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平陽府,,小盤縣,。
前幾日的兵災(zāi)剛剛過去沒多久,小盤縣知縣茍二丹便帶著縣丞,,縣尉等一大班子的核心官兒又返了回來,。當(dāng)初流寇打過來時,,一個個逃得比兔兒還快,,只恨自個爹媽沒把自己生成那八條腿的魷魚,,可如今回來,卻恍若什么事兒都沒發(fā)生一般,,依舊做著那太平官兒,。
小盤縣的一切,又回到了平日的常態(tài),。
“哈哈哈……來來來,,姜副將,喝酒喝酒,?!逼G芳樓內(nèi),穿著鸂鶒補子官袍的縣老太爺茍二丹紅著臉,,一臉醉意熏熏的道:“這次,,若不是將軍閣下相助,怕是我就要被朝廷問罪了嘿……嗝……”
茍二丹今年五十有六了,,自從回到小盤縣這一畝三分地之日起,,就一直在賣力地帶著臭味相同的幾個下屬恭維著率領(lǐng)精兵強將幫他們趕走流寇的姜副總兵。
本來,,武夫還是入不了他們的法眼的,,可奈何,也不知道哪傳來了消息,,這姜副將竟然與當(dāng)朝國子監(jiān)祭酒結(jié)成了親家,。
這可了不得啊。
想這茍老太爺都快入土了,,這仕途眼看著是到底了,,如今出線了貴人,哪有不賣力巴結(jié)的道理,?
“便是如此,,便是如此?!甭牭闷堉h開口,,一旁陪坐的的縣丞縣尉連忙舉起手中的酒盅一飲而盡,恭維的附和道,。
“誒……茍知縣,,你這話已經(jīng)說了三天啦?!苯睂⒑戎?,一只手不安分的在一旁陪坐的姑娘身上上下其手,一臉的唏噓道,,“大家都是在山西當(dāng)官,,互相照應(yīng)著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穆铩,?蓢@將軍我一身槍術(shù)出神入化,,卻是水土不服啊,要不然,,定然是要上陣提槍的,。你說是不是啊,,我的小狐媚兒,將軍我的槍術(shù),,可是厲害的緊,?”
姜副總兵醉眼朦朧,說著說著便將嘴湊向身旁的姑娘,,狠狠的咬了一口,,哈哈笑道:“香,真是香,。卻是比家里的黃臉婆兒好的多,。”
“將軍……”那女子媚眼如絲,,嬌聲道,,一副欲拒還迎的姿態(tài)。
........
這四不像的詩一出,,一旁的縣丞和縣尉連忙鼓掌大聲贊嘆道:“好詩,!好詩!,!此詩只因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茍兄大才,,大才?。 ?p> “謙虛,,謙虛了,。”茍二丹矜持的摸了摸山羊胡子,,客氣道,。就在這時,便聽門外媽媽的聲音傳了進來:“幾位大老爺,,門口來了幾位騎著快馬而來的軍士,,說有事要見幾位老爺……奴家自然是不敢打擾了幾位老爺?shù)耐鏄罚?,也怕……?p> “不急,,不急!必是我?guī)は掠H兵快騎回來報喜來了,?!苯笨偙裆魂嚕埔饬⒖叹颓逍蚜藥追?,他坐起身子,,整理了一下儀容,,隨后揮手讓陪坐的姑娘離開,又見知縣,,縣丞這一干人也都將袍服整理干凈了,,便開口道:“將我那親兵請進來吧?!?p> 片刻之后,艷芳樓的包廂門被打開,,一員兵士走了進來,,看到姜副總兵,當(dāng)即單膝跪地,,朗聲道:“副將大人,,我等幸不辱命,共斬殺賊寇一百余人,,兄弟們無一傷亡,。”
“這……將軍所率真乃天兵也,!”茍知縣酒意稍去,,一臉震撼,晃悠著腦袋文縐縐的道,,“聽此戰(zhàn)績,,小官兒忍不住又想要吟詩一首。嗯,,這個……”
詩還沒作出來,,卻聽那兵士忽然支支吾吾的又開口道:“但是……”
“但是?”姜副總兵眉毛一挑,,心中升起一絲不妙,,“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那兵士低下頭,,用袖口抹了抹眼睛,,那袖口上傳來的刺鼻大蒜味立刻激得他鼻子一酸,兩行清淚當(dāng)即便奔涌而下,。那兵士順勢慘哭道:“祭酒大人他,,他身先士卒,身中一百二十余刀,,最終力竭掉入了太寬河中不見了蹤影,,為國,捐軀了……”
“怎會如此,!”姜副總兵如遭雷擊,,震驚的直接從座位上直接跳了起來,,“這,這……該死的東西,,我不是讓你們保護好李復(fù)余(李建泰字復(fù)余)李祭酒的嗎,?!,!”
