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逗留與抉擇
“我再問一遍,女皇陛下在哪里?”
曼珠沙華厲聲問道,,他的語氣就像即將點燃的火藥,原本細細的雙眼也隨之瞪大起來,。旁邊的副官和隨從被嚇了一跳,呆呆地看著這位幾乎從來不表露憤怒的將軍,。
曼珠沙華的對面,,是正在站崗的少年山茶。
山茶回答道:“女皇陛下正在屋里休息,,請將軍稍后再來?!?p> 這個回答,,山茶已經(jīng)不知道重復(fù)了多少次了。
“可是哨兵告訴我,,女皇陛下中午的時候離開了軍營,。”曼珠沙華往前走了兩步,,逼近了山茶,。山茶的身材實際要比曼珠沙華高大一些,但被這么一逼近,,這位少年反而先因為緊張露出破綻來,。
“女皇陛下確……確實在屋里休息,將軍請稍后再來,?!?p> 從山茶的語氣里,曼珠沙華顯然已經(jīng)知道他在撒謊了,。于是曼珠沙華繼續(xù)厲聲問道:“山茶,,你是什么職位,什么身份,?”
山茶回答說:“女皇陛下的私人護衛(wèi),,沒有職位,將軍……”
“那么你不在女皇陛下身邊保護她,站在這里做什么,?”曼珠沙華說,,“如果陛下出現(xiàn)什么意外的話,那我就要追究你的責任,!”
山茶聽到這里低下了頭,。
“現(xiàn)在我再問你,女皇陛下,,到底到哪里去了,?”曼珠沙華放慢了速度,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問,。
山茶回答:“我……我只是服從陛下的命令,,將軍?!?p> 曼珠沙華瞪大的雙眼緊緊盯著山茶,,卻沒有說話。
山茶又補充道:“請……請恕我不能相告,,將軍……”
雖然山茶的氣勢上已經(jīng)完全落敗,,但倔強的少年還是牢牢堅守住最后的陣線,他說完便又抬起頭來直面曼珠沙華,。
在兩人對視數(shù)十秒之后,,曼珠沙華終于放棄了,轉(zhuǎn)身向軍營的方向走去,。
“將軍,,要我派人去找嗎?”曼珠沙華的副官提議道,。
“不,,先不要讓士兵知道這件事情?!甭樯橙A搖了搖頭說,,然后他若有所思地走了一小段路之后,又補充了一句,,“等到天黑的時候再定,。”
隨著太陽漸漸西沉,,吹過港口的風(fēng)越來越冷,,即便這是大陸南方的港口,多少還是有一點冬天的感覺,。
少女把斗篷嚴嚴實實地裹在身上,。
“好了,,我們回去吧,蘆葦,?!彼f。
“可是陛下,,我還差一點就畫完了,。”一旁的少年說,。
“不用了,,西康港口的情況我都知道了,不需要再記那么詳細,?!鄙倥贿厯u頭,一邊說,,“再不回去的話,,我的近衛(wèi)軍軍長可就真的要生氣了?!?p> 少年點了點頭,,然后準備把沒畫完的畫收進他的單肩布包里。
西康港口,。
這是鈴蘭第二次來到這里,,她在蘆葦?shù)呐阃乱黄疬M入了港口小鎮(zhèn)。記得上一次來時已經(jīng)是一年前了,,當時自己剛逃出千鎮(zhèn),和雪絨坐船輾轉(zhuǎn)來到這里,。那時的西康港口看上去就像一個蕭條的小漁村,,只有一個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碼頭。
但如果和現(xiàn)在比起來的話,,那時候的西康港口竟然已算得上是“繁華”了,。
自從納西索斯政變,石斛蘭老皇帝死亡,,南水也陷入了內(nèi)戰(zhàn)之中,。小小的西康港口,由于地處兩軍勢力的交界處,,也被卷入了反復(fù)無休的戰(zhàn)亂,。
街道兩旁還殘留著被破壞的痕跡,個別房屋甚至已經(jīng)成為了廢墟,。死去的平民們被埋在小神殿西面的墳地里,,戰(zhàn)爭留下的痛楚寫滿了還活著的每一個人的臉上,。
當然,鈴蘭在這里看到的不是只有痛楚,,她需要的是更加有價值的情報,。
比如南水人民對這場內(nèi)戰(zhàn)的看法。
這場內(nèi)戰(zhàn)的主角,,一個是大公月季,,他是南水公國的合法統(tǒng)治者;另一個是石楠,,他作為月季的堂兄,,宣稱大公之位應(yīng)為自己所有。
