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殷見晝塵如此愁容,,問道:“現(xiàn)在可以閉關(guān)否,?”
出口竟不是關(guān)心,,晝塵有點兒懷疑這不是親哥,,不過也習(xí)慣了,,并且,,不止他自己懷疑,,所有人都在懷疑,,還好這事兒也有見證人,。
“哎——”自從今天犯了事兒,,唉聲嘆氣的次數(shù)也多了,今天一天,,把以前沒說過的“哎”都補回來了,。
晝塵抬手指著這石頭道:“鎮(zhèn)尸石?!?p> 晝殷并未感覺吃驚:“知道,。”
“知道,?,!”
晝塵表面上默然不語,實則在心里早就想問候一下晝殷的十八代,,可還是沒有,,還不是因為牽扯了自己,哎,。
莞爾,,晝殷道:“要不回去叫司查簡來,,重新鎮(zhèn)一鎮(zhèn)?!?p> “不必不必,,無事無事?!标庩柟謿獾穆曇粲只貋砹?,晝塵道:“如果這是位要命的主,今早你劈開這山時,,司查簡下來抓你,,順便就把這事兒辦了,他自己都沒管,,證明不打緊,,而且還讓咱來這里閉關(guān)。說不定就是個倒霉蚊子,,被拍進來了,,這倒霉蚊子幾百年來,多了去了,,他司查簡都不記得的,,咱也別管了,權(quán)當(dāng)是掘了人家的墳,,咱做個好事,,小心埋了就了事了?!?p> 剛才晝塵一通遐想把自己下個夠嗆,,現(xiàn)在竟大言不慚的說“無事無事”?
簡直就是口吐芬芳,,聽不得,!
晝殷也知道這話不中聽,便道:“安全起見,,我還是去找司查簡問清楚,這究竟是無名小卒,,還是位惡煞,。”轉(zhuǎn)身晝殷就要離去,,手腳都已離了石縫,,正是騰空而起,現(xiàn)真身的架勢,。
“等等,?!睍儔m說話間就伸手拽住了晝殷的腳腕兒。
剛準(zhǔn)備走人的晝殷被這么一拽,,下盤就不穩(wěn)了,,一個踏空作勢就要摔下去了,還好這嬌子還算手疾眼快,,伸手撈住了山上的樹枝,,吊住了。
這一撈不要緊,,把兩人都嚇了個夠嗆,,晝殷撈住的根本就不是樹枝,是那只腳,!
這新劈開的山,,哪里來的樹枝!
晝塵拽人的手還懸在半空,,看著那腳,,還有那腳上沒有血色的手,晝塵猜,,即使不抬頭,,晝殷也知道自己抓了個什么了。
此情此景,,兩人都心照不宣的沒有言語半句,。
周圍一片死寂。晝殷抓著那腳,,沒有上也沒有下,,背對著晝塵,晝塵只能看到哥哥的背影,,這背影不似他往日那般好看,,而是有些渙散失神。
晝塵把手伸過去,,想提醒他哥,,上來吧,有事好商量,,吊著也不是辦法,。
剛把手伸到晝殷抓腳的胳膊下想扶一把,誰知還沒挨著,,就有一滴滾燙的鮮血滴在虎口上,,下一瞬又冰涼的刺人。
霎時間晝塵瞳孔緊縮,,身體都僵住了,,虎口的刺骨冰涼頓時傳遍四肢百骸,,就連心都像是被扎上了刀子,疼的生猛,。
他不敢相信,,自己剛才那一拽,竟害的哥哥在這尸骨上劃破了手心,,流了血,。
晝塵眼前一片朦朧,一道道的滾燙劃過了臉,,害怕到麻木的感覺像是電流一樣傳遍了全身,。
“鎮(zhèn)尸沾不得鮮血生肉?!?p> 這是他從小就學(xué)過的東西啊,,關(guān)于些稀奇古怪,邪門歪道的東西他記得最清楚,,后果當(dāng)然也記得,。
“輕則斷肢割肉,修為半散,;重則腐神食心,,積怨成魔?!?p> 此時晝塵的手頓住了,,擺在那里不知該上該下,或者說他已經(jīng)忘記自己的手還舉著,,也忘記了自己攀在斷壁上,,身子一軟就掉了下去。
下墜的瞬間,,仿佛在墜入一場噩夢,,越陷越深的恐懼讓晝塵整個人都更加麻木不已,仿佛斷了線的木偶,,摔散在地上,,摔在地上的瞬間,下墜感還在,,晝塵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落了地,,只覺得身后是個無底洞,空的讓人絕望,。
木訥的臉上有害怕也有后悔,。
躺在那里,,晝塵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晝殷垂著的臉,,失了神的眼神直勾勾的落在晝塵身上,,腐神食心時的害怕還定格在臉上。
食心的鮮血一滴一滴的落下來,,砸在了晝塵的臉上,,疼的很。
望著上面的哥哥,,晝塵的全身竟一下都動不了,,就好像被牢牢站在了地上,動彈不得,,也言語不得,,曾經(jīng)的好動多言在此時竟消失的無影無蹤。
天邊的太陽已經(jīng)完全升了起來,,結(jié)界打開的時間到了,,結(jié)界一開,兩人就會分隔兩地,。
此時晝塵是多么想沖上去,,把哥哥拽下來,哪怕和他一起斷臂,,從此我為你左手,,你為我右手,可是不論是身體還是思緒,,自己竟有那么一刻又退縮了,!
