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錢府，安頓好院落,，已經(jīng)是申時了,。

　　錢府給每院派了自家丫鬟,，就算是宮女身份的程英嚶,，也得了個喚南鄉(xiāng)的,，幫著收拾打理,，一通忙活,，翠竹紅廊的小院總算有了煙火氣,。

　　程英嚶還沒坐熱,，就先去找了容巍，沒想到小賢王趙熙徹根本坐不住，落了地就拉上容巍逛街去了,，一點(diǎn)不嫌累的,。

　　撲了個空，程英嚶只得回來,，趙熙衍安好了自家院,，也來串門了，正坐在園里的竹影落里,，鼓搗著一個翠汪汪的簍子,。

　　“六公子，煩您得空找小賢王說一嘴,，我們吉祥鋪就出來倆,，至今還沒見著！都是被他拆的,！”程英嚶坐下就抱怨,，暗道容巍也跟著了魔似的，一天跟著趙熙徹跑,。

　　“得了,，阿巍如今是賢王近身侍衛(wèi)，是得跟著主子跑啊,。你習(xí)慣就好了,。”趙熙衍笑,，將手里的簍子遞過去,，“瞧瞧，錢家拿來的,，我得了分你一個,。”

　　程英嚶一乜,，也就是竹編簍子,，兩三拳頭大小，圓滾滾的像個燈籠,。

　　“驅(qū)蚊的,。掛在房里芳香撲鼻，蚊蟲不近,?！壁w熙衍推過去。

　　“都秋天了,，哪來的蚊蠅,？”程英嚶好笑。

　　趙熙衍剛想回答，旁邊就插了女聲進(jìn)來,，噙笑：“姑娘就掛上吧,。關(guān)中入秋霜凍，風(fēng)烈砭骨,，自然沒有蚊蠅,，我們江南就不一樣了，沒那么冷,，爽爽落落的,，蚊蠅正好扎堆。秋天的蚊蠅比夏日還要毒,，姑娘萬不可小覷了,。”

　　程英嚶抬眸,，見得是錢家分給她的丫鬟,，喚什么南鄉(xiāng)的，一進(jìn)門她就默不作聲的忙東忙西,，手腳利落頭也不抬,。

　　“正是。說這是江南特產(chǎn)的驅(qū)蚊竹,，又香又管用,。”趙熙衍眸色一閃,，氳開笑意,，“我說的對與不對？南夫人,?！?p>　　程英嚶乍然沒緩過神：“南夫人？”

　　“妾姓秦,，秦南鄉(xiāng)?！迸右话?，烏裊裊的鬢發(fā)邊白瓷笑靨，落落大方,。

　　程英嚶心里咯噔一下,，有乍然的心跳靜止。

　　其一,，秦南鄉(xiāng),，她聽過這個名字，曾是兩江織造曹府的丫鬟，后被錢幕看中,，收入紫藤塢,，成了至今他唯一的妾室。

　　其二,，則是這女子一笑間,，竟有那么三四分她的模樣，她程英嚶的模樣,。

　　“錢家主安排了自己的妾室來侍奉二姑娘,，呵，不知是如何個打算,?！壁w熙衍瞥了眼程英嚶，見女子長久的僵著,，加了句,，“……或者，只怕侍奉是假,，讓二位碰個面才是真吧,。”

　　“家主心思,，妾不敢揣度,。但妾出身就是做奴婢的，能侍奉憫德皇后,，也是妾榮幸,。”秦南鄉(xiāng)說話的聲音軟軟糯糯,，卻暗藏機(jī)要,。

　　趙熙衍微訝：“錢家主竟告訴了你這么多？連前朝事……”

　　“他到底如何個意思,？”程英嚶緩過神來了,，陡地一句，打斷,。

　　秦南鄉(xiāng)是錢幕妾室,，她不意外，那個男人三十歲了,，沒個女人才是真有問題,。但關(guān)鍵是秦南鄉(xiāng)的臉，越看越有她的神韻,，這就叫她極不舒服,。

　　和她長得像的女子,，竟然是先生的枕邊人，她程英嚶覺得實(shí)在太膈應(yīng)了,。

　　怎么說呢,，就好像喉嚨里卡了顆小石子，有一種微妙的惡心,，連“先生”兩個字也不愿叫了,，出口就是“他”。

　　秦南鄉(xiāng)笑了,，露出一圈碎米牙,。身上靛藍(lán)衲錦的衫子毫無雜色，只用銀線繡了小小的茉莉花,，因?yàn)樘鞗?，外罩同色褙子，掐邊雪白的鳧靨絨毛,，更襯得凝脂溫膩,。

