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狗蛋緩緩的睜開了眼睛,，虛弱的沿著墻壁坐了起來。然而,，入目空蕩蕩的,，破敗的山神廟中什么人影都沒有，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鵝毛大雪從山神廟屋頂?shù)拇罂吡酗h落而下,，將火堆上的木炭蓋上了厚厚的一層積雪,。

　　有點(diǎn)兒冷……

　　狗蛋哈出了一口熱氣，又緊了緊身上單薄的破布,，又輕聲喚了一聲：“娘……”

　　依舊還是沒有任何的回音,。狗蛋皺了皺眉頭，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的走到山神廟的大門口,，瘦小的身子從一處塌陷的孔洞中鉆了出去。一出屋外,，沒了墻壁的遮擋,，刺骨的寒風(fēng)頓時迎面撲來。

　　隆冬的冷風(fēng)鉆心窩子的冷,，狗蛋嗅了嗅鼻涕,，身體又不受控制的打了一個哆嗦。

　　然而還是沒有自己母親的身影,，狗蛋心里忍不住有些發(fā)慌,。他從記事起，就沒有離開過他的母親半步,。只是這一次,，他發(fā)了熱，昏昏沉沉的睡了好久，等到醒來的時候,，身邊卻是沒了娘親的身影,。

　　這實(shí)在是讓人心生不安。

　　狗蛋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恐懼,，只覺得身邊好像有什么惡人又或者是猛獸在環(huán)伺一般,。跟著娘親乞討的時候，他娘親曾反復(fù)告誡過他,，這個世界上有的是吃人的猛獸以及比猛獸還吃人的壞人,，所以一步也不要離開娘親身邊半步。

　　然而現(xiàn)在,，娘親卻不在了,。

　　“娘，你在哪里啊,，娘……”

　　狗蛋忍不住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喊著,，一邊邁開小腿跌跌撞撞的沿著山神廟前的臺階向下走去,。這座山神廟坐落于半山腰，連日來的大雪早就把臺階覆蓋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狗蛋要很努力的抬起小腿,，才能把腳從一個雪坑中挪到另一個雪坑中。

　　“娘……娘……”

　　一路走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茫茫的雪地中依舊看不見任何的人影。

　　娘親她……總不會拋下我自己一個人走了吧……

　　腦海內(nèi)忽然閃過一個相當(dāng)令人恐怖的念頭,，狗蛋猛地愣了愣,，隨后狠狠的甩了甩腦袋，將這個念頭甩了開去,，緊緊的咬住嘴唇,，暗暗道：不會的，娘親是不會丟下我的,，對,，一定不會的。她,，一定是在和自己玩兒故意藏起來了,。

　　可越這么安慰，狗蛋心里反而愈發(fā)的不安起來,。他一面強(qiáng)自將不安深深的藏了下去，一面又再次邁開步子尋了起來。

　　下山的路格外的漫長,，又走了好久,，狗蛋眼前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茅草搭成的窩棚。

　　孤零零的窩棚在雪地中格外的顯眼,。

　　狗蛋精神一陣,，正打算過去瞧瞧，就剛好見幾個穿著棉布衣服的漢子正嘻嘻哈哈的從那窩棚里鉆了出來,，看起來都是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

　　“嘿嘿。這次找的娘們可真夠帶勁的,，熱乎的我嘿,。”

　　“儼頭兒,，你也好意思說,。當(dāng)初也不知誰說——這么冷的天找個屁的娘們，也不怕凍壞了話兒,?！?p>　　“哈哈，失誤失誤,。開始的確很冷,，但動著動著可不就熱乎了嘛?！蹦墙袃邦^兒的漢子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嘖嘖道，“可惜是個爛的……”

　　“知足吧你,，這荒郊野地的,，沒讓咱逮到個鬼就不錯了，挑麻子挑,！”

　　“嘿嘿,，就算是鬼，那也不錯啊,。想來咱們頭兒闖將大人一身殺氣,，也能克制住鬼不成？走啦走啦,，這大雪封天的,，官兵那幫子慫貨怎么可能打出來嘛。下次再叫斥候讓其它營的干去,！”

