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從太后那里聽說,各家命婦要入宮面見品級高的妃子,落霞宮那里肯定是去不得了,。
正好她之前就想去見見祥嬪,,于是便在御花園和高雍兵分兩路,孤身一人去了關雎宮,。至于高雍要去做什么,,她并沒有插手的打算。
和皇宮內熱鬧的氣氛相比,,關雎宮實在過于冷清了,。
赫連瑛跨過門檻,站在庭院里看著梅枝上蕭蕭肅肅飄落的雪花,,有一瞬間,,心里像是被寒風撕開一個口子,灌地那處冷冰冰的疼,。
祥嬪因為失子的關系,,身體不好,落下個畏寒的毛病,。即使在天還暖和著的秋日,,也會手腳冰涼,不知道在天寒地凍的時節(jié)里,,該怎么撐下去,。
赫連瑛心生憐憫之余,不由加快腳步朝正殿走去,,趕巧撞見個小宮女從屋子里走出來,,便上前攔住她,“你們娘娘近來可還好,?”
小宮女瞧著她看了好一會兒,,這才從記憶里找出影子,忙俯身向赫連瑛行了一禮,,“奴婢見過清王妃,,只是我們娘娘她,您還是進去看看吧,?!?p> 說完,她打開容一人可過的門縫,,示意她進去,。赫連瑛也不推辭,心里有什么話不如當面說,問一個小宮女也問不出來什么,。
進屋以后,,一股封閉了許久的熱氣包圍著她,混合著熏香的味道有些嗆人,。赫連瑛抬手在面前扇了幾下,,這才穿過珠簾來到內室。
祥嬪正懶洋洋地靠在枕上繡著花,,她的臉色蒼白的近乎透明,,連點血色都看不到。和上次相比,,她眼中零星的光芒,,已經(jīng)熄滅了。
“知晴你怎么了,,幾個月沒見,,竟然病成這個樣子!”
祥嬪抬眸看向赫連瑛,,嘴角上揚,,輕輕柔柔的笑了。那副樣子像極了在枝頭上搖搖欲墜的雪花,,蒼白而柔弱,。
“太醫(yī)說我心中郁結太深,身體也比常人要脆弱,,日后恐難受孕,。往后我該怎么爭,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皇上是個多么冷酷無情的男人,!”
“淑妃已經(jīng)懷上孩子了,這是皇后娘娘放給我們的信號,,能不能在選秀前占據(jù)一席之地,,全看自己的本事?!?p> 祥嬪在說話的時候,,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眼里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大概在自己來之前,,那些壓垮她的絕望,早就把她徹底榨干了,。
赫連瑛有點同情她,,深宮之中,愛上帝王是最錯誤的選擇。
祥嬪曾經(jīng)為此付出流盡骨血的代價,,而如今那些疼痛還在折磨著她,,甚至阻了她前進的路。
可她又是何其無辜,,沒做過一件錯事,,卻遭受痛徹心扉的打擊。就連那份曾經(jīng)讓她稍感寬慰的愛意,,也都是假象,,到頭來,,她的人生不過是場笑話,。
“你不要多想,太醫(yī)也沒說你是無藥可救??!若你繼續(xù)沉淪下去,情況只會越變越糟,?!?p> “可是我該怎么辦,玉兒,,你摸摸我的臉,!”
伸手抓著赫連瑛的手貼在臉頰上,祥嬪不可自控地撲進她懷里嗚咽道,,“是不是很冷,,就像塊冰一樣。我真的沒辦法了,,我想見娘親,,我想回家?!?p> 赫連瑛把她抱在懷里小聲哄著,,感受著言語里散發(fā)出來的心如死灰,那些想要鼓勵她的話,,勸她堅持走下去的決定,,突然煙消云散。
作為旁觀者,,她是最沒資格要求祥嬪去做什么的人,,因為她的痛苦自己無法感同身受。
或許在對待自己母親上,,皇帝足夠情深似海,,可對于宮里的這些女人,他未免太過殘忍無情,尤其是祥嬪,。
那可是皇帝自己的孩子?。∷烤故窃趺醋龅侥煤⒆赢斦T餌,,還可以在后來面不改色地晉封沈知晴為祥嬪的,。
難道區(qū)區(qū)一個嬪位就可以彌補一切?干脆把整個關雎宮都送給她,,就算是安慰了么,?
失去孩子對于一個母親究竟意味著什么,何況那還是祥嬪的第一個孩子,。她那時年歲正好,,經(jīng)此大痛,生生連精氣神兒都被挖空了,,皇帝難道就不會心痛么,?
“他這種人,是不會因為你柔弱就能施舍三分垂憐,。在他心里,,每一份感情都斤斤計較,長此以往,,你只會成為棄子,。”
“所以知晴,,你得好好休養(yǎng),,像你之前答應我的那樣。至于身體的事,,我會想辦法從宮外下手,,幫你尋來一個好郎中,你就別難過了,?!?p> “玉兒,你不必用這事為難自己,?!?p> 祥嬪從她懷里抬起頭來,團在眼底的水霧隨之緩緩散去,,她不好意思地向后靠了靠,,拉開兩人之間的位置。
“我就是心里難受得緊,,尤其是今天,,格外想家,。”
“等你封了妃,,就可以見到家里人啦,!哪怕是為了這個,你也要保重身子,,讓自己快點好起來,。”
“我知道,?!?p> 垂眸撫上繡到一半的花樣,祥嬪指尖不自覺地搓動著繡線,。忽覺指尖一疼,,這才恍惚地發(fā)現(xiàn)指尖冒出殷紅血珠,竟是一不小心被她扎破了,。
將中指放進嘴里吮吸著,,祥嬪隨手將繡繃放在小桌上,,目光渙散,,仿佛魂都被扎沒了。
赫連瑛知道她心里難受,,也不欲再勸,,便想著讓她先自個兒待著。
兩人就這樣各懷心事分坐在兩邊,,赫連瑛閑著無聊,,視線七扭八拐不自覺黏在了桌上的繡繃。
那是副繡到一半的花鳥圖,,絲絹上紅杏佝僂著腰身,,洋洋灑灑落了一地殘紅,墻外有只鳥兒堪堪擦著屋檐飛過,,連個影子都不肯留下,。
凄清寂寥的景象,園子里空無一人,,連花朵都舍了杏樹而去,,當真是兩手空空,什么都留不住,。
宮殿華美,,圣恩浩蕩,盛開在金雕玉砌里的花朵卻在一點點枯萎,。
赫連瑛透過窗子看向外面,,遼遠的蒼穹之上,,一片霧蒙蒙的灰,直教人看不清前路為何,,故而心中忐忑不安,。
如果那天,她選擇了太子,。那么在以后的光陰里,,她大概會是下一個祥嬪,說不定比祥嬪還慘,。
她一無所有,,和官家出身的女子比不得半分。唯一可倚仗的,,是來自帝王難以定數(shù)的喜愛,。
可那樣的喜歡又能延續(xù)多久?
宮里的女人就像是養(yǎng)在御花園的花草,,年年復年年,,歲歲逢新蕊。而那份愛遲早會在光陰里褪色,,然后讓她丟盔卸甲,,潰不成兵。
她到底是不愿自己這樣卑微的,,在看到祥嬪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
浮生縹緲無常,,誰又能為誰做主呢,?把自己的命格全權交付給旁人,本就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