　　縱是五官和程英嚶相似，氣度確是完全不同的人物,。

　　“紫藤塢在園子最里邊,，沿著抄手游廊走，路過八道垂花門,，見著一爿湖,，湖邊就是了?！鼻啬相l(xiāng)輕道,，又沉吟，“姑娘若是找不到路,，妾可帶您……”

　　“不用,，一個園子，有什么找不到路的,?！?p>　　程英嚶果斷拒絕，憋了一肚子悶,，向趙熙衍交代了兩句,，便直沖沖的朝園子深處走去，誓要找錢幕把話問清楚,。

　　然而走了小半刻，程英嚶就開始后悔,，是應(yīng)該讓秦南鄉(xiāng)帶路的,。

　　她程英嚶作為程家十三千金,，東周憫德皇后，見過的世面不算少了,，住過的美苑豪居更不少,，然而從沒一次在哪個府內(nèi)園子迷路。

　　這園子論頃畝,，估計(jì)只是帝宮那些園子的十分之一,，卻簡直是個迷宮。

　　有時穿過翠竹掩映的太湖石,，以為到頭了,，卻拐過一道雕花白墻，另一個園子又鉆了出來,，有時抄手游廊消失在芭蕉深處,，卻從站遠(yuǎn)點(diǎn)都看不到的一道烏門進(jìn)去，一爿池塘就在眼前了,，甚至那些看起來不大的亭臺樓閣,，鉆進(jìn)去半天都鉆不出來，后門一打開,，直接就站在另一處地界了（注1）,。

　　程英嚶不得不停下來，扶著太湖石喘氣,，腦袋實(shí)在繞暈了,。

　　小小的園細(xì)細(xì)的廊，卻別有洞天精彩藏,，柳暗花明又一村,，說的大抵便是這江南園林了。

　　“完了,，完了,，這下連回去的路也找不著了?！背逃?lián)犷~嘆,，跺著繡鞋底的黃竹葉，在秋風(fēng)中攏了攏衣袖,。

　　“那邊是何人,？鬼鬼祟祟跟無頭蒼蠅似的！錢府也是容你亂逛的,？”忽的,，呵斥傳來，咻咻,，就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十來個青衣玄襖的奴仆,。

　　程英嚶連忙作揖：“對不住對不住,，奴是跟隨圣駕的宮女，想找錢家主有點(diǎn)事,，實(shí)在迷了路,，還請行個方便?！?p>　　奴仆們上下一打量,，冷笑：“區(qū)區(qū)一個宮女，我家家主也是你想見就見的,？”

　　程英嚶一愣：“宮女是伺候圣人的,！皇帝跟前的人物！想去見一個臣子還頭臉不夠了,？”

　　奴仆們卻不慌不忙,，反而輕蔑的神色愈濃：“你可聽說過一句話？在江南之地,，圣旨還不如我家家主的一句話管用,？圣人都尚且不懼，何況宮女,？”

　　程英嚶啞然失笑,。這句話她在盛京聽過，但基本都被她當(dāng)做戲言,，夸大其詞的成分多,，沒想到一來江南，就被這句話來了個下馬威,。

　　江南之主,，錢家勢盛，竟至于此地,。

　　“來人,！把她綁起來，打二十大板,，先教教她主人家的規(guī)矩,！”奴仆們大喝，上前來就要縛程英嚶,，真是半點(diǎn)沒在意她是帝宮來的,。

　　“誒，講不講理??！不怕我告訴圣人，治爾等一個大不敬,？放開我,，放開,！”程英嚶下意識的就要跑，可九曲回腸的小徑?jīng)]出兩步就被拿了,。

　　轉(zhuǎn)瞬就被五花大綁，眼看著就要被綁去刑罰堂了,，一道女聲響起：“等等,！”

　　注釋

　　1.江南園林：也即今蘇州園林，其一大特點(diǎn)便是對于空間的利用,，方寸之間別有洞天,，精巧異常……實(shí)際上所采用的是一種綜合式的空間序列形式,。為了達(dá)到以小見大的目的,，空間序列也并非是平面展開的……以小見大，小中見大,，虛中有實(shí),，實(shí)中有虛，或藏或露,，或淺或深,。（來源：中國江南園林特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