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北朝魏歷142年,。三月初一,。
山陰蘭亭。
戌時(shí),大地如一口無邊無際的墨池,,抬眼難以見物,,同樣洗墨一般的夜空,,屏氣凝神,,潛形匿影,只在陣陣悶雷聲中偶現(xiàn)崢嶸,。
蘭亭前方,,昔年書圣封神之地,早已不復(fù)曲水流觴盛景,。唯有待大雨滂沱時(shí),,枯葉殘花紛紛揚(yáng)揚(yáng),漂浮“流杯池”中,,遠(yuǎn)望如羽觴隨波,,松濤陣陣,萬壑回聲,,似乎又回到了群賢畢至的那一日,。而此刻,“流杯池”邊,,卻憑空多出了一方書案,案邊身影,,高冠長袍,,淵渟岳峙,揮墨自如,,仿佛書圣再度駕臨凡間,。
驀然,白光伴隨著驚雷激閃而過,,隨即一盞白色燈籠緩緩浮現(xiàn),,映照整座“流杯池”,池中,,卻非往日清澈的山泉,,而是不斷翻騰、透出濃烈邪惡氣息的血水;而片刻之前還如謫仙一般的那個(gè)人,,在詭異血光的籠罩下,,竟是無目無耳無口無鼻的無臉人!
隨著一陣陰惻惻的長笑聲響起,,地獄挽歌在無臉人懸筆一刻,,奏出了最強(qiáng)音符。
翻手之間,,書案化為粉末,,溶化在血池深處,激蕩起無邊血海,;而一卷書簡,,卻完好無損,橫亙?cè)谘V???植赖母轮曋校瑫喚従弿堥_,,濃烈鮮血寫就的箴言浮現(xiàn),,無臉人的聲音一字一頓,如千年寒冰,,不帶有屬于人類的絲毫情感,。
“蘭…亭…集,曲…水…宴,,血…漂…櫓,,七…廟…隳,北…馬…囂…狂,,南…風(fēng)…不…競(jìng),!”
隨即,第二卷書簡從血池之中騰躍而起,,上面所寫的,,卻是金光閃閃一列列人名。
無臉人再度提筆,,腥紅的筆尖處,,凝結(jié)成一滴黑色的血水,隨著手腕一轉(zhuǎn),,噴濺在第一列的人名之處,,金光驟然黯淡,化為幾縷塵煙消失無蹤,。
“赫赫赫赫~那些越高高在上的人,,流著越骯臟污濁的血,,而最適合獻(xiàn)祭的,從來都是血淋淋該下地獄之人,!你很幸運(yùn),,被選為開啟亂世的第一個(gè)祭品。從今往后,,世上再無你——蕭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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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都陽城,。壽陽王府。
壽陽王蕭瓚?yīng)氉宰谔弥?,回想白天發(fā)生在此地的一幕幕,。
一個(gè)月前,安樂王元祐秘密離開帝都,,北赴晉城,。不多時(shí),胡族大酋長朱榮在晉城昭告天下,,廢黜年僅三歲的小皇帝元昭,,擁立元祐為魏國新君,旋即揮師南下,,兵鋒直指長期臨朝稱制的胡太后,。胡太后派出親信領(lǐng)兵抵抗,但在胡族鼎盛軍容之前不堪一擊,,朱榮勢(shì)如破竹,,很快就陳兵洛水。胡太后驚慌失措之余,,竟帶著小皇帝以及后宮妃嬪集體遁入城南無心庵,,冀圖以削發(fā)為尼表明退位之心,向朱榮求饒,。
朱榮派堂弟左衛(wèi)將軍朱威領(lǐng)先鋒部隊(duì)進(jìn)駐陽城,,朱威第一時(shí)間擒獲胡太后與元昭,并送往河陰大營,。而原先魏國朝廷文武百官,則陷入空前慌亂之中,,誰也不知道新皇帝元祐會(huì)對(duì)哪些人進(jìn)行清算,,更不清楚磨刀霍霍的朱榮下一刀將砍向何方。
但有一人,,卻被公認(rèn)為除元祐之外的首席幸運(yùn)兒——壽陽王蕭瓚,。因?yàn)槭挱懙耐蹂窃v的親姊、丹陽長公主元清儀,;而在元祐的兄弟姊妹中,,與他關(guān)系最好的,同樣是元清儀,。在這種局面下,,原本從梁國叛逃到魏國的蕭瓚,毫無懸念將迎來更加似錦的前程,。多日來,,王公大臣紛紛拜謁壽陽王府,恍惚間,,蕭瓚似乎回到了昔年在梁國的歲月,。
夜已深,元清儀款款而至,,一襲朱袍披上了蕭瓚的后背,,也將他從回憶拉回到現(xiàn)實(shí)之中。蕭瓚朝妻子笑笑,,輕輕握住佳人玉手,,眼眸之中是說不盡道不完的柔情。
然而下一刻,,蕭瓚看向門口的眼神卻驀然轉(zhuǎn)為寒冬臘月般的冰冷,,厲聲呵斥道:“不懂規(guī)矩的東西,誰準(zhǔn)你來到此地的,?”
