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往西,,浮玉山腳,有一城名“平安”,。
這里百姓生活向來以手工業(yè)為主,,精煉制瓷技術(shù)和銅鏡制作工藝,百年來,,靠著先人傳下來的工藝和便利的交通,,百姓生活都相對富饒。
可近來夜間的平安城并不熱鬧,,每當(dāng)月上柳梢,,便是百姓收攤回家之時,。
一是人客稀少,二是傳聞晚間時有妖媚出伏,。當(dāng)?shù)匕傩障騺砻孕?,再者曾有更夫親眼見那兇妖害人,直言妖禍欲現(xiàn),。
當(dāng)?shù)匕傩丈蠄笾凉俑?,上頭雖有所怠慢,卻也派眾官兵夜間巡邏治安,。
可接連數(shù)日尋妖無果,,百姓都健康安定,只是常抱怨自家今天丟了什么東西,。官府那些大人們也都耐不住性子,,最終批文此為不法者欲惑眾之謠言,公開斥責(zé)劉姓打更人,,在職大半輩子的老更夫為此也丟了工作,,由官府指派的實誠之輩替之。
久之,,官兵里喊著“捉妖”的越來越少,,喊著“抓賊”的越來越多,。百姓里不信邪崇的少年郎夜間依舊坦蕩無懼,,倒也平安無事,而心有芥蒂者始終有所忌憚,,寧可信其有,,天黑趕緊回家便是。
可嘆這偌大的平安城,,素日里熱鬧慣了,,如今這半真半假的“妖言”伴著官府不冷不熱的處理態(tài)度,倒有一番“確有其事而官府有意隱瞞鎮(zhèn)壓”的意味,,導(dǎo)致人心惶惶的平安城比平日里冷清太多,。
只是此番“謠言”之所以能久燃不熄,是因為城里百姓并未忘記——數(shù)年前此地妖禍連連,、風(fēng)波不斷,,平安城里并不平安……
二十年前。
“咚,!——咚,!”“咚!——咚,!”“咚,!——咚,!”一慢一快,接連三下鑼聲在寂靜的街道上回蕩,,更夫起手打落更,,提醒百姓城門閉,戌時到,。
月兒初現(xiàn)輪廓,,各家就已關(guān)好門窗點上燈火。更夫剛打完落更,,街道又重歸一片寂靜,。微弱的月光灑在磚鋪路上,一條單薄的影子被拉得好長,。
這是打更的第十個年頭了吧,,劉丙心想,往年這時節(jié)是鎮(zhèn)妖村最熱鬧的時候,,可今年也不知為何,,城里怪事頻頻發(fā)生,妖禍不斷,,百姓夜間都不敢獨自在外久待,。
對于近來城里“有妖出沒”的傳言他是深信不疑的,畢竟有好幾個受害百姓還是由他上報給官府的,。
他依稀記得第二天官府趙大人面對一塊塊白布時悲痛欲絕的表情,,若不是自己及時上前扶住,這官老爺怕是白眼一翻隨時都能暈過去,。這看起來面色紅潤,、精氣甚足的趙大人沒想到如此受不住打擊,果真好一個為民憂民的父母官,。
待穩(wěn)定好情緒,,趙安干咳兩聲,又迅速恢復(fù)往日的莊嚴(yán)穩(wěn)重,,立誓一定要勘破此案抓住兇妖,,讓這些冤魂得到一絲慰藉。
想到這里,,劉丙的心中也升起一絲暖意,,在官為民,什么時候都是一件好事,。
想來自己沒有什么本事,,能為官府提供一些線索早日抓住兇妖恢復(fù)鎮(zhèn)妖村往日的熱鬧,也讓他覺得自己還算有點作用,。而就在前幾日,,他算是立了大功,。
走過一條磚鋪小路,眼前便出現(xiàn)一家稍顯破敗的庭院,,大門上貼著官府嚴(yán)禁的封條,,借著微弱的月光隱約可以辨認(rèn)出門匾上朱紅色的“林府”二字。
那天晚上他走得有些困乏,,可亥時還沒過,,離交班時間又尚早,便想著坐到林府門前的臺階上休息片刻,,剛閉上眼,,就被大門里邊斷斷續(xù)續(xù)的打斗聲給驚醒了。
劉丙趕緊掐了自己一把恢復(fù)清醒,,心中卻頓時騰起些許疑惑,。林家雖是武術(shù)世家,可家主林逍平日里談吐得體,、儒雅謙讓,,理因不會與他人結(jié)怨才是,。如今里面?zhèn)鱽泶蚨仿暎率羌依镞M了盜賊之流,。一番思索下來,,劉丙還是決定不要貿(mào)然闖入,先回官府搬救兵才是,。
待劉丙和衙役衛(wèi)捕頭趕至林府時,,眼前早已換了模樣,。此時的林府大門半開,,還未走近門口,濃重的血腥味便撲鼻而來,,鮮紅的血跡從門口向里蔓延,,將原本干凈的地面粉刷成深紅一片,橫七豎八的尸體布滿庭院的每個角落,。
“捕頭,,這里有個活著的?!?p> 衛(wèi)秋低頭迅速地查看一具具尸體,,月光灑在他硬朗的背脊上,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像是沒聽到,,卻忽然站起身,,一頭沖進庭院里面,穿過林園花園,、長亭涼亭,,在一座名為“君怡閣”的樓閣前停下。
那些捕快們看著有些癡狂的衛(wèi)捕頭,,對平日里見過比這場面更大的衛(wèi)捕頭今日如此慌張感到些許疑惑,可也只好呆呆地站在原地,。約莫過去一盞茶的功夫,衛(wèi)捕頭總算回來,。
衛(wèi)秋向方才傳來聲音的捕快望去,,只見幾名捕快正扶著一位身受重傷的家丁,。他身上受了多處刀傷,眼神也有些許渙散,,恐怕?lián)尾涣硕嗑昧恕?p> 衛(wèi)秋趕緊過去扶住他的手,低頭貼近這位極度虛弱的家丁,。
“你……還有話要說?”他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聲音也有些沙啞。
“嘶……”
眾捕快只見得這位家丁微微翻動幾下喉嚨,,根本聽不出什么話來,而衛(wèi)秋不知聽到了什么,,驀然垂下眼瞼,。
下屬也不敢上前驚擾,整個林府一片沉默,。
沉默過后,,衛(wèi)秋放下再無生氣的家丁,站起身來,,盯著頭頂那輪清冷的彎月,,用自嘲般的口吻道:“犯下滔天大罪,該如何處置,?”