作為邊緣地區(qū)的小鎮(zhèn),,西康港口的居民們所表現(xiàn)出的期望再明顯不過了,,那就是早日結(jié)束這場戰(zhàn)爭。而大公月季,、宣稱者石楠兩者之間,,要這些平民們選擇一個的話,他們幾乎都傾向于石楠,。
石楠曾經(jīng)在石斛蘭皇帝身邊擔任軍隊統(tǒng)帥,,比起懦弱、昏庸,,且貪圖享樂的大公月季,,他更有威望。另外,,雙方的軍隊在西康港口的表現(xiàn)也有著顯著的差別,,石楠的軍隊紀律性要比月季的軍隊強得多。
而且,,就現(xiàn)在的戰(zhàn)況來看,,石楠距離勝利確實也比月季要近得多。
除了關(guān)于南水的戰(zhàn)事之外,,鈴蘭還在這里了解到了一件頗感意外的事情,。
不知為何,鈴蘭在大草原上打敗奧諾瑟拉王國的事跡在這里已經(jīng)人盡皆知,。她的故事比她本人早得多進入帝國,,并成為了劇團和吟游詩人的新寵,經(jīng)過一次次美化與夸張,,它們傳入了普通大眾的耳中,。
貴族也好、平民也好,,都在說這個尚不滿十六歲的女皇孤身一人,,在遙遠的東方建立了自己的軍隊,,打敗了被稱作“戰(zhàn)神公主”的異教強敵。現(xiàn)在,,這位神秘的女皇正在從東方,,帶著她的勝利之師回來自己的帝國。
這聽起來的確像劇本和詩歌里的故事一樣傳奇,。
“啊……”
在走過街道轉(zhuǎn)角的時候,,正埋頭整理背包的蘆葦和一個女孩撞在了一起。女孩在叫了一聲之后,,便摔倒在了地上,。
“對不起?!碧J葦連忙道歉道,,同時本能地彎腰,準備去把女孩扶起來,。
可是女孩沒有接過蘆葦伸過來的手,,就在她剛剛摔倒不到一秒的時候,她身邊的另一個人就伸出手將她扶了起來,。
扶起女孩的人是一個高大壯碩的中年男人,,背上背著旅行包,腰間挎著佩劍,,衣著上看像是大戶人家的仆從,。
不過蘆葦沒有在意這個中年男人,相反他的目光完全被這個女孩吸引住了,。
蘆葦注意到了女孩的外貌,。
她看上去年齡與鈴蘭相當,有著一張小巧精致,、卻稍顯蒼白的臉,,有著一雙又大又明亮的眼睛、眼珠藏在長長的睫毛下面,。她的秀發(fā)盤起來扎在一側(cè),看上去就像宮廷畫中的納西索斯貴族大小姐那樣,,只是缺了一點奢華的飾品點綴其間,。
女孩身邊還掉落了一支拐杖。
蘆葦注意到了拐杖,,他看了看拐杖之后,,再次把視線移到女孩身上。女孩穿了一身素色的旅行裝,,雖然色彩不鮮艷用料卻相當高檔,。接著,,就在這套旅行裝的最下方,蘆葦看見了這個女孩最與眾不同的地方,。
她的左腿只向下延伸到小腿的一半處,,再往下便空無一物。
可能是因為感覺到了蘆葦?shù)囊暰€,,女孩剛剛站定便抬頭看向蘆葦,。明明剛才被撞倒的時候她都沒有去看眼前這個少年,現(xiàn)在女孩卻一動不動看向了蘆葦,。
看來比起被撞倒,,她更加在意對方關(guān)注自己的斷腿。
無論是在東方還是西方,,在遺跡教還是在雙神教世界里,,盯著他人的殘疾之處都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蘆葦此刻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馬上將視線從女孩的左腿挪開,,移回到女孩的臉上。
“對不起,,美麗又尊貴的大小姐,,我并沒有冒犯您的意思?!?p> 盡管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是納西索斯的貴族大小姐,,蘆葦依舊學(xué)著納西索斯人的姿態(tài),用蹩腳的納西索斯語言說道,。在道歉的同時,,他還毫不掩飾地將對女孩的贊美也一起表達了出來。
然而從女孩的表情上看,,她對蘆葦?shù)倪@番言辭毫不在意,。她抬頭盯著蘆葦?shù)哪槪戳撕靡粫褐笥謱⒁暰€往下移,,打量起他的衣著來,。比起蘆葦話的內(nèi)容,他的東方口音和這張草原民族特有的臉,,似乎更讓這個女孩注意,。
然后,女孩開口了:“你是和鈴蘭……是和女皇陛下一起來的嗎,?”
