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春暖花開,，氣溫逐漸升起來，小麥也變得蔥綠,。村東邊的園地里開始忙碌起來,。村里口糧地少,，好的賴的摻在一起人均還不到畝半，光啃地皮養(yǎng)不了家,，人們開始將眼光轉(zhuǎn)向種菜,，雖然費些功夫，家里大部分開銷卻仗著菜園收入,。東邊園里有兩塊地,，一塊是老園屋子向南，水井西邊的幾分地，另一塊是梁文財葡萄園向南,，緊依南北小路東面的自留地,，再后來，緊鄰小路西邊的一長溜地也分給我們,。

　　不違農(nóng)時,，順時勞作，父親文化雖不高,，對二十四節(jié)氣卻很熟識,，不僅詳解節(jié)令，還能結(jié)合自家情況,，啥時該種啥掌握的非常巧,。開春時，父親早已將蒜種扒好了,，地里剛解凍回墑,，就點好了蒜。洋蔥,，小蔥,，菠菜，香菜都是年前秧種好的,，余下的空地則是父親根據(jù)年成估算種些什么菜能夠賺錢而預(yù)留好的,。

　　小草剛發(fā)芽時，父親用小推車將曬好的干糞運(yùn)進(jìn)地里,，為了地里出勁兒,，有時還會讓母親煮些黃豆摻進(jìn)去，或是摻些磷肥,，將摻雜好的土肥均勻撒開,，再用鎬或锨翻地，曬上幾天后,，用鐒蹚平,。整菜畦子時，父親根本不用繩子拉直,，步量好畦子寬度,，用鎬在地頭均勻做好標(biāo)記，使每畦寬度一致,，然后從標(biāo)記點開始,，眼望正前，右腳向前趍線,，一直趍到另一頭,。父親趍得又快又直,，不一會兒，平整的地面上便顯現(xiàn)出整整齊齊的框線,，就像作業(yè)本上畫的表格一樣,。緊接著，父親又用鎬順著線調(diào)埂,，來回各一遍正好壟成埂,，這時候我學(xué)著父親的樣子，在土埂上用腳排著踩,，很快一條畦子便調(diào)好了,。全部調(diào)完后，父親開始隔一畦整一畦,，用锨從畦里均勻往外鏟土,，產(chǎn)出的一層土堆放在相鄰的畦子里，鏟完土再用鐵耙一點點蹚榔平,，下一道工序就是澆水,。

　　東邊幸福河還不到開閘放水的時候，園井離得遠(yuǎn),，澆水需自己打井取水,。那時農(nóng)村正興壓水機(jī)，村里人習(xí)慣稱機(jī)井,，家家戶戶吃水都換成了機(jī)井,，更改了用扁擔(dān)挑水吃的歷史。壓水機(jī)使用便利,，重量輕,，隨時隨地都可以打井取水。父親從遠(yuǎn)處的井里挑來兩桶水,，用锨在地上刨個方坑,，倒?jié)M水，將鋼管立直后,，順著坑用力往下打,，邊打邊倒水，一袋煙工夫,，井眼便打好了,。父親將壓水機(jī)安好，讓我用舀子向壓水機(jī)筒里倒水,，父親趕快用力壓壓把，初開始,，機(jī)井負(fù)壓很大,，壓把會自動回彈,，一口氣幾十下，渾濁的泥水終于順著出口流出來,。約個半小時,，地下抽出了空，水量也上來了,，這個時候,，父親已經(jīng)滿頭是汗了。

　　打井需要看位置,，又要看運(yùn)氣,，為了不占地，多在地頭地角處選址,，有時打下去就有水,，有時遇到流沙，第二天再用時,，便全部淤死,，無論如何也引不出水。井眼之間相隔幾米情況就大不一樣,，記得在新分的地里,，有一次父親忙了整整一個下午，接連打了三四口井,，沒有一口成功,，連小孩子們也跟著焦躁，最后父親將位置挪到地南頭,，不僅出水量大,，半小時澄清，而且水質(zhì)特別甜,。井打好后,，哥哥，姐姐和我輪流倒換著壓水,，每到我壓水時,，我個頭低，壓把高,，壓起來非常吃力,，壓不了十幾下，父親就來換我,。地干吃水量大,，慢的澆完一畦得個把鐘頭，澆完一畦,，父親就施種一畦,。

　　記得那年種的是茴香,，施種可是個技術(shù)活兒，不是誰想干就能干的了,。父親將茴香籽放在一個小茶碗里,，約八分滿，站在另一檔子里,，右手捏起一捏種子,，有節(jié)奏的向前傾撒，撒種時角度合適,，不能高也不能低,，高了會撒到檔子外，低了種子揚(yáng)不開,，撒不勻,。父親邊撒邊向旁邊的我做手勢，教我撒種子時,，三個手指如何捏在一起,，種子順食指和中指的縫溜出去，每次父親都是難掩自豪的心情,，說這些都是祖父教的,！撒完一畦正好一茶碗，不多也不少,，量必須掌握好,，撒少了苗稀，撒多了不夠不說,，也長不好,。種子都是預(yù)先趕集買的，就算不夠,，不值得下集補(bǔ)稱補(bǔ)種,，一畝地用多少，父親早就算的準(zhǔn)準(zhǔn)的,。

　　種到一多半時,，天已放黑，余下的先澆水再說,。園里干活的人漸漸減少,，還剩遠(yuǎn)處的幾戶人家也在澆水。月亮慢慢升起來,，皎潔的月光下,，園地也變得一片白亮，草殼里小蟲不時啾啾的叫著,，吱扭吱扭的壓水聲從遠(yuǎn)處傳來,。熬了大半天,，我有些蔫,，坐在地頭上,，裹著父親的舊棉襖，透過壓水機(jī)汩汩不斷的流水看月亮,，那時的月亮和現(xiàn)在不一樣,，確實如銀河瀑布一般。從月亮之上傾瀉下來,，嘩嘩的流進(jìn)了地里,。水溝里的水靜靜地流淌，月亮隨著水流在水溝里晃晃的動著,。

　　村里的燈火漸漸點亮,，炊煙的香味兒一點一點飄進(jìn)我的鼻子。我睜大眼睛盯著那井嘴的流水,，起初耳朵里還隱隱約約聽到姐姐的看水聲和腳步聲,，漸漸地流水恍惚，不知不覺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在流水聲中和吱扭吱扭的壓水聲中醒來，惺忪著雙眼,，夜光中,，父親和哥哥，姐姐模糊成剪影,。月亮大如圓盤,，上面的小房子，小兔子,，還有桂花樹,，我都看得如此之清，看著看著,，肚子咕咕的叫喚起來,。又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聲,，“好咧,，收拾東西回家嘍！”我頓時一下精神起來,，蹦起來,，幫著斂活家什。園地的小路在月光下白亮如帶,，父親推著壓水機(jī)和家什走在前面,，二哥拖著長長的水管和姐姐跟隨其后,，我穿著父親的大棉襖，甩開袖子,，挺兒蹚嗤的跟在最后面,。

　　(停種菜園后，每天春暖,，父親總是閑不住,，會在住的天井一角收拾出一塊空地，種植一些小青菜,。直到去世那年,，父親種的菜我還吃過，那年,，心里吃的格外不是滋味,，但誰都沒說話，偶爾只是心有靈犀的對視,，留下一絲苦笑,。

　　當(dāng)時我是包含了父親去世的痛，和守著母親不敢表露痛的悲,，以及對母親那時的孤獨的彷徨和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