　　這幾個漢子一邊相互開著玩笑話,，一邊毫不在意的迎面向著狗蛋走來,。他們說話沒什么避諱，都用了老大聲,，所以他們說了什么,，狗蛋是聽著一清二楚，可是,，對于這些話的內(nèi)容,，狗蛋卻是完全無法理解。

　　他今年才只有六歲,，僅有的常識和生活閱歷也只限于娘親告訴他的那些,。所以，對什么娘們,，話兒,，闖王，官兵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根本理解不了,。

　　不過，他也沒打算要理解,，他只是要找他娘親的,。所以他緊張的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迎上去站定,，然后開口問道：“……那個,，能問一下，你們看到我娘親了嗎,？她比我要高好多,，也很好看的……”

　　年幼的狗蛋賣力的比劃著印象中娘親的模樣，絲毫沒有注意到,，那幾個漢子看自己的眼神已經(jīng)變了,。

　　“男娃子……上等貨？”

　　“那肯定的吧,。賣給那些個官紳老爺家,，最起碼五六兩銀子還是會給的吧？”

　　“闖將那邊會發(fā)怒的吧,？”

　　“你不說我不說,，闖將大人也不會知道的吧。就說咱注意到官兵有異動,，所以又在外面打探了一會……”

　　“也對,。沒人會跟銀子過不去……”

　　幾個漢子嘀嘀咕咕的相互低聲交流著，慢慢地將狗蛋圍在了中間,。狗蛋心里生出了一絲害怕,，強(qiáng)行擠出一絲笑容,，無比卑微的問道：“……各位，老爺,，你們看到我娘親了嗎,？”

　　“小娃子，看到了,，我們看到了。你要和我們來嗎,？就是距離有點(diǎn)遠(yuǎn)哦,。”儼頭兒滿是橫肉的面容這么一笑,，立刻就如同惡鬼一般的猙獰,。

　　狗蛋本能地縮了縮脖子，想了想,，點(diǎn)點(diǎn)頭笑道：“嗯,，我要去找我娘。謝謝各位好心的老爺,?！?p>　　“哈哈，不客氣,，不客氣,！”儼頭兒大聲笑道。就在這時,，那不遠(yuǎn)處的茅草窩棚忽然坍塌了一半,，隨后從里面沖出了一個披頭散發(fā)的身影。那身影手里拿著一根竹棍,，衣衫凌亂,，全身上下到處可見雜亂的茅草，就如同是惡鬼一般,。

　　“狗蛋,！快逃！快逃,！快點(diǎn)兒逃,！”那惡鬼一般的身影揮舞著竹竿就撲了上來，嘴里嘶聲厲吼道,。

　　一聽那聲音,，狗蛋眼神頓時就是一亮，歡快地叫道：“娘,！你怎么在這里,，我找了你好久啊娘,！”隨后雀躍地就想要撲上去，然而,，后背的衣服卻被人狠狠的提了起來,。狗蛋就如同是一只四爪的烏龜一般，只能在空中無力的劃動,。

　　“嘿嘿,，這還真是巧了，還帶買一送一的哈,。小娃娃,，你們?nèi)腋蹅冞€真是有緣分嘿?！标廁惖穆曇魪纳砗箜懫?，狗蛋有些著急的不斷掙扎，哀求道：“……幾位老爺,，你們在作什么啊,。那是我娘啊，快點(diǎn)讓我去找娘吧,?！?p>　　“嘖嘖，我們可不是老爺,，不過,，很快我們就會帶你去找個老爺哦，乖……”抓著狗蛋衣領(lǐng)的那個漢子冷笑道,。

　　“我不要去見老爺,，我要我娘啊……”

　　“放開我娃！”正說話間的功夫,，那惡鬼一般的身影已經(jīng)撲了上來,，竹棍一掃，啪的一聲抽打在提著狗蛋的那漢子的手上,，那漢子吃痛,，哎呦一聲松開了手。狗蛋掉落在雪地里,，摔出了一個深深的“大”字,。

　　“逃！快逃??！別管娘，一直往前逃,！誰都不要信??！”狗蛋他娘大聲吼道，隨手揮舞著手中的竹棍抽打向其他幾個漢子,。呼呼幾下,，便將那幾個漢子蕩開了去。

　　“嘿,！這個臭娘們,！看樣子倒是沒有喂飽她！”