她的聲線低沉,,雖然好聽,卻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高傲感覺,。
女孩說出的“鈴蘭”一詞并沒有被蘆葦忽略,,他發(fā)現(xiàn)面前這個女孩也許還不止是普通的貴族大小姐,。蘆葦在自己視線的余光中尋找鈴蘭的身影,以希望獲得幫助,。但他發(fā)現(xiàn)鈴蘭不知何時已去撇下自己,,獨自走到了視野的遠處,她躲在斗篷里,、藏在街角的陰影下遠遠地看著他們,,就好像在故意避開什么一樣。
蘆葦笑了笑對女孩說:“是的,,我是跟著近衛(wèi)軍一起來的,,今天來港口買一點東西?!?p> “女皇陛下現(xiàn)在斯特法小鎮(zhèn)的軍營里嗎,?”女孩繼續(xù)追問。
“我只是軍隊里一個普通的士兵而已,,大小姐閣下,,女皇陛下的行動我無權(quán)過問,也無從得知,?!碧J葦回答說。
“不愿意告訴我嗎,?”女孩稍稍提高了聲音,,“我是女皇陛下最好的朋友之一,這次來西康港口,,就是打算去找她……”
“大小姐,!”一旁的隨從打斷了女孩的話。
女孩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大,,引得周圍一些路人看了過來,。
于是女孩沒有再說下去,相反,,她低下頭去沉思了起來,。和大多數(shù)同齡的女孩不一樣,她在思考的時候,,沒有把任何表情表露在自己的臉上,,讓人無法猜測她的想法。
蘆葦偷偷瞄了一眼遠處的鈴蘭,,他不知道為什么鈴蘭要躲著這個女孩,但他知道如果繼續(xù)將談話進行下去,,自己可就不一定守得住鈴蘭就在附近的秘密了,。于是他主動說:“對不起,,大小姐,我還有軍務(wù)在身,,所以先……”
“等一下,。”
女孩叫住了他,。
“替我?guī)б痪湓捊o女皇陛下,。”女孩說,,她的口氣聽起來并不像是在對陌生人請求,,而更像是大小姐對自己的仆人發(fā)出命令,“我知道她在躲著我,,我這次來找不到她,,但是我會在羅薩雷斯島大學(xué)的神學(xué)院等她?!?p> 說完這句話,,不等蘆葦回應(yīng),女孩便轉(zhuǎn)過身,,拄著拐杖準備離開,。
“大小姐,您的名字呢,?”蘆葦趕緊追問道,。
女孩聽到這句話,她轉(zhuǎn)過頭來看向蘆葦,,然后就想剛見面的時候一樣,,又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這個少年。
蘆葦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他沒有拒絕對方的要求,,反而主動詢問對方名字,這一來顯然透露了“自己能夠直接向女皇報告”這一事實,,與前面他說的“只是軍隊里一個普通的士兵”完全不同,。
眼前這個女孩雖然身有殘疾,思維卻遠比同齡人更加敏銳,。
果然,,她接下來不但沒有回答蘆葦?shù)奶釂枺喾磫柫颂J葦一個問題,。
“你是女皇陛下的什么人,?”
