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分鐘后,，洛一凡背對著紅河城向一片漆黑的來路跑去,。

　　遠(yuǎn)遠(yuǎn)能望見一隊十?dāng)?shù)人的士兵打著提燈進(jìn)入劍揚(yáng)山下的密林搜索，洛一凡也想確認(rèn)小白的狀況,，但正如先前那位衛(wèi)兵所言,，他現(xiàn)在跟過去只會礙事，要是被當(dāng)成敵人捅上兩刀可就太倒霉了,。

　　只能在心底祈禱小白確實(shí)有從山巔跌落也能夠化險為夷的本事了,。

　　不斷有人或趕車或步行來到這里，抱著兒女的父母,、扶著老人的少年……蠻人應(yīng)該還有很久才會來到城下,，但等待入城的人卻已經(jīng)擠滿了整座木橋。

　　阿伊麗絲直到最后都在勸說洛一凡,，阿克頓老爹也語重心長地跟他分析利弊,，講述蠻人行事到底有多么殘忍，遇上了基本就是死路一條,。

　　但洛一凡執(zhí)意要去,。

　　那些勸說的道理，他自己心中都明白,。木匠父女以為他是欠考慮,，卻不知他是在分析過利弊后，仍然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女巫對他沒有多少恩德,。她喂他喝藥恢復(fù)體力,，但若不是她一路把他拖回村里，本來他身上也不會受傷,；她給他提供了住處,，而他則每日幫她打水，用自己賺的錢買來食物與她分享,。

　　按常理來說,，他們沒什么相欠。

　　可人與人之間的事,，往往并不是這樣一加二減就能夠算清,。

　　他在這個世界總共就那么幾個熟識的人，他不希望任何一個出事,。就算說他蠢也好笨也好,，像這種身邊的人平白死去，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感受……

　　他無論如何都不想再去經(jīng)歷一次,。

　　遠(yuǎn)離紅河城后,，遇到的人也漸漸變少。偶爾有人打著火把匆匆從他身旁經(jīng)過,，好心些的便呼喊著說他跑錯了方向,，洛一凡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白天在山上一刻不停表演了足足六小時,，體力的缺失讓這八公里的路程變得格外漫長,。他的兩腿就像是灌了鉛一樣，每往前邁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堅持住啊,，八公里算什么。他在心里對自己說,。好歹你也是參加過大學(xué)生半馬的人,！

　　雖說那已經(jīng)是二十多年前的事。

　　而且當(dāng)時也沒能跑完,。

　　一路上他遇見了不少常在火鳥鎮(zhèn)見面的熟人,，米提爾村的老村長也被兒子背著往紅河城方向趕。洛一凡湊上去問他有沒有看見女巫,，老村長憤怒地?fù)]舞著拐杖把他趕開——

　　“人都管不了了,，還管女巫？你再往回跑,，撞上了蠻人,，砍你就跟砍瓜一樣,！別擋路，老頭子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他只好拖著軟泥般的雙腿繼續(xù)向前。

　　報時鐘響了三次,，他已經(jīng)不間斷跑了一個半小時,。

　　直到最后，米提爾村的輪廓終于在黑夜中浮現(xiàn),，村子邊緣某間小屋的一抹亮光映入他的視線,。

　　洛一凡上氣不接下氣地闖進(jìn)屋子。

　　“你果然還在,！”

　　女巫正站在她的藥釜前,，右手抱著個臟兮兮的罐子，左手則用長柄勺攪拌著藥釜里的液體,。對于洛一凡的喊叫她充耳不聞,，和他的預(yù)料分毫不差。

　　“行了別攪了,！你沒聽到警鐘嗎,？蠻人來了！”

