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府的正廳橫著一楠木大匾，上書三個大字“春瑞堂”。
旁邊豎著對聯(lián)“春風楊柳拂金屋，瑞雪梅花映玉堂”,。想來這春瑞堂也是取對聯(lián)之排頭命名的，自然是想許人間富貴,。
牌匾正下方是兩張紅木大椅,，上面雕刻的花鳥魚蟲無不彰顯此地主人的富貴,。旁邊掛著的字畫,，一看便知出自名家手筆,，價值不菲，更是為這春瑞堂添了幾分書卷氣,。
此地的主人正端坐在一張椅子上,，平日里他看起來像個文弱書生，嘴角總是會掛著一抹笑意,，待人溫潤有禮,，說話又細聲和氣。想來是一位喜靜厭鬧的人,，這滿屋子的書畫更是襯這股子書卷氣,。實則不然,，自他入住衛(wèi)府二十年,，這院里面春瑞堂里面就從未安靜過。
就連睡覺,，也無夜深人靜之說,。或是笙簫管弦,、或是敲鑼打鼓相伴,，他最喜歡的還是小兒啼哭，城里城外若是有新生兒，大多都由父母帶著到偏室夜夜啼哭,。他倒也不仗勢欺人,，財帛動人心，有的父母為了錢財,，竟是狠心責打幼子,，只為了討得衛(wèi)老爺歡心，多得些犒賞,。
世間事最怕的是萬一,，反常，如若一個最最老實的人,，突然急了眼,，那一定是最可怕的景象了。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這等以自己親子的悲苦去換取銅錢，還樂此不疲的作為自然是反常的,，母牛尚知護犢子,，萬物靈長卻不知親情，這等世道人心,，就是難剔除的頑疾,。
此時這春瑞堂中也反常的安靜，衛(wèi)老爺不說話,，高老爺也不說話,。
只因高威遞出的那張短箋，那短箋上的字,。
衛(wèi)堰雙眉微微皺起,，右手伸出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揉了揉眉心,。
不同于高威,，衛(wèi)堰是實打?qū)嵉男悴牛谏穸ㄖ?，他首先沒去想這紙張材質(zhì),，而是被上面的字跡吸引住了。
這短短數(shù)十字間,，筆觸之細膩是他生平僅見,！前朝本朝的名家手筆他見過不少，但是論及用筆之細膩無出其右,，信箋上筆力之雄健更堪稱入木三分,！但是筆勢之意境太過,，全無一絲收斂，直有透紙沖天之意,。
與自古而來所重的筆勢委婉含蓄,、平和中正不同；便是跟本朝狂僧藏葷的狂放一派之“癲狂勁筆寫自然”也不同,。觀此筆勢,，若不是那不知天高地厚又不沾染人間煙火的富貴少年郎，就只能是那掉落凡塵的謫仙人才有這等意氣,！少年又何來這等細膩蒼勁,？
回過神來，衛(wèi)堰才慢慢想起來之前在書上好像曾見過關(guān)于這種材質(zhì)的一些描述,。
據(jù)說有一種特有的冰檀木,，產(chǎn)地與成品不詳，書上只是說用這一種冰檀木所制成的物品,，即便是丟到火里面去烘烤也毫無損傷,，觸體冰涼，同時又香似桂花,。
他像是要驗證一下般,，將那張短箋丟入炭火中去，果然是無絲毫損傷,，又立刻夾出來好生吹拂所沾灰燼,。
他心中更是篤定，此事果然不簡單,，萬萬不可涉足,。
但是對這信箋的好奇，又勾起了他向往之心,，忍不住想多聽一二其中內(nèi)情,，也不將信箋還去，就又望向高威,。
看著衛(wèi)堰的神色變化,，高威倒是頗為有耐心，在衛(wèi)堰將短箋丟出炭火中時,，他頓了一頓呼吸的頻率,，然后長吐一口氣，像是要把胸中的氣都吐出去才罷了,。
這才又接著說：“你可聽過鳳起滄溟水,，龍入泰華岑？”
見衛(wèi)堰微微點頭,，他又接著說,。
“這是三年來整個漢王朝江湖上聲名最盛的兩個人，二人幾乎是同時涌現(xiàn)而出,。即使是在朝廷中也稱得上聲名赫赫,，這兩人并稱‘人中龍鳳’，便是在仙榜上也有名號,?！?p> “被稱之為‘龍’的那位，據(jù)說是行伍出身,。因為天資不凡被軍中某位修念有成的將軍看重,，親傳‘念術(shù)’，之后又將他舉薦到了‘天網(wǎng)’,。傳聞中這三年里他多次‘越境殺人’,，獨自斬殺了不少邪道妖魔，可謂是天之驕子,。從一名身文不值的小卒變成了天下皆知,，甚至仙榜有名的‘龍入泰華岑’只用了短短三年時間?！?p> 衛(wèi)堰疑道：“莫不是你被他盯上了,？”
高威搖頭接著說道：“若是他，必不會如此講究的送來信箋,。以他的手段,，我來求助衛(wèi)爺也毫無益處，反倒會害了你,?！?p> “來人是‘鳳’？他們那些修念之人可都是神仙人物,，高兄莫要太過看得起衛(wèi)某人了,，這等事，這等人物,，在下愛莫能助呀,。”說罷衛(wèi)堰眼神透露出一絲警惕,。
衛(wèi)爺且聽我把話說完,，再做決定不遲。
