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春水解凍,，水流本就急,。帝家宮殿講究風(fēng)水,，湖泊都是選的潛龍?zhí)叮畹煤?，表面看起來不深，下面卻連著水道四通八達,?！?p>　　蕭展顯然一夜未眠，眼眶下兩圈黑,，揉了揉眉心,，續(xù)道：“我當(dāng)時就跳下去找了，可是夜色漆黑,，胡亂摸了一通,，半片衣角也沒抓到,。”

　　容巍眉頭緊鎖,，成了個倒八：“既然是潛龍?zhí)?，下面連著的都是附近的大河。咱們問問當(dāng)?shù)匕傩?，就順著河找,，我這就去準(zhǔn)備遠行的干糧?！?p>　　容巍說著就去了,。筎娘卻仍面色凝重：“三哥兒說她的嗓子已經(jīng)好了，在被沖得更遠之前,，為什么不呼救呢,？就算連著的水道多，吱應(yīng)一聲,，憑三哥兒的身手,，也不該救不上來啊?！?p>　　蕭展聞言內(nèi)心鈍痛,，拳頭都在袍衫里攥白了，遂將那晚女子月下吟唱的事道來,。

　　“依我看,，她當(dāng)時的神智已經(jīng)有些不清醒了，所以才沒呼救吧,。她還以為他……來接她了,，什么都糊涂了?！笔捳箛@了口氣,。

　　“唉，故地重游,，勾起了些心事吧,。”筎娘沉吟道,，“阿巍說得有理,，就沿河道找?？墒呛影毒€漫長,，咱們要不要吱會趙熙行一聲，幫個忙,，他畢竟人手多……”

　　“我和阿姐的事,，何時輪到他插手,？”蕭展瞬時打斷了話，目露寒光,，“婆婆休要提那廝,！否則我一定翻臉不認人！”

　　屋內(nèi)空氣的溫度陡然下降,。筎娘唬得咋了咋舌,，連忙揭了篇去。

　　三個人遂詢問了附近的河道,，背了半月的干糧,，碎銀幾許，便沿著通往外界的水源,，開始搜尋女子起來,。

　　而當(dāng)這名“女子”睜開眼時，觸目是梨花木的藻井,，鏤刻百蝶,，眼睛鑲有珊瑚，觸須是珍珠串,，栩栩如生,，千姿百態(tài)，富貴又不動聲色,。

　　“好看么,？那是我家娘子親自畫的圖！可比那些只會說雕牡丹芍藥的匠人中聽多了,！”

　　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從旁傳來,，帶了真心的敬和傲。

　　程英嚶費力的轉(zhuǎn)過頭,，便一陣頭暈?zāi)垦?，那聲音的主人立馬跑過來，捂住她額上的冰帕子,。

　　“你別動,！你從水里撈起來，被風(fēng)一激,，發(fā)燒熱哩！奴給你換張帕子,！”那人跑進跑出,，重新擰了帕子換上，又小手碰了碰程英嚶額頭,，笑,。

　　“好多了,！你可得感謝我家娘子！見你在河里漂著,，死生難測,，立馬吩咐撈你起來，一番驅(qū)寒問藥,，不然你小命得丟在那河里了,！”

　　那聲音跟連珠炮似的，調(diào)兒都是往上揚的,。

　　眼前金花散去,，程英嚶才看清了聲音的主人，一個女子,，及笄不久,，唇紅齒白的小臉還透著稚嫩。

　　得救了,。應(yīng)該是被這女子口中的“娘子”撈回條命,。

　　只是不知此地是何處，那“娘子”是好是壞,，得趕緊通知筎娘她們才行,。

　　“多……謝?！背逃虑浦桥忧宄旱男友?，吐出兩個還有些沙啞的字。

　　“你要謝,，得謝我家娘子,，她才是大菩薩！啊,，對了,，看你衣飾，像是富貴人家的,，怎會掉進渭水呢,？”女子眨巴眨巴眼。

　　渭水,？

　　程英嚶心里咯噔一下,。渭水離蓬萊仙苑有數(shù)十里之遙，恐怕暫時她還回不去,。

　　“故地重游,，心緒難奈。所以著了些魔怔，失足落水了,?！鳖D了頓，程英嚶試探道,，“請問姑娘……我原本身上的衣衫呢,？”

