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少落的不幸很快就被另一個男人頂替了,,但他并沒有無罪釋放的酣暢的喜悅,他覺得自己只是被一只替罪羊替下來的,,生活像一只惡虎,,在撕咬他之前,,恰巧被另一只更可憐的生靈填飽了肚子,它不是不要吃他,,它讓他活下去只是它保鮮食物的一種方式,,生活自信地打了個盹,它可以隨時醒來,,隨時把他撲翻在地,,踩在腳下,。
但生活畢竟打盹了,余少落獲得了短暫的自由,,一種小心翼翼的自由,,他無比受用,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游蕩著,,他沒有力氣思考,,只有力氣走路,一直走向無盡的遠(yuǎn)處,,他不想走到生活的盡頭,,他想干脆走到生活的外邊去,但他最終停了下來,,停在了回頭還能看見出發(fā)點(diǎn)的地方,,當(dāng)然,他依然停在了生活中,。他被自己的手機(jī)唬了一跳,,趕忙伸進(jìn)衣服內(nèi)側(cè)的口袋里,掏出手機(jī),,像掏出了自己震顫不已的心,,他越來越怕手機(jī)響起,越來越怕接到電話,,經(jīng)常因此心跳加速,忐忑不已,,他絕望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生活竟經(jīng)不起一點(diǎn)震蕩了,,他只能可憐兮兮,小心翼翼地維持一個人的世界里那一點(diǎn)點(diǎn)小平衡,。
不過這次他很快就平靜了下來,,掛掉電話,斬斷了最后一根猶豫和牽絆,,就像痛苦撕扯的拔河者,,在精疲力竭面臨失敗的那一刻裂斷了繩索,他掙脫了,,和勝利者同樣翻身栽倒,,失控的自由讓他的心飛了起來,他不擔(dān)心跌的更慘,,他愿意跌在隨便什么地方,,那樣,他都會更舒坦,,總之,,他掙脫了眼前的敗局,,他決定去找他。
余少落和余振堂在大學(xué)睡了四年的上下鋪,,大學(xué),,到處聚集著急于展示成長的年輕人,兩人爽快時互稱余哥,,狹氣時互損遠(yuǎn)弟,,余少落大余振堂半年,但余振堂卻顯得老成一些,,所以這種兄弟間的競爭一直沒有停過,,兄弟間的友誼也一直沒有停過,直到畢業(yè)五年之后,,他們有了各自的工作,,還會時時聚會,但次數(shù)越來越少了,,對侃時,,他們都喜歡從曾經(jīng)說起,他們的大學(xué)時光,,余少落慢慢變得只喜歡談過去,,余振堂也喜歡,但余振堂也談當(dāng)下,,余少落不喜歡,,他逐漸地變成了一個見了鏡子就閉眼的人,時間在他的身上抽絲剝繭,,抽走了他精神和力量,,抽空了他的光榮與夢想,那些美好的時光無可挽回地永墜遙遠(yuǎn)的過去,,在那里,,他曾向未來發(fā)出過喜悅的眺望,和如今的處境完全不一樣,,沒錯,,當(dāng)人們身處幸福時總會心懷夢想時,以為自己目光遠(yuǎn)大,,看的見未來,,可是,這時的人們往往眼神渙散,,他們看到的只是幸福時的模樣,。身處幸福和悲慘中的人都急于向未來眺望,其實,他們都不曾在當(dāng)下站穩(wěn)腳跟,,眼神搖晃,,一個沉溺,一個逃避,,他們都看不清未來,,他們總是說著我的未來不是夢,但他們從未在夢中醒來,,他們一直活在夢里,。
他們?nèi)司瓦@樣打著情感的太極,在別人眼中不失為一場精彩的表演,,在自己看來不失為一種真切的接觸,,既可瞬息靠近,又能頃刻分離,,他們從不把對方打倒,,他們來去自如,在插招換式中,,收獲彼此的滿足,。但他們極少單獨(dú)過招,好像失了任何一個人的穿插,,其余的兩個人都會失去分寸,,傷了對方。