蘆葦知道對方已經(jīng)拆穿了自己剛才的謊言,也多少猜到他與女皇有些關(guān)系。他知道已經(jīng)不可能另一個謊言來補救,,于是干脆什么都不說,,并向著這位女孩笑了一笑。
女孩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兒之后,,決定放棄這個追問,。她繼續(xù)拄著拐杖走了起來,向著碼頭的方向,,她的隨從也緊緊跟在旁邊,。
“不用名字,你只要告訴陛下我剛剛說的話就可以了,?!?p> 女孩這樣說,然后頭也不回地了,。
蘆葦呆呆地看著女孩走遠,,她單薄又纖細的背影像一個印記一樣,深深地烙在了蘆葦?shù)男睦铩?p> 過了好一會兒,,蘆葦才匆匆回到了鈴蘭身邊,。
蘆葦正想把剛才女孩的事情都告訴鈴蘭,結(jié)果鈴蘭卻先開口問:“她沒發(fā)現(xiàn)我吧,?”
蘆葦點了點頭,。
“她是來找我的對吧?”鈴蘭又問,。
蘆葦又點了點頭,。
“她說,她會在羅薩雷斯島大學(xué)的神學(xué)院等待陛下您的聯(lián)系,?!?p> “好的,我知道了,?!扁徧m回答說。
雖然和鈴蘭相處的時間不算長,,但蘆葦也已漸漸摸透鈴蘭的一些習(xí)慣和特點,。倘若鈴蘭說出“我知道了”這樣的話,那就真的只是“我知道了”的意思,,并不代表任何肯定或否定的答復(fù),。
就這樣,鈴蘭不再說話,。
她的表情也被斗篷帽子完全遮住,,走在一旁的蘆葦無法看到,。
過了好一會兒,蘆葦突然開聲打破了沉默,。
“陛下,,她是誰,叫什么名字,?”
“你是想打探和干涉女皇的隱私嗎?”鈴蘭在斗篷下問道,。
“不是,,”蘆葦搖搖頭,露出了少年純真的笑容,,“并不是因為陛下的緣故才這樣問的,,我只是自己想知道而已?!?p> 鈴蘭放慢了腳步,,她轉(zhuǎn)過頭來看著蘆葦。一開始她的神情還有些僵硬,,但隨著少年的笑容映入眼簾,,她的眼睛和嘴角也漸漸放松下來,最后甚至露出了和少年一樣的輕松微笑,。
“她是個聰明又漂亮的女孩,,對吧?”鈴蘭微笑著說,,語氣就像是一個孩子在向別人炫耀自己了不起的朋友一樣,。
“是的?!碧J葦點了點頭,,純真的笑容里還帶了一點點少年的靦腆。
就有點像山茶初次見到鈴蘭時那樣,。
“比你的女皇陛下還要聰明很多,,漂亮很多,對吧,?”鈴蘭開玩笑般地調(diào)侃道,。
“聰明的話我并不清楚?!碧J葦絲毫沒有奉承女皇的意思,,單純耿直地回答說,“漂亮的話在我看來確實如此,?!?p> “嗯,在我看來也是如此?!扁徧m顯然對蘆葦?shù)拇饛?fù)非常滿意,,她點了點頭說,“她的名字叫丁香,,來自納西索斯北方,,是阿澤利亞伯爵的女兒,也是我過去的一位好朋友,?!?p> “伯爵家的大小姐……”一瞬間,蘆葦?shù)哪樕下冻隽诵┰S失落,。他已經(jīng)猜到那個女孩是一個貴族,,但沒想到竟然是一位伯爵的女兒。蘆葦自己只是個平民,,財富地位一無所有,,對他來說伯爵的女兒生來就與他不在同一個世界。
不過片刻之后,,他臉上的失落就消失了,,他仿佛已重拾信心,露出微笑對鈴蘭說道:“謝謝陛下,?!?p> “嗯,不錯,?!扁徧m看到蘆葦?shù)奈⑿Γc了點頭說,,“不過,,在我回到納西索斯之前,我不能和她聯(lián)系,,你也不能,,我們近衛(wèi)軍的每個人都一樣,因為這將關(guān)系到阿澤利亞伯爵的生命安危,?!?p> 傍晚時分,鈴蘭和蘆葦回到了距離西康港口不遠的斯特法小鎮(zhèn)駐地里,。
剛回到駐地,,曼珠沙華就已經(jīng)在鈴蘭的居所前等待著她了??吹铰樯橙A,,鈴蘭覺得完全是意料之中,,而看到鈴蘭,曼珠沙華則是放下心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有什么事嗎,曼珠沙華將軍,?”鈴蘭主動上前,,若無其事地問。
“今天下午,,洛斯蘭方面和羅薩雷斯島方面派來的使節(jié)先后到達,,現(xiàn)在都在等著與您見面?!甭樯橙A說,他并不擅長掩飾自己的感情,,因此雖然是好好地回答了鈴蘭的問題,,不滿的神情卻一直寫在臉上。
“嗯,,我知道了,,還有嗎?”鈴蘭倒也不在意,,繼續(xù)問道,。
“還有,利利安方面送來了信件……”
“利利安的信,?”鈴蘭打斷曼珠沙華問,,“是款冬大總督的還是郁金香議長的?”