　　洛一凡急躁地上前打落她手中的勺子,，拉起她的手就要離開小屋,。

　　……但卻沒能拉動。

　　女巫像腳下生根一般站在原地,，兩眼注視著勺子的長柄緩緩沉入那橘色的液體中,，咕嘟咕嘟冒出一串泡泡。

　　她扭頭用一雙大小眼盯住了洛一凡,，這還是洛一凡頭一次見到女巫露出如此憎惡的目光,，像是要把仇人的臉好好記個清楚。

　　洛一凡又試著拉了兩下,，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女巫的身體還是紋絲不動。

　　他后背冷汗直冒,。

　　好大的力氣……

　　小白也就算了,，你怎么也這樣？你們異界人均小劍圣嗎,？

　　想想之前他還大言不慚地跟阿伊麗絲說要“用強(qiáng)”……

　　看來計劃有變,，得采取迂回戰(zhàn)術(shù)。

　　他從女巫手中接下那只藥罐,，咳嗽一聲說道：

　　“我今天賺了很多錢,，你現(xiàn)在跟我走,，我會給你買個更新更好的藥釜。藥材也是,，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實(shí)在不行我再給你蓋個屋當(dāng)實(shí)驗室，隨你怎么做研究都沒問題,！算我求你了小祖宗,，快點(diǎn)跟我走吧！”

　　不知是被他誠懇的態(tài)度打動,，還是對他的許諾動了心——算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后者——女巫聞言當(dāng)即便動作起來,。她沒有拿那些瓶瓶罐罐，而是從房間角落里拿起一本破書捧在胸前,，接著便安靜地望著洛一凡,，像是在示意他前頭帶路。

　　……意外地很好說服嘛,，本來還打算軟硬兼施的,。

　　看來一上來就放大招果然是正確的。

　　洛一凡總算松了口氣,，他抱著那只罐子走向門口,，嘴里絮絮叨叨：

　　“以前沒去過紅河城吧？那你可跟緊點(diǎn),，一路上黑燈瞎火的,，聽見什么動靜咱就得趕緊藏起來。也不知道蠻人到底長什么樣,，萬一遇上了——”

　　這句話沒能說完,，那只罐子從他手中滑落，伴著清脆的撞擊聲碎了一地,。

　　跟在后面的女巫望著那草汁般的綠色液體在地面擴(kuò)散開來,，許多天來她的眼中頭一次冒出了火光。

　　但洛一凡沒有工夫再去關(guān)心她的情緒,。

　　在小屋門口,，一個棕紅色皮膚的怪人正在探頭探腦。他身材高大卻并不強(qiáng)壯,，身上披著破布和獸皮,，沒穿鞋子，手中持著一把用木頭和石塊綁起來制成的簡易長矛,。

　　眼下,，三個人六道目光在空中對到一起。

　　那個怪人也明顯一愣,，接著咧開嘴巴,，露出陰森可怖的笑容,。

　　完了。洛一凡心想,。

　　是蠻人,。

　　毫無疑問是蠻人。

　　如果這都不叫蠻人,，那洛一凡就真不知道怎樣才算是蠻人了,。

　　蠻人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洛一凡，那是一種不把人當(dāng)人看的眼神,，是見到了獵物的眼神。殘忍與欣喜混雜在一起,，他舔舔嘴唇,，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手中的長矛，逼近過來,。

　　“你……退后,。”

　　洛一凡把女巫往屋里推了一下,，聲音有點(diǎn)嘶啞,。

　　鼓起勇氣來，跟他拼了吧,。他對自己說,。事情變成這個樣子，再害怕也沒用,。最多不過是死掉而已,，反正你早已經(jīng)死過一次，還有什么好怕的,？

　　他張開雙臂,，攔在小屋門口。明知道這樣也護(hù)不住女巫,，若是他死了,，下一個就會輪到她。

　　可除了這樣以外,，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到些什么,。

　　穿越小說里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主角遇到這種危機(jī)，一般都會怎么做,？

　　腦袋一團(tuán)亂麻,，但還是得拼命去想。他前世連個劫道的都沒遇著過,，只能借用一下“前輩”們的經(jīng)驗了,。

　　……總而言之,，得先說兩句很酷的話，看看能不能把這家伙鎮(zhèn)住,。

　　于是他顫抖著兩腿,，張口喊道：

　　“想……想動她的話，有種先從我尸體上踏過去,！”