篝火晚會之所以熱烈,,是因為聚會者都是心中擎著一根火把參加的,,都希望自己的光芒能照亮別人,歡慶伊始,,余少落總是最亮那一把,,他把自己燒的烈焰飛騰,吸引著大家的目光,,但他很快就會暗淡下去,暗到一片陰冷中,,這是,,他憂傷地發(fā)現(xiàn),別人越來越亮了,,像是能一直燒到天亮,。
他覺得自己的身心空虛而傾頹,他押上時間的列車,,但這次,,他決定談一談現(xiàn)在的自己,因為他已經(jīng)窮形極相,窘態(tài)畢露,,他的驕傲的存款花光了,,買不來一塊兒最廉價的遮羞布,他不要別人的眼語涂抹自己最終的模樣,,他要親口說出來,。
這兩個而立之年的男人只要一見面,都會彼此消解掉好幾歲,,雙雙變得幼稚可愛,,預(yù)謀著一個個鬼把戲。他們喜歡趴在吧臺上,,盯著各自眼前六棱的空酒杯,,任其把眼神散射的到處都是,但其中只有兩道真實的目光射向同一個地方,,那里有個清澈的姑娘,,小爽拿著酒瓶,在酒杯的透視中,,晶瑩的走來了,。
一個低沉的聲音慢悠悠地:先給我余哥倒上!另一個更低沉的聲音,,也扯得更長了:誒,!不可,不可,,你余哥靠邊站,,我余哥先倒上!就這樣,兩個余哥強(qiáng)努著邪笑一本正經(jīng)地朝彼此的杯子上比劃著,,余振堂的口水都快從嘴角噴出來了,,往常幾個回合下來,聰慧的小爽早就像幼兒園老師哄小朋友似的搞定他們了,,她或者提供一個完美方案,,先倒?jié)M余少落的杯子端給余振堂喝,然后再倒?jié)M余振堂的杯子端給余少落喝,,或是故作嗔怒,,一下沒收了兩人的杯子,端上一個玻璃缸,,把一瓶酒統(tǒng)統(tǒng)倒在里面,,一張嘴巴塞上一根吸管,再把兩人的頭往中間以摁,,嬌嬌地說,,哥倆好的穿一條褲子,,喝酒也要喝在一起啊。每當(dāng)這個時候,,余少落就會像吃薯條一樣把塑料吸管一段一段咬緊嘴里,,然后慢悠悠地拉出來,亮著眼睛對小爽說,,瞎說,!小姑娘家懂什么?褲子只有兩條腿,,我倆大老爺們加起來,,算算,算算,,整整六條腿呢,!怎么穿?往哪穿,?說著,,兩人就哈哈大笑起來,這時小爽反而認(rèn)真起來,,不禁問道,,怎么會六條腿呢?今天還沒喝呢,,就開始迷糊了,。然后自己又恍然大悟,羞得滿臉緋紅,,一拳一拳地杵在余少落胸口,,這時,余振堂又趕緊解圍,,余哥,,當(dāng)著妹子面,嘴里沒擋頭兒,,專挑歪的斜的,。這根壓根兒就不是幾條腿的問題,是褲子它有襠的問題,。小爽,,別聽你余哥瞎扯,聽你余哥正經(jīng)給你說兩句,,爽,關(guān)系再好,,穿一個褲子也是沒戲了,,倒是你們女孩穿的裙子吧,有可能鞏固這種偉大的友誼,沒襠啊,,幾條腿都行,,要不咱倆試試,就憑我們的關(guān)系,,一準(zhǔn)兒能穿進(jìn)去,。這下余少落算是安全了,小爽新一輪的粉拳轟炸全都落在了新的陣地上,。就這樣,,小爽打一個時,另一個就狂笑,,她就轉(zhuǎn)換一個攻擊目標(biāo),,結(jié)果被丟下那個也開始狂笑,她就索性展開雙臂,,左右同時開工,,打累了,就和他們一同狂笑,,最后三個人伏在桌上,,一人嘴里一根吸管,嘬著同一缸酒,,余振堂眼皮一翻,,又冒壞了,咱們仨不愧是好兄弟,,雖然穿不了一條褲子,,但是能尿到一個壺里啊。于是,,小爽新一輪的進(jìn)攻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