答案不言而喻,,捕頭為什么會這樣問?盡管眾捕快心中不解,,可也不敢怠慢:“罪大惡極者,,按律當(dāng)斬,為民除害,,我等立之根本也,!”
衛(wèi)秋望著頭頂?shù)难劬Σ恢螘r又閉了起來,月光灑在他身上,,緋色的官服被洗得明堂亮麗,,挺拔修長的身形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耀眼。
良久,,他嘴唇微張,,語氣低沉卻字字鏗鏘:“下令……全城捉拿林逍歸案!”
待到翌日,,百姓出門便看到林府已被官府下了封條,,鄰里相傳林家家主林逍勾結(jié)異邪殘害同己,已被官府全城追捕,。精致別院一夜之間變得雜亂不堪,,往日繁華一夕作古。這林家好歹也是正派之家,,卻干出這么有違人道的事,,自然遭人唾棄,很快便破敗了下去,。
劉丙收回思緒,,心想趕緊交完班回去罷。
晚風(fēng)很輕,,吹得他后背有些發(fā)冷,。
“站住,!”
一聲低喝劃過靜謐的夜空,聲音雖低沉,,卻傳到了方圓十里的每個角落,,自然也傳進了劉丙的耳中。他仿佛沒聽到一般繼續(xù)往前走,只是比先前快了許多的腳步讓人看出早已亂了分寸……
一個趔趄,,劉丙反應(yīng)不及被自己絆倒,,一聲驚嘆伴隨鑼聲響起,不啻于一聲驚雷,。不知何時,,那聲音的主人已悄無聲息地站在他面前,擋住了自己的去路,。
背對月光,,他清楚地看到了眼前人的外貌,心中疑惑逐漸代替了恐懼——一時竟想不起來,,卻肯定這人在哪見過,,他是誰?
二十年后,,浮玉山頂,。
“然后呢?”陸時雨乖巧地坐在石板上,,衣衫的褶裥下面,,露出一雙小小的腳,頑皮地來回?fù)u蕩,。
少女年方十七,,年紀(jì)雖幼,卻容色清麗,,氣質(zhì)高雅,,勝雪的肌膚在午后陽光的映照下顯得晶瑩如玉,看得出來是個美人胚子,。傳來的聲音清脆婉轉(zhuǎn),,蓋過盛夏蟬鳴。
“翌日卯時,,劉姓更夫迷迷糊糊從夢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竟坐在林府門前的臺階上。這一覺睡得雖糊涂,,可昨晚發(fā)生之事卻又清楚地印在腦子里,,一時之間是夢是幻難以分辨?;氐郊依镄菹⒘藥滋旌?,他最終決定上浮玉山尋求幫助?!卑咨郎倌觌p手交叉在胸前,,背上背著一把赤色劍柄的劍,,挺直靠在一棵青樹下。相比少女,,少年的聲音顯得十分穩(wěn)重,,低沉成熟卻又不失少年氣。
少年名叫林分夜,,年方二十,,前不久剛行弱冠之禮??吭跇渑蚤L身玉立,,稚氣猶在的臉龐難掩劍眉星目,清新俊逸,。
“可后來天道師叔不是將跑來鎮(zhèn)妖村的妖怪封印在萬念居了嗎,,如今封印未破,這亂世之妖不應(yīng)該牽扯到二十年前才是,?!标憰r雨纖細(xì)白嫩的手指在頭發(fā)上繞著圈,不解地問道,。
“二十年前的事了,,我也不知其中因果深淺。不過如今山下這人心惶惶的局面必定和二十年前脫不了干系,。雖是一座比東南臨安城小不了多少的大城,,卻偏偏以村為名。平日里百姓以手工業(yè)為主,,精煉制瓷技術(shù)和銅鏡制作工藝,,與妖邪無半分交集,卻偏偏取名鎮(zhèn)妖,。如今鎮(zhèn)妖村變成了平安城,,百姓對它從前的名字卻仍有所忌諱。所有這些我們都不知其深層緣由,,恰逢師父閉關(guān),、天道師叔遠(yuǎn)游,年輕一輩弟子所掌握信息又太少,,說是多事之秋也并不為過,,”林分夜輕嘆一聲,眼底卻有一團烈火在躍動,,“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只怕……風(fēng)已暗起?!?p> 少年少女望著山下,,午后的陽光穿過云層灑在平安城里,,白天城里仍然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商業(yè)交流往來不絕,,殊不知這份繁華背后亂世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