“是大總督的,?!?p> “好的,我知道了,,還有嗎,?”
鈴蘭重復(fù)前面的反應(yīng),語氣也有點像機械一樣,。
“還有,,千鎮(zhèn)方面,曼陀羅國王送來了包裹,?!甭樯橙A說。
這一次,,鈴蘭露出了不一樣的表情,,看來這個消息對她來說有些意外,。
“還有嗎?”鈴蘭繼續(xù)問,。
曼珠沙華稍微停下來,,想了一下說:“沒有了?!?p> 鈴蘭說:“真的沒有了,?”
曼珠沙華又想了想,然后組織了一下語言,,說:“在下有一些個人看法,,希望您考慮一下。在下建議您趁著這次南水使節(jié)來訪,,表明您自己的想法或決定,,我們不應(yīng)該再逗留在此,把時間消耗……”
“好了,,我知道了,,既然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就回去休息了,?!扁徧m笑了笑說,故意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也不知道是真的不耐煩了,,還是純粹想戲弄這個將軍。
“等一下,,陛下,。”結(jié)果曼珠沙華攔住了她,。
“怎么了,?”鈴蘭抬起頭來問。
“在下還是要說,,建議您盡早決定我們的下一步行程,,絕對不能再在這里停留了?!?p> “我知道,,我很快就會給出決定的,這個問題你不需要擔心了,?!扁徧m說。
“上次關(guān)于私人衛(wèi)隊的事情,,您也是這樣回答的,?!甭樯橙A提醒說。
鈴蘭這才感覺到眼前的近衛(wèi)軍軍長似乎是真的生氣了,,除了寫在臉上的情緒以外,,他竟然還將建立私人衛(wèi)隊這樣的舊賬翻了出來。
不過鈴蘭知道,,他生氣也不奇怪,,作為和鈴蘭距離最近也是最重要的部下,這些天曼珠沙華吃盡了她的“苦頭”,。
不過,,越是看著曼珠沙華認真的表情,鈴蘭就越是忍不住想笑出來,。
“是啊,,我的私人衛(wèi)隊不是已經(jīng)組建了嗎?”鈴蘭從容地回答說,。
“已經(jīng)組建,?你是說那個只有兩個人的‘衛(wèi)隊’嗎?”曼珠沙華說,,“陛下您難道就不明白嗎,您的個人安全是多么重要,?如果您遇到意外的話,,且不說帝國,也不說納西索斯和利利安,,哪怕就是我們現(xiàn)在這支部隊,,也沒有辦法繼續(xù)維持下去……而且,收發(fā)包裹信件,,接待來使,,這些工作難道不是應(yīng)該由陛下您和您的隨從來完成的嗎?在下是近衛(wèi)軍的軍長,,并不是您的私人管家,,更不是您的監(jiān)護人!”