　　誒,？

　　等下……這句話氣勢還算有點(diǎn)，但不覺得像是在插旗子么,？

　　一般說完這句話的十有八九沒兩秒就會變成真正的尸體吧,？

　　等等啊等等，這位大哥,，讓我重新想一句——

　　沒等這個念頭轉(zhuǎn)完,，蠻人將手中的長矛向前一送?？此氖直劭菔?，速度卻迅疾無比。

　　“來這招,？”

　　洛一凡驚呼一聲,，卻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抓住了長矛的木柄。石制的矛尖穿透了他的衣物,，險而又險,。

　　一擊不成，蠻人便迅速扯回木桿,，鋒利的石器在洛一凡右手心中劃出了一道血痕,。

　　“呸！趁人想事情動手偷襲,，你真不講究,！”

　　洛一凡右手攥住傷口，左手則捂住小腹,。上衣被長矛撕開一個大口子,，腹間刺痛，想來是擦破了油皮,，但應(yīng)該沒有傷到內(nèi)臟,。

　　蠻人當(dāng)然聽不懂他在說什么，長矛一舉便又是一次刺擊,。但這一次洛一凡早有防備,，一個閃身驚險避過。不等后背冒出冷汗,，他下意識一腳踹在那蠻人胸前,。蠻人后退兩步,，一張丑臉上半是驚愕半是憤怒。

　　咦,，這家伙……好像并沒有想象得那么強(qiáng),。

　　洛一凡心中升起了一點(diǎn)希望。

　　也許能打得過……不,，打不過也要打,！

　　他打起十二分精神。

　　一旦集中了注意,，蠻人的出招規(guī)律也變得很容易看穿,。眼見他一矛刺向自己的腦袋，洛一凡用右臂硬生生將木桿擋開,，左拳則含怒揮上那蠻人的太陽穴,。他已經(jīng)累了一天，拳力虛浮,，但這一下仍然給蠻人帶去了不小的傷害。這家伙在原地轉(zhuǎn)了一圈,，鼻孔流血,，口中發(fā)出不明所以的哇哇叫聲。

　　洛一凡氣喘吁吁地擺出拳擊手的架勢,。這種玩命的時刻,，他的眼中也是兇光畢露。

　　兩人在小屋門口有來有回地打了幾個回合,，洛一凡的右臂上又添了一道血口子,，但那蠻人的鼻梁骨卻已經(jīng)斷掉了，鮮血流得滿臉都是,。綜合算起來的話,，倒還是洛一凡占了上風(fēng)。

　　女巫在小屋門口看了半天,，即便見血也沒有半分害怕,，倒是頗感無聊似的，轉(zhuǎn)身走回了小屋內(nèi),。

　　這種時候洛一凡可沒空顧及她的動向,。他正在心中默默計算著，只要再來兩下,，他就有把握搶下那支長矛,，到時路上就算再遇到蠻人，多少也有一戰(zhàn)之力,。

　　但那蠻人卻放棄了似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是用惱恨的目光瞪視著洛一凡。過了幾秒,，他將長矛抱在懷里,，嘴角咧出了一個惡心的笑容。

　　干什么,，打不過又想示好嗎,？

　　洛一凡到底不是真正的武人，欠缺了臨陣對敵的經(jīng)驗,。當(dāng)他終于察覺到有什么不對,，猛然轉(zhuǎn)身的時候，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

　　腹間一涼,。

　　一個身材魁梧的壯實(shí)蠻人手中捏著長矛的木桿，矛尖毫無阻滯地穿透了他的衣物,，刺進(jìn)他的身體里,。

　　先前的蠻人發(fā)出尖利刺耳的笑聲，壯實(shí)蠻人則帶著輕蔑的目光將長矛抽出,。洛一凡從嗓子眼里發(fā)出呻吟,，無意識地捂住肚腹的巨大傷口，鮮血從他的指縫間流淌而出,。

　　他的身體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