　　“那還等什么,？上?。　?p>　　幾聲冷笑響起,，那幾個漢子如同餓虎撲食一般撲了過去，狗蛋他娘本就只是一個乞丐,，招式粗淺的很,，哪里能敵得過，胡亂揮舞了兩下竹棍,，便被人將棍子奪了過去,，隨后那棍子毫不猶豫的沖著她肚子處一抽，狗蛋他娘迎面吐出一口鮮血,，無力的倒在了雪地之中,。

　　那幾個漢子尤為知足，一擁而上,，對著倒在地上的那個女人就是一頓拳打腳踢,，一邊用力打著，一邊惡狠狠的罵道：“讓你不知好歹,！賤婦,，你打，你他娘的倒是打??！”

　　“娘……”狗蛋從雪地里爬出的時候，就見自家的娘親已經(jīng)躺在雪地里一動也不動了,，那幾個漢子還在用力用腳踩著自家娘親的身體,。狗蛋渾身哆嗦著，雙目赤紅,，也不知哪生出來的一股子狠厲勁,，哇哇尖叫著就沖了上去，一躍而去,，一口咬在了一個漢子的脖間,，嗷嗚一口,，就撕扯下一塊血肉下來。

　　“嘶……不識好歹的小子,！找死,！”

　　“啊啊啊啊啊……”狗蛋如同瘋了一般，戳眼睛,，踢下檔,，用腦袋頂下巴，一切能用得出來的招式都被他用了出來,，等到周圍都安靜下來的時候,，四周就只有狗蛋一個人還站著了。

　　狗蛋狠狠的喘著粗氣,，他的手上全是鮮血,，小指頭上還穿著一顆眼球，嘴里咬著一塊肉,，看起來相當(dāng)?shù)睦仟N不堪,，可那幾個漢子，卻是全都倒在雪地中,，沒了生氣,。

　　都說狗急了會跳墻，兔子急了會咬人,，人急了,，卻是什么都干得出來。

　　“狗蛋……跑……跑……”微弱的聲音傳了出來,，狗蛋瘋狂的雙目恢復(fù)了一絲的清明,，急急忙忙的跑過去將娘親從雪地里拉了起來，哭道：“娘親不怕,，壞人都被我打掉了,。”

　　“跑,，快點(diǎn)兒跑吧,。這年頭的流賊都是吃人的，被人發(fā)現(xiàn)就不好了……”狗蛋他娘虛弱的說道,，輕輕一咳,，又噴出了不少的鮮血。

　　“娘……”狗蛋嚇了一跳,，著急地哭喊道,。

　　“娘沒事……”狗蛋眼睜睜地看著他娘搖了搖頭，隨后伸出手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燒餅塞進(jìn)了狗蛋的衣服之中，輕輕地摸著狗蛋的頭發(fā),，嘴角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我的狗蛋長大了……娘,，也放心的下。這個餅,，本就是娘為你討來的,，留著路上吃吧……記得，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還有,，你姓李，將來若是有機(jī)會,，回陜西榆林老家看……看……”

　　話還沒說完,，聲音卻是越來越低了下去，直到最后,，微不可聞,，無力的手臂緩緩的滑落下去，唯有胸膛口的燒餅,，還有著些許的余溫,，但那也可能只是個錯覺，畢竟,，這天，太冷了……

　　“娘……娘你醒醒啊,，我求你了……”狗蛋抱著娘親逐漸冷卻的身體放聲大哭起來,，忽然渾身一抖，猛地坐了起來,，一抹陽光從山神廟屋頂?shù)目吡袃A灑而下,，不遠(yuǎn)處還遠(yuǎn)遠(yuǎn)的有蟬聲在喧鳴。

　　“呼……”原來是夢啊,。

　　狗蛋呼吸急促,，全身都是冷汗，雙手止不住的顫抖著,。便在這時,，“吧唧”一聲，一團(tuán)冰涼的東西從額頭滑落,。狗蛋下意識的抓起來一看,，卻是一團(tuán)臟布，不過那布看起來應(yīng)該是浸過水的,，輕輕一握,，還能擰出不少水分來。

　　真是奇怪，這是誰搭我腦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