　　那些東周皇后的舊衣，彩繡并翅鳳凰,，若被人識出,，免不得腥風(fēng)血雨。

　　沒想到女子捏了捏鼻子,，一臉嫌棄：“哎呀,，那些衣衫是好看，可不知放多久了,，一股味,！又被河水濡得不成形，我家娘子最見不得糟踐事,，干脆就扔在河灘上了,！你放心，我家娘子給你備了好幾套衣衫,，都頂新的,！”

　　程英嚶迅速地瞥了眼身上新?lián)Q的素衣，竟是上好的摴蒱花綾,，普通的官家都還用不起的料子,。

　　她心下微諗。目光又瞥了眼女子烏髻間的簪子,，一枝一絲雜色都沒有綠得發(fā)油的翡翠簪,，百兩還得往上走。

　　“看來你家娘子是個有福之人,，富貴命哩,。”程英嚶試探了句,。

　　女子下頜一揚,，發(fā)光的小臉盈滿了傲氣：“那是！你沒聽過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shù)么,？！”

　　程英嚶意味深長的抿抿唇,。

　　這首詩說的是,，花間秋娘，風(fēng)月場。

　　“鶯奴,，就你嘴快！姑娘才醒,，也不讓她歇歇,！”珠簾撥開，嗔怪的女聲隨著一陣香風(fēng)拂來,。

　　光是聽這聲兒,，程英嚶就心頭一陣膩。待得真人站在面前,，她這個女子也有一霎晃眼,。

　　但見來者黑鬒鬒賽鴉鸰的鬢兒，粉濃濃紅艷腮兒,，眉目如畫,，通體雪艷，鬢發(fā)間抹了蘇州產(chǎn)的桂花油,，隔老遠就聞到濃濃的桂花香,。

　　又兼一襲江南進貢的水紫銷金彩緞襦裙，緊緊系了丈許的五彩絲絳,，愈發(fā)勾勒得盈盈不堪握,，風(fēng)流從頭到腳走。

　　“好姑娘,，你可覺身子利索了,？阿彌陀佛，真真兒菩薩顯靈了,！”

　　女子迎上來,，又喜又驚，盈盈欲泣,，初次相見就端出了久別重逢的架勢,，關(guān)鍵是還不似有偽。

　　程英嚶暗暗咋舌,，自覺灰頭土臉,。

　　果然三百六十行，行行出英雄,。這花柳巷里,，也有這等通曉世故的可心人兒。

　　遂生了鄭重,，拜謝：“這位便是鶯奴口中的娘子吧,。小女花二，多謝救命之恩，恐來日還有叨擾,?！?p>　　“好說好說！你好周全了,，奴再請人聯(lián)系你家人去,，吃穿用度奴都安排好了！姑娘只莫嫌棄,，做咱們這一行的……唉,，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姑娘還是幫奴攢福氣哩,！”

　　女子頓了頓,，神情懇切，又拉過那稍小的女子道：“這丫頭片子喚鶯奴,。奴喚念奴嬌,，添為不才，掌著家麗人館,，道上看得起的,，也稱聲嬌娘子?！?p>　　程英嚶笑笑,，心里卻起了漣漪。

　　果不其然,，此乃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的冤枉地。

　　還有念奴嬌,，明顯是這一行的化名,，只是生意做大了，有家自己館子罷了,。

　　而這個道上的人,，自知犯了不潔罪，死后要下地獄,，所以興致起了也會救救人,，權(quán)當(dāng)積德，來世干干凈凈,。

　　這時,，廂房一陣劇烈的抖動，簾外傳來漢子的吆喝,。

　　“水流急,，掌好嘞,！”

　　竟是身處畫舫，舟行水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