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府,,郊外。
春日好時節(jié),,昨夜稀疏下了些許小雨,,晚風急驟,倒是吹醉了今日陽光,,散了昨日風塵,,熏熏暖暖,將海棠花也似度了一層胭脂,,不多不少,,迷了天上白云,也美醉了在泥濘小路上的三個趕路人,。
“小姑娘,,還沒緩過神來啊?”
陳仙芝聽了聲音,,這才悠悠的睜開雙眸,,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小女孩,趴在自己身前,,面容好似美玉明珠,,容光朗潤,如花仙面色,,是從來未見,,不曾相識,再看她那兩顆黑白分明的眼珠,,時不時的眨呀眨的,,宛如星辰般深邃,只看了一眼,,便已深陷其中,,忘了自己。
“小姑娘,,小姑娘,,”一雙肥嘟嘟的小粉手捏在陳仙芝的臉蛋上,好讓她回過神來,,“問你話呢,,別發(fā)呆呀?!?p> 陳仙芝這才坐起了身子,,在顛簸的馬車上仔仔細細的打量著這個小女孩,那小女孩也不害羞,,笑瞇瞇的托腮盤坐,,任由她看,看了半天,,陳仙芝冒出一句:“你才是小姑娘吧,,瞧你這年紀,也不過七八歲呀,!”
“你就這么跟你的恩人說話嗎,?”小女孩嘟起小嘴,兩顆大眼珠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模樣實在俏皮可愛,。
“啊,?”陳仙芝實在覺著有些不可思議,,莫非昨日是這小女孩救了我?
“怎么,你不信,?”似乎是看出了陳仙芝的心思,,小女孩抓著自己的兩根長辮,左左右右,,搖著腦袋說道——
駕我八景輿,,欻然入玉清。
龍群拂宵上,,虎旆攝朱兵,。
逍遙玄津際,萬流無暫停,。
哀此去留會,,劫盡天地傾。
當尋無中景,,不死亦不生。
體被自然道,,寂歡合太冥,。
南岳擬貞干,玉英耀穎精,。
有任靡其事,,虛心自受靈。
嘉會降河曲,,相與樂未央,。
你可聽說過?
聽她說這些晦澀難懂的句子,,陳仙芝是懵上加懵,,腦袋搖的比她還快。
“哎呀,,逍遙子,,你就別逗她了,”馬車外傳來一個聲音,,“她就是個喜歡打扮的傻姑娘罷了,,你說的這些,她聽都聽不懂,!”
“逍遙山,,逍遙子?”陳仙芝驚呼道,,雖未曾見過,,但這些日子來,多多少少還是聽人提起過三山兩寺,想不到不在云天大會上現(xiàn)身的逍遙子,,此刻就在自己的面前,,不僅救了自己,而且還是這副小孩模樣,!
陳仙芝實在覺著難以相信,,瞧她可愛近人,竟也不怕,,還上前捏一捏她的小臉蛋,。
“是個真人耶!”陳仙芝呆愣的叫道,。
逍遙子也不反抗,,等她捏夠了,才慢悠悠的說道:“要不是,,本座的孽徒潘汝安曾經(jīng)欺辱過你,,本座才不救你呢......”
一聽她還是潘汝安的師傅,陳仙芝這才想起這些日子,,但凡是救過自己的,,好像都有所圖,而且都還不是什么好人,。
比如,,完顏清。
再比如,,阿紫,,還有皇上。
想起阿紫,,她這才記起昨日封塵的記憶,,一瞬間失了神,喃喃的問道:“那個男人,,你們救了嗎,?”
“頭都被砍了,大羅金仙也救不了呀,?!?p> 逍遙子的聲音聽起來依舊稚嫩可愛,但此時知曉了她的身份,,陳仙芝本能的縮在角落里,,害怕道:“你為什么救我?”
“說了咯,,潘汝安雖然早已被本座逐出師門,,但是他那一身本事,,確實是本座教的,他害你,,當然也算為師我的過錯,,救你一命,也算是彌補一下你咯,?!卞羞b子說的不徐不緩,一雙眼里更是真誠,,這才使陳仙芝慢慢平靜下來,。
“可是,云天大會你都沒有來,,”陳仙芝甩一甩腦袋,,想要捋清楚現(xiàn)在,于是自言自語道:“潘汝安前些日子要殺我,,所以你來救我,,可你又是逍遙山的,理應參加云天大會,,可是你不去,,但你又在云天大會祭祀下救了我......”
啊呀!
煩死了,!
陳仙芝是越捋越亂,一時崩潰,,開始亂揉長發(fā),,喪了氣,坐在角落里,,低著頭嗚咽的哭出聲來......