他見那兵士哭的凄慘,,隔著遠又聞不到那兵士袖口上涂抹的大蒜汁的味道,便只當(dāng)自家座下兵士說的都是真的,。這一下當(dāng)真是驚的六神無主,,忍不住左右來回踱起步來。
“此真是國士也,。這幫賊寇可真是兇殘,。”茍知縣吶吶嘆息了一聲,,又自言自語般的低聲慶幸道,,“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古人誠不我欺也,。還好,還好,,當(dāng)初那幫賊寇打上門來我就直接逃走了,。當(dāng)真是機智如我?!?p> 可隨后轉(zhuǎn)念一想,,他想要間接討好的人便是可不就是那副將將來的親家李建泰么。如今正主都沒了,,茍老大爺憑白地又開始隱隱心疼起這幾日的花度來,。
這可不是筆小數(shù)目啊……
哎。
一想到此事,,茍大老爺就一陣的煩悶憋屈,。他微微抬頭,看見那姜副總兵一臉惶惶不知所措的模樣,,茍知縣心里又是一陣輕視,,搖搖頭,終究開口勸慰道:“將軍還請看開些,。戰(zhàn)場刀劍無眼,,我等也料想不到那流寇如此兇殘,必然是怪不得將軍的。當(dāng)務(wù)之急,,還請將軍寫份加急奏折承予當(dāng)今天子,,稟明當(dāng)下情況,當(dāng)然了,,最好將戰(zhàn)場寫的凄慘一些,。想來當(dāng)今天子圣明,也不會怪罪我等的,?!?p> “是極是極。瞧我瞧我這……還是茍知縣有急智,,我卻是糊涂了,。”姜副總兵聞言,,如同菩提灌頂,,連連拍著額頭恍然道,,“本將軍這就上書天子,,稟明戰(zhàn)況?!?p> ——————
然而此時,,已經(jīng)被官方確認(rèn)死亡的李建泰李大祭酒,卻依舊還在茍活著,。強烈的求生欲之下,,他也不知哪來的力氣,靠著健全的一只手一只腳愣是爬到了一顆參天古樹的樹蔭之下,,靠著樹干虛弱的喘息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感覺到眼前有火光閃耀,,他吃力的睜大了眼睛,,便見眼前圍著六七個人。當(dāng)前一人一身文士打扮,,可長得卻是賊眉鼠眼,,看起來便是奸邪之人。在那文士身后,,則站立著五六個一身草莽氣息的漢子,。
完了!這定然是被流寇發(fā)現(xiàn)了??!李建泰忍不住神色一白,心中一片絕望,可又不愿落了氣勢,,便一扭頭,,哼道:“爾等亂臣賊子,要殺要剮盡情動手,。李某一世忠烈,,豈能降于一幫賊寇之手!”
末了,,還不忘呸了一口唾沫出來壯壯氣勢,。
但這舉動,卻是把這幾個賊寇給惹怒了,,當(dāng)便聽那文士身后一拿著雙斧的漢子怒聲道:“他奶奶的,,便是這廝指揮著官兵殺了我大哥,我這便砍了這狗官,!”