“那‘鳳起滄溟水’的可怕之處比起‘龍入泰華岑’來,，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無人知其從何處而來,，師承何人,，所行所為倒更似游戲人間的謫仙人,。”
“‘鳳’第一次出現(xiàn)是在天漢一年,，這一年他只做過一件事,，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p> “進了青帝城,，潛入齊王府，竊走了當今天漢帝賜給齊王世子的筆,?！?p> 天漢帝賜筆齊王世子的事，衛(wèi)堰或許是比高威還多知一二的,，便知道他所言不虛,。
天漢帝所賜的筆叫作龍須白澤角筆，這筆本就是天漢帝批閱奏折所用,，據(jù)說是左相李厚山巡視梁州時被世子整治了,，衛(wèi)堰也是見過那畫像的。待李厚山歸去白玉京后,，經(jīng)常大斥齊王世子無才,，后來更是狠狠在天漢帝面前“進讒言”，告了齊王世子無數(shù)的御狀,。天漢帝惱怒之下,，賜了那以白澤毫毛獨角制作的極珍之筆，與其說是賜,，倒不如說罰,。
這龍須白澤角筆以最淵博之獸白澤獨角制筆身，又連其靈臺毫羽,，那最大的特點就是渾然一體,、歷久彌新。天漢帝賜筆時恰恰就命令齊王世子要在五載之內(nèi),，弱冠之時把這龍須白澤角筆寫得凸毛掉毫,。否則就叫李厚山去青帝城親自給他當老師，再派人去監(jiān)管,，到時候就休想再胡來了,。
高威看他似在思索什么，便了頓一頓才說道：“敢盜天漢帝御賜之物,，竟然還是在青帝城齊王府中,。衛(wèi)爺應(yīng)知，這天底下懷著歹心最去不得的兩處,，便是白玉京和青帝城了,。在青帝城竊御筆難度之高只怕比攻打白玉京也低不了多少,。”
“天漢帝勃然大怒之下,，命‘天網(wǎng)’全力捉拿,，‘天網(wǎng)’上下對此竟是毫無辦法,，絲毫線索也無,。而后幾年還讓‘鳳’犯下了更多大案，撤職者無數(shù),，卻也無人能破此死局,。”
“不過他后來所作所為雖然依舊匪夷所思,，卻比不上在青帝城‘盜筆案’來得驚天動地,。說起來也奇怪，齊王府失竊,，明面上雖然也有所動作,，但是根據(jù)消息實際上似乎沒有做什么。其中隱秘我就不甚知曉了,，依我猜測,，可能是齊王府覺得一支筆不算什么，不愿跟‘鳳’深結(jié)仇怨吧,?！?p> 衛(wèi)堰卻猜到了一二，這世子被盜筆等于免去了五年苦罰,，對他來說已經(jīng)是天大的好事,，只怕心里感激‘鳳’千萬遍尚且還來不及，又怎么會‘以怨報德’呢,？
“所以這‘鳳’倒是排在‘龍’的前面,，畢竟‘天網(wǎng)’拿他毫無辦法，而‘龍’也是‘天網(wǎng)’成員,?！?p> “那‘天網(wǎng)’到底是什么？你從何處得知這些,？這些與你又有什么關(guān)系,？”衛(wèi)堰疑惑的問道，這個機構(gòu)卻是從沒聽過,，雖然能猜測到一些,，但還是發(fā)問了。
“‘天網(wǎng)’是朝廷設(shè)置來專門解決有關(guān)修念之人的事件,，民間修念門派之間糾紛等等事宜的組織,。衛(wèi)爺不在江湖廝混,，自然不甚明了，就像是特殊的衙門,?！备咄换卮鹆说谝粋€問題。
他又接著說,，
“而發(fā)生那一起‘盜筆案’當天,，齊王世子也收到了與今日我收到的短箋相似之物?！?p> “這是那人的信箋,？”衛(wèi)堰輕聲道，像是怕驚醒夜夢之人,。
“若是傳聞不假……”高威答道,。
衛(wèi)堰聞言怒笑一聲，神色微慍得說：“如此看來,，高爺是得罪了‘鳳’呀,！好一個高老爺！衛(wèi)某人竟是沒想到深城還有你這尊大佛,！”
他越說聲音越大,，直起身道：“高爺請回吧，我這陋居可容不了你這大人物,?！?p> 說著便要送客了。
聽聞了高威的講述,，哪里還敢留人保人,？
“衛(wèi)爺莫急，小弟所述之言只為了讓衛(wèi)爺安心而已,?！备咄换挪幻Φ恼f。
衛(wèi)堰怒意未消得疑惑道：“安心,？”
“正是,，這‘鳳’雖然神通廣大，所做之事驚世駭俗,，僅三年之傳奇幾可比一國之歷史,，但是卻不是胡來之人?！?p> “衛(wèi)爺可曉得姑蘇柳氏,？”
“三代襲爵，已故的揚州漕運使柳南松的那個柳？”
“正是,！當初柳南松家中有一妖人所扮的清客收到了‘鳳’的信箋,，不知內(nèi)情的柳南松予以庇護，不料那妖人劫走柳南松獨女不知躲去了何處,，似是要以其為引子,，大行妖法意圖避過‘鳳’的耳目，拖過信箋約定時間,。而‘鳳’仍然準時出現(xiàn)救下了柳南松的獨女,，并且即使是那妖人，他也只做了信箋所提之事,，全無逾越之處,，更未曾有絲毫遷怒胡蘇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