可能是曼珠沙華的聲音太大了,,這一次鈴蘭真的愣住了,。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后,她收起了之前并不嚴肅的神情,,然后向這位自己唯一的部下道歉,。
“對不起,曼珠沙華將軍,?!?p> 自從克洛瓦部落的戰(zhàn)爭勝利后,,鈴蘭一直表現(xiàn)出得意洋洋的樣子,在曼珠沙華本人面前的時候尤為任性,。
不過此刻,,當鈴蘭向曼珠沙華道歉的時候,她的笑容也消失了,,一直掛在臉上的傲慢被拋得無影無蹤,。一瞬間,曼珠沙華覺得鈴蘭仿佛回到了曦城的修道院里,,那個活潑又任性的女孩好像突然死了一樣,。
冷靜下來的曼珠沙華似乎意識到了什么,鈴蘭的傲慢與任性,,也許只是保護她內(nèi)心的一個面具罷了,。
“對不起,女皇陛下,,在下多言了,。”曼珠沙華也向鈴蘭道歉說,。
一時間,,氣氛變得有點尷尬,不過鈴蘭很快又重新掛起微笑,,化解了這份尷尬,。她說:“謝謝你的建議,請安排兩位使節(jié)在軍營里休息一晚,,明早我會接見他們,。到時候我會宣布我們下一步的計劃?!?p> 鈴蘭和近衛(wèi)軍的駐地,,是一座名叫斯特法的小鎮(zhèn)。信使從這里騎馬到利利安城,,大約只要四到五天,。也就是說如果鈴蘭和她的納西索斯第一近衛(wèi)軍向利利安行進,一個月后就能到達利利安要塞之下,。
起初曼珠沙華以為,,鈴蘭一定會直奔利利安而去。
可是當來到南水公國境內(nèi)之后,,鈴蘭卻和近衛(wèi)軍一起駐扎在這座小鎮(zhèn),,不再移動。
這讓曼珠沙華感到困擾,。
雖然南水地區(qū)的冬天相對溫暖,,可這個小鎮(zhèn)終究無法容納數(shù)千人的部隊,,近衛(wèi)軍需要轉(zhuǎn)移到較大的駐地里,否則難以應(yīng)對即將到來的冬天,。而且一直在斯特法小鎮(zhèn)駐扎不動,,也有著政治上的問題。
南水公國是帝國的諸侯國之一,,而非中央政府的直轄領(lǐng)地,,它屬于南水大公以當?shù)氐馁F族或市民們所有。即便是當年的石斛蘭皇帝,,也不能在未經(jīng)南水公國同意的情況下,,私自在建設(shè)軍事設(shè)施和駐扎軍隊。
在各類會議上,,曼珠沙華總是保持與鈴蘭相同的立場,。但是在私下里,曼珠沙華不止一次找到鈴蘭,,建議盡早出發(fā)前往利利安,,或與南水各勢力進一步溝通,以做好安頓部隊的準備,。
然而鈴蘭有著自己的考慮,。
這是來到南水之后,款冬寄來的第四封信件,。由于雙方之間的距離如今已經(jīng)大幅縮短,,信使聯(lián)系效率越來越高,最近鈴蘭與款冬之間的書信來往頻繁了許多,。
款冬起初來信勸說鈴蘭迅速北上進入利利安,以免被卷入南水地區(qū)混亂的局勢,,遇到多余的危險和麻煩,。但連續(xù)三封信的回信中,款冬的建議都被鈴蘭以各種理由推掉了,。最后一封信的回信中,,鈴蘭寫上了這樣的話:
“冬季將至,難以行軍,,我和近衛(wèi)軍暫時在此躲避嚴寒,,等待開春后再作行動?!?p> 這句話本身就像是在開玩笑,,因為南水的初冬相對溫暖,對行軍不造成多少阻礙,。
而更有趣的是在寫這句話的時候,,鈴蘭還在一旁的空白處畫上了一個簡單的笑臉圖案,。
她記得以前在天平堡的時候,自己曾經(jīng)多次試圖和款冬開這樣的玩笑,。那時候,,她這樣的行為只會招來老師刻板而嚴厲的批評。
不過現(xiàn)在她的身份變了,,她不再是納西索斯的公主而是帝國的女皇,,款冬也不再只是她的老師而是整個利利安的大總督。
如果款冬現(xiàn)在還在她身邊的話,,是否還會想以前那樣嚴厲地批評她呢,?