就在這退縮的須臾,尸骨沖出,,帶著晝殷就進了閉關(guān)山洞,,結(jié)界也在同一時間落下,晝塵徹底沒有了機會,,任由尸骨將晝殷像牽線木偶一樣提著,,帶進了山洞,最后消失的那一刻,,晝殷的眼神都沒離開過地上的人,。
和剛在崖上時一樣,晝塵退縮了,,沒有挽住哥哥的手,,這次明明還有機會補救,可這次還是沒有,。
這時他才想起來自己還是個孩子,,可他自己知道,這是他為自己的膽小懦弱找的無恥借口,,從小干了那么多無恥之事,,被人罵“無恥”時,,毫無感覺,現(xiàn)在這“無恥”兩個字,,從晝塵的腦海里出現(xiàn),,字字錐心。
原來自己竟真是這無恥懦弱之徒,。
即使猶豫的只有一瞬,,可這一瞬間的心思感覺,讓晝塵覺得“惡心”,,“無恥”,,“懦夫”這些字眼,就是用來形容自己的,。
心里的折磨和身體的疼痛讓晝塵不堪重負,,昏睡過去,睡夢中,,滿是晝殷消失時求救的眼神,。
次日,也不知是不是次日,。
晝塵在山洞里睜開了眼,,一入眼就是光禿禿的山壁,山壁上似乎有哥哥的影子,。
躺在地上,,只覺周身空落落的,輕輕動個手指,,都疼的厲害,,晝塵這才恍然,自己摔下山崖,,昏睡后又被結(jié)界打進山洞,,更想起了哥哥,與尸骨為伴,,不知會被折磨成什么樣子,,興許……
“哥……”
這個字說出口是多么的痛,終究是自己害了他,。
恍恍惚惚的五載,,每一天都是恍恍惚惚的過,這每一秒就好像沙海里的沙子,,都能數(shù)出來,,卻奈何怎么也數(shù)不盡,到不了頭。
心里苦命的喊著:“沒有人來救救我們嗎,?救救哥哥……”身在冰冷的地上,,只覺心更冷,感覺不到跳動,,只要一眨眼,就有哥哥的影子印在黑暗里,,耳邊仿佛有話鉆進來:
“為什么拽我,?”
“為什么不拉我一把?”
“為什么不上來救救我,?”
“血劃過胳膊我好怕啊,。”
“我好害怕,?!?p> “食心好痛”
“救救我——”
“晝塵——”
“你怎么不動啊,?”