門外之人渾身一顫,,旋即匍匐在地,口中嚅喏,,含糊不清,,仿佛帶著極深的恐懼。
元清儀美目顧盼,,扯了扯蕭瓚的衣袖,,柔聲道:“瓚郎,小凡畢竟是你的侄兒,,為何你總要如此苛刻待他,?適才阿奴經(jīng)過前院,特意領(lǐng)他前來請(qǐng)安,。從今往后,,瓚郎在朝堂之上免不了殫精竭慮,更需要貼心之人幫襯一二,,小凡不就是極好的人選嗎,?”
言畢,,元清儀玉步輕挪,想前去攙扶那名喚“小凡”之人,,卻被蕭瓚拉住,,一番溫言軟語,安撫其去往內(nèi)院,。再度回到堂中的蕭瓚,,緩緩走到門口,瞥了一眼猶自匍匐不動(dòng)的“小凡”,,臉上浮現(xiàn)起一絲厭惡與狠戾之情,,突然抬腳狠狠踢去,將“小凡”踢到了前院之中,。
“小凡”在地上翻了好幾個(gè)滾,,最后靠在了墻根邊上,渾身顫抖不停,。蕭瓚?yīng)q自不解恨,,取過馬鞭又狠狠地抽了一通,最后啐了一口,,才揚(yáng)長而去,。
良久,“小凡”始終低垂著的腦袋才微微揚(yáng)起,,血水從唇邊不斷淌落,,而當(dāng)瘦削少年佝僂著身子艱難站起時(shí),隨風(fēng)搖曳的燈火才隱隱約約照在了他的身上,??赡軌蚩辞宓模皇前脒吢燥@清秀的臉,,另外半邊,,卻鑲著一塊半圓的鐵皮,只露出一只眼在外邊,,看上去,,詭異而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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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外,,“小凡”獨(dú)自呆坐在墻角邊,,如老僧入定一般,就連一隊(duì)兵馬喧鬧著來到大門前,,也不為所動(dòng),。
為首之人口稱奉左衛(wèi)將軍令,前來覲見壽陽王殿下,,待王府大門一開,,便率人魚貫而入。
不知過了多久,,“小凡”突然驚醒,,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縈繞在周邊,令其不由大皺眉頭,。就在他起身之際,,府中卻傳來了一聲凄厲已極的慘嘶!
“啊……朱威狗賊,,吾縱然做鬼,,也將索爾性命,不死不休……呃,!”
“小凡”急急沖入府中,,血腥之氣愈加濃烈。突然一陣強(qiáng)風(fēng)襲來,,“小凡”本能地想要躲開,,一物卻準(zhǔn)確地飛入了他的懷里;低頭一看,,此物,,怒睜雙眼,死不瞑目,,不就是常年虐他如豬如狗的親叔父蕭瓚,、堂堂壽陽王蕭瓚的項(xiàng)上人頭嗎?
“?。,。?!”
“小凡”發(fā)出了此生最驚天動(dòng)地的慘呼,,隨后腦門一陣劇痛,就再也沒有任何知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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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河陰城的兩座大營之中,皇帝元祐與大將軍朱榮,,幾乎同時(shí)收到同一樁驚人消息:
“左衛(wèi)將軍朱威覬覦丹陽長公主美色,,于深夜派人強(qiáng)擄,長公主自盡,,壽陽王蕭瓚被殺,,首級(jí)下落不明?!?p> 魏都陽城,,就此風(fēng)云再起,。
而誰都不曾想到的是,這場(chǎng)桃色風(fēng)波不僅敲響了一個(gè)王朝的喪鐘,,更為九州大地帶來了前所未有的亂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