“三瘋哥兒還請住手,!”那文士急聲阻止道??赡菨h子大抵是被氣的入了魔楞,,完全不聽那文士的勸阻,操持著雙斧便向著李建泰的腦袋砍去,。
“啊啊啊啊啊……”生死關(guān)頭,,李建泰驚恐的發(fā)出了刺耳的慘叫聲,驚的幾只早已歇息了的雀鳥撲棱著翅膀驚慌失措的從林中飛了起來,。
“砰,!”斧頭擦著李建泰的耳朵狠狠的砸入了身后的古木之中,入木三分,!那漢子呵呵冷笑道:“若非師爺開口,,絕計教你腦袋搬家!師爺,,請,!這狗官兒這樣子絕對會老實很多了?!?p> 許子言點了點頭,,邁步上前,居高臨下的又仔細打量了一眼身前的這個官,,見他官袍上顯然是某種飛禽的補子,,便猜測他定然是朝中文官。只是,,那究竟是什么飛禽,,許子言見識淺薄,卻是分辨不出,便開口問道:“你是個什么官,?”
“呸,,亂臣賊子!”李建泰脖子一扭,,吞了一口唾沫,,哼道:“好叫爾等賊子知道,老夫乃國子監(jiān)祭酒李建泰是也,!還不速速放老夫離開,,否賊,我大明官兵朝發(fā)夕至,,必讓爾等全軍覆滅,!”
………
此言一出,瞬間寂靜,。李建泰得意的笑道:“哼哼,,看來爾等鄉(xiāng)民,還是知老夫我是何等貴重的身份的,。若放老夫離去,,老夫也不會與爾等追究……”
可說著說著,李建泰忽然覺得有些不對,。這些賊寇身上根本沒流露出害怕的神色,,空氣中反而流露出一絲異樣的詭異氣氛,,李建泰心里一突,,忍不住打起鼓來。
“敬酒,?”過了一陣,,便聽那張三瘋冷笑著打破了沉默,哼道,,“這朝廷可真不像話,,勸個酒都設(shè)個官,難怪我們之前要交這么多的稅錢,!”
“二當(dāng)家的,,他說的是祭酒,不是敬酒,?!睆埲偵砗螅w二柱子小聲提醒道,。
張三瘋雙眼一瞪,,粗聲問道:“怎么?這還有區(qū)別?”
“這……”一幫子流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搖了搖頭。知縣是什么官他們是知道的,,上邊還有巡撫老爺?shù)纫欢训墓賰?,但唯獨偏偏沒有聽過那勞什子的祭酒。
“師爺,,你說……這祭酒是什么官?。俊?p> 許子言皺眉想了想,,也是一臉困惑:“我也不甚知道,。若我沒有記錯,朝廷上有六部尚書,,侍郎,,指揮使,東廠西廠錦衣衛(wèi),,還有……”
想了半天,,卻還是沒想起祭酒到底是個什么官位。
“他娘的,,師爺懂的這么多,,都不知道祭酒是什么,那想來必然是沒有祭酒這個官的,。定時這狗官兒在耍我們,!看我砍了這狗官兒!”
李建泰見張三瘋作勢又要劈砍過來,,嚇得目眥欲裂,,大聲道:“不!我沒說謊,!你們不能殺我,!我乃朝廷命官,你們更不能欺辱于我,!”
說罷,,可憐兮兮的眨巴著眼睛看向許子言。他看得出,,這許子言是這伙賊寇的頭頭,,而且又是個文士,想來都是讀書人也更好溝通一些,。念及此處,,李建泰急聲說道:“這位義士,。老夫不能死啊,老夫若是死了,,那就對不起皇上,,對不起朝廷,對不起天下蒼生了啊,,還請這位義士以江山社稷為念,,大局為重,那個……”
“……”許子言默默地聽完,,沉默了一會,,搖頭道:“你還是稱呼我為師爺吧。義士什么的,,聽得怪不習(xí)慣的,。”
李建泰一個絕倒,,重點是在這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