……
字字句句,,宛如銼刀,生生的銼在晝塵的心神上,,頭疼的厲害,,心也疼的厲害,可是偏摸不到也打不到頭的哪里疼,?心的哪里疼,?可就是疼的要命。
以頭搶地,,彎指抓心,。
只要醒著,就沒停過,,妄想著生理上的疼痛,,能削弱一下精神上的痛楚,可終究是于事無補,,該疼的還是疼,。
疼暈了,等醒來了又是一場自我折磨,。
可每一想道腐神食心之疼定不及這萬分,,晝塵就不自覺的狠命了起來。
額頭砸的青紫,,砸到流血結(jié)痂,,砸破了結(jié)痂,繼續(xù)流著血,再長新的結(jié)痂,,如此反復(fù),。
右心的位置,抓痕遍布,,一層覆著一層,,一道挨著一道。
洞里磕磕絆絆,,身上傷痕累累,。
無論換了誰看,這晝塵現(xiàn)在的樣子哪還有從前的半分,。雖趟過了五載,,彼時少兒已成少年,可此間少年再無從前音容俊貌,,嬉皮笑臉,。
五載恍惚獨語一字,數(shù)道疤痂滿嵌一身,。
*
斷崖已出新草,,朝日復(fù)攀尤花,露雨才知沾衣,,春風(fēng)卻已無暇,。
北山莞爾出來一人,站在斷崖之下,,望著新出的草綠尤花,,任露水沾了衣擺,也要信步期間,。
低頭拾了一物,,幽然向了南山。
這暖陽照在此人身上,,竟生了古怪,,變得凄凄慘慘戚戚,沒有了半分好顏色,。
一陣奇怪的聲音在洞外響起,,先一聲像腳步聲卻又有些柔軟,踩在碎石枯枝上的腳步聲,,踩的不穩(wěn),,也踩的不實,接著二聲像什么東西拖在地上,,“噔噔噔噔噔”的撞著石頭,,再又是一聲腳步聲,,接著又來了“噔噔噔噔噔”的聲音,這聲音就像是有形的陰風(fēng),,吹的人耳朵發(fā)毛,。
就這樣一聲接一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清晰到這來音里有了呼吸聲。
“……”
朦朧間,,晝塵醒了,,半張著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淚已經(jīng)流干了,血也快流盡了,,忽聽見那聲音,,只覺是自己幻聽了,直到有個影子從洞口照了進來,,映在自己眼前,,順著望過去。
“醒了,?”區(qū)區(qū)兩字,,聲音之冷絕,之刺痛,,不亞于那五載折磨,。
人影近了,高,,瘦,,雖不見臉色,但只見輪廓也知這是哥哥,,逆著光看不清臉,,晝塵扯著脖子想抬起頭來看一看,是不是真的還活著,,活著回來了,,可終究把臉又埋了
下來,不敢看那張臉,。
躺在地上,,望著哥哥的腳,走的越來越近的,,越來越近,,立在了自己的眼前,,這是一雙光著的腳,怪不得走的軟,,踩不穩(wěn),。
晝塵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想去觸碰一下,,那確是結(jié)實的肉體,,而不是像之前一樣的泡影,眼睛跟著手指,,向著那雙腳就去了,,可一看到自己的手上滿是血痕,指甲里厚厚的血痂,,晝塵的手頓住了,。他感受到了來自上方的凝視,仿佛在告誡自己,,停下自己骯臟的手,,你沒有資格碰我!
“砰,?!钡囊宦暎瑫儔m的手無力的摔在地上,。
“砰,。”的又一聲,,從眼前人的手里摔下來一東西,,不偏不倚落在晝塵眼前。
晝塵仔細望去,,霎時渾身一緊,,眼前這東西映在眼睛里,直教他心驚膽寒,,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駭人的早晨,。
這是另外半截尸骨!就躺在他眼前,!
“送你一個禮物,。”
話音剛落,,還在木訥之中的晝塵就被提著領(lǐng)子拽了起來,,拽到了那人面前,對上了那逼視灼人的目光,,自己就像一灘爛泥被人拽在手里,。
終于看清了臉,,毫無從前嬌子之態(tài),取而代之的是妖邪魑魅,,異謔陰詭,。
“對不起……是我…毀了你……”隔了五年的抱歉之音,終于說了出來,,可說出來的感覺,,不像晝塵想象的那樣,是會減輕了萬分之一的痛苦,,反而又增了千斤的罪惡,,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啊——,!”
一陣凄慘的叫聲傳出了山洞,,是晝塵的聲音。
心口好痛,,這痛感比這五載壘起來的還要強烈,,晝塵能感覺到這痛
感來自自己的心,一個堅硬冰冷的物件被摁在了自己心口還留著血的傷痕上,。
額頭的汗如雨下,,晝塵的嘴唇已經(jīng)疼的打顫,,疼的發(fā)紫,,可他還是硬撐著,盯著眼前人的眼睛,。
晝塵明白是自己活該吃此痛楚,,怨不得別人,他想折磨就狠狠的折磨我吧,。
胸口的冰冷霎時間又燙的厲害,,皮肉燒焦的味道彌散在空氣中。
晝塵受不住了,,伸手去抓哥哥鉆著自己心的左臂,,只是抓著,確沒有將其推開,??蓵儔m卻被推開了,扔在了地上,。
抓著哥哥胳膊的手,,一不小心將衣袖扯了下來,露出了衣袖下隱藏的駭人的疤痕,,一道道觸目驚心的黑色疤痕,,從手心里開始,,密集的爬著,指向了心的位置,。
“呵,。”冷笑一聲,,晝殷開口道:“好弟弟,,謝謝你‘殺’了我,這是我的回禮,,慢用,。”
說完就轉(zhuǎn)身消逝的無影無蹤,。
晝塵在昏迷前看到的,,只剩這決別的背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