在等待中,款冬的第四封信,,寄到了鈴蘭的手中,。
這一次,他沒有多提利利安的事,,相反,,幾乎厚厚一疊信紙都在講述南水公國的事情。包括以前在天平堡上課的時候就已經(jīng)告訴過鈴蘭的南水歷史,,也包括如今他所收集到的,,一切關(guān)于南水地區(qū)的情報。
這正是鈴蘭所需要的,。
款冬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學(xué)生,,故意在南水境內(nèi)停留的意圖。
畢竟他可以說是世界上,,最了解鈴蘭的人之一,。
不過他還是在信的最后留下一句忠告:“請女皇陛下慎重考慮?!?p> 當然,,這句話在鈴蘭看來,仿佛完全就不存在一樣,。她拿出筆紙,,立刻開始寫回信。
“納西索斯遺跡帝國的女皇,,對利利安大總督款冬先生的支持,,致以崇高的感謝和敬意?!?p> 這次回信的第一句便改變了以往輕松俏皮的風(fēng)格,,她決定在這封信里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這是她早就已經(jīng)構(gòu)思好的計劃。
她之所以一直在斯特法小鎮(zhèn)逗留,,是因為她在等待另外一個東西,。
那便是千鎮(zhèn)王國的回信。
除了利利安以外,,進入南水的鈴蘭讓信使開辟了一條新的郵路,,開始了與千鎮(zhèn)王國的通信往來。
第一封信由鈴蘭親筆寫下然后寄出,,收信人寫著“我的丈夫:曼陀羅國王”,。
相比起給款冬的信,這封信非常簡短,,同時語氣要嚴肅得多,。鈴蘭用正規(guī)的禮節(jié)向自己的丈夫表示問候,但除此之外信中未寫任何其他東西,。
在那之后,,信使沒有回來,千鎮(zhèn)方面也完全失去了回音,。
也正是從那天開始,,鈴蘭一直在斯特法小鎮(zhèn)駐足不前。
鈴蘭知道,,此時千鎮(zhèn)已經(jīng)陷入內(nèi)戰(zhàn),,曼陀羅老國王和他的繼承人曼扎之間爆發(fā)了一場生死之戰(zhàn)。從外界得到的消息是雙方處于相持,,而實際上在重重峻嶺的千鎮(zhèn)王國之內(nèi)戰(zhàn)況到底如何還不得而知,。
鈴蘭在擔憂中度過了一天又一天,直到今天,,千鎮(zhèn)的“回信”才終于到達,。
“回信”是一個包裹,包裹里裝了一套衣服,,那是之前鈴蘭在千鎮(zhèn)與曼陀羅舉行婚禮時所穿的禮服,。除此之外,她的丈夫,,那個古怪的老國王沒有寫一個字,。
但是這對鈴蘭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
第二天清晨,,鈴蘭在自己的居所里同時接見了兩位使者。
這兩位使者均是地道的南水人,,一位代表羅薩雷斯島勢力,,他的背后是南水大公月季,另一位代表洛斯蘭勢力的領(lǐng)袖,他的背后是宣稱并要求得到大公頭銜的石楠,。如今兩方勢力在南水境內(nèi)殊死相搏,,兩位使者相遇自然也跟仇人見面一樣。
在鈴蘭的居所前,,兩位使者還沒見到鈴蘭,,就已經(jīng)爆發(fā)出了濃濃的火藥味。進入屋內(nèi)之后,,更加是針鋒相對,。然而,當他們見到鈴蘭之后,,一瞬間全部堆起了諏媚的微笑,。
鈴蘭一如既往地穿著輕騎兵制服,除此之外沒有在自己的形象上進行任何打扮,。她坐在桌子后面,,聽著兩位使者進屋之后對自己的長篇贊美,露出一副快要睡著的樣子,。
最后,,當兩位使者輪番念完了酒館里吟游詩人所寫的那些贊美臺詞的時候,鈴蘭已經(jīng)干脆趴在了桌面上,。連在一旁站崗的山茶都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雖然來使不是什么重要的權(quán)貴,但畢竟代表著南水兩大勢力,,此時手里還沒有權(quán)力的女皇似乎不應(yīng)該這樣怠慢他們,。