“經(jīng)歷這么多,,沒想到你還是這么沒用啊?!?p> 馬車停了,,車外的男人撩起門簾,對著陳仙芝說道,。
“是你,!”陳仙芝瞪大了眼珠,心中又是一驚,,“金古?。俊?p> “看到我,,你就應該知道到底是誰要救你了吧,?!苯鸸胚€是那副老樣子,說話依舊是不平不淡,。
“黃正,?”陳仙芝想來,這些日子里,,也就只有他,,是對自己心思最少的,“他去哪兒了,?”
“做他該做的事去了,,”金古答道,“你呢,,有何打算,,趕緊說了,我們也算送佛送到西,?!?p> 沉默。
腦中又開始回憶著昨日,,那面具男說,,讓自己好好活著,可是怎樣才算好好活著,?
去看花,,去看海,去聽戲,?
陳仙芝不斷的重復這句話,,腦海里更是浮起他昨日投入火海的樣子,竟然要死,,為什么一定要在火中,;竟然要死,又何必跟我說爹還活著,;竟然要死,,又為什么對我這樣不舍?
“我想把他好生埋了,?!标愊芍ヌ痤^,堅定的說道,。
金古看著她,,笑了一下,答道,,“可以,?!?p> “陽光猛烈,萬物顯形啊,?!卞羞b子看著車窗外,無頭無腦的說了這樣一句,。
......
深夜,,東市。
三人潛行進城,,陳福如的尸體還被掛在這里,,祭祀雖過,但是謝皇后恨意未消,,執(zhí)意要將此人尸體掛上三天,,還將他那被砍下的頭顱放在尸身下面。
上下顛倒,,魂無歸處,!
這就是謝皇后的怒火。
此時,,金古進了城,,看見了面具男的尸首,隨意施了個法術,,那尸首就被移至城外,。
臨安郊外,陳仙芝獨自一人,,挖好了深坑,,還找了塊木頭,正在做一個墓碑,。
金古回來了,右肩扛著尸體,,左手拎著他的腦袋,,放在陳仙芝的面前。
“你到底是誰呢,?”陳仙芝跪在他的面前,,兩道眼淚爬過面龐,雙手顫顫巍巍的伸上前去,,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頭顱,,想要將他的面具摘下,可是微微一碰,,就掉下了些許木炭......
知道二者已然被烈火融合在一起,,就算分開,,只怕已是面目全非。
陳仙芝趴在他的身上,,嗅著他的味道,,想要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曾經(jīng)熟悉的那個味道??墒鞘硪堰^了一天一夜,,已經(jīng)開始腐臭......
“節(jié)哀吧?!苯鸸挪蝗痰?,上前想要將她拉起。
陳仙芝又發(fā)了倔,,掙開金古,,兩手在陳福如的尸體開始到處尋找,哪怕找到一點兒自己熟悉的東西呢,?
“你到底是誰,!”
“你到底是誰!”
“你到底是誰,!”
陳仙芝越來越絕望,,她想要找到一點東西,以來應證自己的猜想,,可是又害怕找到,,證實了自己那個最難以接受的猜想。
“還是早點入土為安吧,?!边B逍遙子都有些不忍心了,出言安慰道,。
“沒有,,沒有,沒有,,什么都沒有,!”陳仙芝趴在陳福如的尸體上,終于是忍不住了,,淚水決堤而下,,一會兒便哭濕了陳福如的衣襟......
晚風吹來,驚雷不在,,萬籟俱寂,,荒山野嶺,只有陳仙芝一個人的抽泣聲,。
逍遙子拉起陳仙芝,,金古找了一卷草席,,將陳福如的尸身卷起,準備埋入坑中,。
陳仙芝看著露在席外的雙腳,,猛然想起什么,趕緊沖上前去,。
“再等一下,!”
金古回頭,不解的看著她,,只見她走近身來,,慢慢地將他的鞋子脫下。
一瞬間,,陳仙芝終于明白了,,為什么他會跟自己說那么多話!
那么多話,,都是不舍的囑托?。?p> 她也終于明白了,,為什么行刑之前謝皇后要帶自己出來,!
都是陰謀,惡毒無恥的陰謀,!
陳仙芝跪在他的身前,,兩手托著父親的雙腳,那右腳之上,,赫然有一朵梅花胎記,!
是他們陳家特有的胎記!
草木萋萋,,人之哀哀,。
陳仙芝仰天長嘯,捧著父親的雙腳,,毅然決然的磕頭作拜,。
拜完父親,埋下黃土,。
再拜蒼天,誓報此仇,!
回拜恩人,,請你們,收我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