珠光寶氣直逼眼睛,高挑了一雙柳葉眉“這華清宮里,,新來的妹妹們前后已經(jīng)都來本宮這里敬過茶,,唯獨遲遲不見張才人你,既在長樂殿遇到了,,便請才人來問一問緣由,。”
張拂莘語氣不疾不徐道“娘娘想來貴人事忙,,妾身已三回登門,,都不見您在,不是不想上門來叨擾,?!彼睦镄液迷缬袦蕚洌磱逡室鈱iT對她進行一番敲打,。
敬嬪不置可否“也罷,你敬上一杯茶,,便回去吧,。”
就這么簡單嗎,?張拂莘心里隱隱約約覺得并不是這樣,,但目前來看,也只能兵來將擋了,。
蕓屏會意后取來一個空杯子放進了張拂莘的手掌心里,,只不過里面是空的,并沒有茶水,,她心下正疑惑時蕓屏恭聲恭氣的對她說道“小主,,宮里的規(guī)矩是向主位敬茶不能灑出一滴茶水出來,否則便是對主位的大不敬,,該按以下犯上處置,?!?p> 隨后蕓屏提來一壺剛剛燒好的滾燙茶水,緩緩倒進了張拂莘手中的杯子,,滾燙的茶水在杯子里一下子就熱了起來,,她的指尖一下子被燙得生疼,且十指連心,。
她咬著牙一下子明白過來,,敬嬪要的不僅僅是言語上的敲打,還要對她進行實際的折磨,,要她明白得罪的下場,。連唐晚都看得觸目驚心,卻礙于身份低微不敢為主申辯,。
敬嬪感覺心情無比的快意,,眸露戾色道“太后殿下要本宮教導你,那么本宮第一件事便是教你,,無所畏懼,,有時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接著慢慢悠悠的說“你可要接好了,,本宮也喝不了太燙的茶,,你就捂冷為止再敬,如果想早點回去,,那就不要灑出來明白了嗎,?”
張拂莘縱然性子強韌,因此還被父親責罵像是一塊臭石頭,,此刻額頭上也已經(jīng)疼得滲出密密汗點,,可惜這個宮內位分尊卑嚴謹,她一個小小的才人還遠遠不足以和敬嬪抗衡,。
她用力堅持著,,硬生生挺過來了,一雙柔荑被燙得發(fā)紅起泡,,面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雙手遞茶“請敬嬪娘娘喝茶?!?p> 敬嬪輕瞥了張拂莘一眼,,伸手要接過茶杯的一瞬間,忽然手一松開,,只聽見重重的“哐當”一聲,,茶杯在地上摔得稀碎,敬嬪聲音冷冷說道“才人怎么連一杯小小的茶都遞不好呢?蕓屏給她重新沏一杯,!”
張拂莘忍不住張開了蒼白的嘴唇,,擠出一些聲音“妾身奉勸娘娘,做人凡事都留下一線,?!?p> 敬嬪冷哼一聲“倒!”
突然,,從外面進來一個小宮女對著拿著燙壺的蕓屏耳語幾句,,蕓屏面色復雜近身對敬嬪道“娘娘,太后身邊的長孫夫人來了,?!?p> “怎么會這個時候來?”敬嬪親自出去迎了她進來,,一面好氣兒問“夫人現(xiàn)在過來是太后有什么吩咐嗎,?”
公孫夫人看見了拿著杯子站在一旁的張拂莘,面色發(fā)白,,略掃一眼,,平調道“太后殿下命老奴來帶張才人去殿中省挑選幾個宮人,不知敬嬪娘娘這還有何事要留嗎,?”
敬嬪心下極為疑惑,,仿佛太后是知道自己要訓誡于張氏一樣,按理說應該不能,,思忖一番笑道“無妨,,左不過是交代過才人華清宮事宜,既是太后殿下旨意,,那便先去吧,。”
公孫夫人沒一絲異樣,,如既往和氣道“那老奴先行告退了,。”
張拂莘的眼底里卻盡是寒意,,與敬嬪的目光交錯之間,便看見了對方笑意里的戾氣,,微微一福,,便轉身跟著長孫夫人走了。
她認為以自己的心性,,足以從容自然的面對這發(fā)生的一切,,但沒想到走出來時發(fā)現(xiàn)拳緊握在手。
幸好,,當時敬嬪使人召她去清平殿時,,她便意識到來者不善,,于是令白雪返殿上請?zhí)螅锨楹侠肀砻鲿x位以后配備人手不足,,按祖制增添宮人,,特請求長孫夫人幫自己挑選幾個機警的,太后想了想,,還是同意了,。
于是,才有了關鍵時刻脫身的一幕,,而敬嬪卻只是在想,,這個丫頭的運氣好得非比尋常,卻不曾想過,,張拂莘有所防備,,先行一步未雨綢繆。
走在路上,,長孫夫人看見張拂莘發(fā)紅起泡的手,,令張拂莘十分感到局促,她不著痕跡的掩過袖子,,隨即面目如常,。
長孫的腦發(fā)之后挽的是兩根交疊起來的烏木長簪,身形修長,,儀態(tài)比尋常富貴人家的小姐夫人們都要好上許多,,盡管發(fā)絲已染上絲絲斑白。
她以諄諄善誘說道“這昭宮從太后還是皇后始起,,春去秋來,,無數(shù)沙礫化明珠,亦或是曾經(jīng)滄海頃時成土,,都是常有之事,,太后殿下自開朝以來,母儀天下庇護六宮,,只是宮姝八千人,,能者自渡,見經(jīng)識經(jīng),,勝于高處者自慧眼如炬,,兼善于其?!?p> 張拂莘聽后細細揣摩,,以禮應之“張氏心如明鏡。”
長孫夫人點一點頭,,心覺這并不是個蠢鈍之人,,語重心長的告誡道“小主還要省得,后宮之中,,道阻且長,,行則將至?!?p> 張拂莘凝神道“有志之人承恩,,必定記德?!彼闹辛巳?,自己的舉動是一種消耗,所有援施暗處都標注好了價值,,她從來不會懵懂無知,。
長樂殿。
長孫夫人回到太后身邊侍奉時,,斟酌把知道的事情稟報了一遍“本來這等小事不用擾太后耳根,,只是奴婢覺得敬嬪是殿下的人,而張氏又剛入您眼,,長此以往會生出不利之事,。”
荀太后的臉上愈發(fā)不好看“原本孤從底下挑人送進雍王府時,,正是看中敬嬪恭順機靈,,進退有度,怎么如今如此不知輕重,?!?p> 長孫夫人見人有了惱意連忙道“這件事興許是敬嬪事出有因,俗語說一個巴掌拍不響,,不找別人卻獨獨找那張氏,。”
“事出有因,?孤是看敬嬪這個主位做得越發(fā)的大了,,當初老幺心存異念時,她就愚昧糊涂毫無察覺,,呵,,也不知是真糊涂還是假裝一無所知蒙騙于孤,自己好做娘娘,。”
聽到太后發(fā)怒,縱使是侍奉陪伴多年的長孫夫人心生一凜,,她是何等玲瓏之人,,自然知道太后并不是想維護張拂莘,而是早早就對敬嬪存下不滿,,太極門之變……絕對是太后不可觸碰的逆鱗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