“好啦好啦,你們說的這些我早就聽過了,?!贝絻晌皇拐哒f完,鈴蘭終于把頭抬起來,,滿不耐煩地說,,“不就是打敗了奧諾瑟拉王國,打敗了月見公主嗎,?這對于我鈴蘭女皇來說根本不是什么難事,。接下來我還會回到納西索斯,打敗所有與我為敵的人,?!?p> “您說得是,陛下,?!眮碜月逅固m,,代表石楠一方的使者馬上笑著說,“為了便于您早日回到納西索斯,,將軍大人已經(jīng)對您和您的軍隊開放了所有關(guān)口,。您可以和軍隊一起進駐到洛斯蘭的城堡,并在此休整擴軍,,開春之后便可北上進入千鎮(zhèn)或者利利安,,然后向納西索斯進發(fā)?!?p> “哦,,石楠將軍是希望我和我的軍隊進駐洛斯蘭嗎?”鈴蘭問,。
“當然,,我們一定會為陛下您提供最好的支援和幫助,要知道,,當初將軍大人一直是您父親的心腹,,我們當然不能容忍納西索斯的那群篡權(quán)叛黨?!甭逅固m使者說到這里,,刻意用余光瞄了瞄一旁的另一個使者,“同樣我們也不能容忍那些暗地里支持叛黨的人,?!?p> 鈴蘭順著這個使者的余光,將自己的視線移到了旁邊的另一位使者身上,。
“這……這是污蔑,,陛下!”這位來自羅薩雷斯島,,代表月季大公的使者慌忙解釋,,但相比石楠一方的使者,他顯得有點底氣不足,。剛才奉承和贊美鈴蘭的時候,,他的話也比對手少很多。
“然后呢,?”鈴蘭問道,。
月季一方的使者顯然不夠老道,甚至可以說絲毫沒有外交才華,,他被一個十六歲不到的少女緊緊盯住之后,,竟然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你們大公就讓你來說這些話嗎,?”于是,,鈴蘭反而先問道。
“不,,不是的……”羅薩雷斯島使者連忙搖頭,,“我們大公是想邀請……邀請……”
說到這里,這位使者的聲音越來越小,,仿佛不敢再說下去了,。旁邊的洛斯蘭的使者立刻報以了無情的嘲笑。
鈴蘭倒是什么也沒說,,雖然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卻也坐在那里等待著。
“我們大公是想邀請陛下您到羅薩雷斯島做客,?!笔拐哒f,“大公自從聽說了您的故事之后,,一直都很崇拜您……”
“你是說,,邀請‘我’到羅薩雷斯島做客嗎?”
“是……是的,?!绷_薩雷斯島使者點點頭。
“‘我’而不是‘我和我的部下’,,對嗎,?”鈴蘭一下就抓住了關(guān)鍵的地方問。
月季一方的使者露出了羞愧的表情,,相反一旁石楠一方的使者則表現(xiàn)出勝利者的姿態(tài),。
“是的……羅薩雷斯島容納不下陛下您龐大的軍隊,恐怕會給官兵們的生活帶來非常大的不便……”
盡管這名使者努力想解釋這一切,,但他所代表的月季大公的本意已經(jīng)完全流露了出來,。大陸南方海岸最著名的大城市,人口眾多的羅薩雷斯島,,竟然容納不下鈴蘭區(qū)區(qū)幾千人的近衛(wèi)軍,,這任誰都不可能相信。
他們害怕鈴蘭的軍隊,。
“我知道了,。”鈴蘭點了點頭,,她笑了笑,,似乎在宣布自己已經(jīng)得到了滿意的答案。
“那么陛下,,”石楠一方的使者說,,“在下將會回去通知石楠先生,,做好迎接您和您的軍隊的準備工作……”
“不,”鈴蘭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打算去洛斯蘭城堡,。”
這句話讓兩位使者都吃了一驚,。
“我的軍隊開春之后從塔拉克港口進入千鎮(zhèn),,如果繞道洛斯蘭的話,會浪費許多不必要的時間,?!扁徧m說到這里,把目光轉(zhuǎn)向月季一方的使者,,“請?zhí)嫖肄D(zhuǎn)告月季大公,,女皇的軍隊將要取道羅薩雷斯島,前往塔拉克港口,。我們將在羅薩雷斯島休整過冬,,屆時請大公先生提供相應(yīng)的支持?!?p> “陛……陛下,,您的軍隊……”羅薩雷斯島的使者慌了,“我們恐怕無法……”
“你不用急著拒絕,,你可以回去把我的話告訴月季大公,。”鈴蘭說,,“到時候你們可以用更直接的方式拒絕,,例如讓你們的長矛手們列好陣勢——只要你們認為自己有勝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