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帝差點(diǎn)從龍塌上驚坐起來,,沉著臉在心中暗想,“這就是他讓朕稟退左右的緣故!”他按下心思正色道:
“先生有什么話,,不妨直說,。”
鐘逸塵微微垂下了眼角,,聲音似在空谷,,聽的人心神蕩漾,
“小民常年在山中采藥,,早年拜師時(shí),,就對各種制作香料的方法十分熟悉,剛才草民在殿中候詔時(shí),,發(fā)現(xiàn)殿內(nèi)到處都熏著很重的檀香,,如今在陛下的寢宮里,依然只有檀香的香氣,?!?p> “此香本無大毒,可作為配香使用,,可如此單一大量的使用,,所選又是極為精純的原料,長期熏制,,會使患有溫?zé)岬牟∪烁訜┰晷貝?,夜難入眠,可至久病不愈,!”
弘治皇帝猛然盯住了樗蘇公子的眼睛,,青年郎中的那雙眸瞳清亮靈動(dòng),隱藏起了所有的張揚(yáng),,透過這雙極好看的桃花眼,,朱佑樘看不出他有一絲不安與躲閃,朱佑樘的臉色更沉了,,
“先生的意思是,,朕身邊有人要害朕?”
鐘逸塵垂下了雙眸,,神色間有些黯然,,
“草民來此只是一心為陛下治病的,其他的草民一概不知,,陛下心懷天下洞若明鏡,自然知道小民只是據(jù)實(shí)以稟,?!?p> “是嗎?”弘治皇帝緩緩坐了起來,“朕自詡見過不少江湖異人,,先生當(dāng)居其首,!看來這次,先生需多留幾日,,好好為朕醫(yī)治一番才是,!”
“草民惶恐,敢不遵旨,?!?p> 弘治年間,公子蘇移居乾清宮,,伴帝左右,,帝甚喜,日詔見,,同出同行,,掌燈夜談,宮中許久不見帝如此開懷......
弘治皇帝近來覺得神清氣爽,,似乎盤踞身上多年的桎梏被全部打開扔掉,,心情極為愉悅,他沒有忘記樗蘇公子的話,,牟千戶已經(jīng)找到了不少自己想查的東西,,
“陛下,這些是宮中所有香料,,都是由李公公親自采辦來的,,太醫(yī)院每次都會按例檢查,從未發(fā)現(xiàn)過任何問題,?!?p> “陛下,昨日臣在宮中的藏書庫中找到了樗先生提到的那本《異山錄》,,里邊記載了異山禁用檀香的全部過程,,因其香氣奢靡沉重,不利于清心養(yǎng)神,,若大量使用,,氣勁泄熱奪氣,可令人體躁動(dòng)不安,,再配以溫?zé)崾澄?,甚者可使人神昏發(fā)狂傷及性命!”
“啪,!”
弘治皇帝這一掌狠狠拍在了龍椅扶手上,,指節(jié)攥得泛白!嚇得身旁的蕭公公趕緊跪倒在地,他還從沒見過陛下發(fā)這么大的脾氣,,
“庸醫(yī)誤朕,!去,把李廣那個(gè)狗東西給我抓過來,!”
“是,。”蕭公公正打算沿著地面滾出去,,又被弘治帝呵斥了回來,,
“等等,先不要聲張,,去把樗蘇先生請過來,。”
“是,?!笨蓱z蕭公公年歲已高,兩條腿險(xiǎn)些扭成麻花,。
等鐘逸塵來到寢宮時(shí),,太子朱厚照也正好過來請安,看到父皇的神色異樣,,立即很識趣的貼在一邊,,恨不能把自己當(dāng)成副畫兒直接掛在墻上。
現(xiàn)在的太子不過是個(gè)八九歲的孩子,,每次都盼著父皇不要考自己背書,,快點(diǎn)放自己去太學(xué)院!
但凡是見過太子的人,,大多會覺得這孩子機(jī)敏頑皮,,一看就是個(gè)不好管束的主兒,即使在弘治皇帝面前,,也無法完全收斂起他倨傲的眉眼,。
如今太子看到一青年美男子款款走了進(jìn)來,目光毫無顧忌的望了過去,,他驚奇的發(fā)現(xiàn)父皇在看到這位男子的時(shí)候,,臉色突然和緩了下來,恢復(fù)了往日的溫和,,轉(zhuǎn)身對他說道:
“太子還不去太學(xué)院嗎,?”
朱厚照忙收回眼角的鋒芒,“是,,父皇,,兒臣這就回太學(xué)院去,。”
“嗯,,回來拜見你母后時(shí),告訴她朕已經(jīng)好多了,,今日就不要再送參湯過來了,。”
“是,,兒臣告退,。”得了解放令的太子殿下恭順的退了出去,,前腳剛一出殿門,,后腳就不由自主的顛了起來,越走越快,,后邊的劉公公一路小跑才能勉強(qiáng)追上,,
“殿下,殿下慢點(diǎn),,小心腳下,!”
“喊什么喊,你倒是快跟上呀,!今日父皇居然沒有考我背昨日的功課,,這會兒時(shí)間還早,我們回去再玩會兒角抵去,!”
太子一行越走越遠(yuǎn),,寢殿內(nèi),弘治皇帝的眼神幾明幾暗,,終于開口說道:
“朕并沒有讓蕭公公把寢殿里的香都換下來了,,現(xiàn)在朕心里有許多疑惑,就想聽你親口告訴朕,,樗老乃我大明朝的學(xué)士,,老年才得一幼子,放著京城中大好的前程不要,,你為何隱居山中多年,?”
“既然隱世,為何又突然回到京城,?一回來就趕上舞弊大案,,加以援手,名噪一時(shí),?”
樗蘇公子抬眸望向弘治皇帝,,不管是臉上還是聲音,,都沒有任何情緒的起伏,
“陛下問草民的問題,,草民實(shí)在不知該如何作答,,幼時(shí)之事,都是家父做主,,如今的草民就是一個(gè)隨波逐流的江湖郎中,,昨日來京城是為了尋友,今日或許只是流連這里的繁華,,有幸見到了陛下,,自然就只想著陛下的身體安康?!?p> 弘治皇帝忽然笑了起來,,
“朕以為樗蘇先生天性率真磊落,不會像他們那些酸儒那般,,說話彎彎繞繞猜來猜去,,現(xiàn)在朕倒是更加不能確定,究竟是你對朕身邊的一切都已經(jīng)了如指掌,?還是你之前就認(rèn)識李公公,?”
“樗蘇先生,朕的愛卿們最近幾乎每天都在忙著參奏李公公,,朕實(shí)在想不明白,,怎么一直安安穩(wěn)穩(wěn)的一個(gè)人,突然一夜之間就成了眾矢之的,?”
鐘逸塵腳下站定了幾分,,將弘治帝方才的話從頭至尾捋了一遍,才鎮(zhèn)定自若的答道:“陛下所言乃是朝中之事,,草民豈敢妄加評論,。”
弘治皇帝站了起來,,緩緩走到了樗蘇公子面前,,“但說無妨,朕恕你無罪,?!?p> 鐘逸塵很平靜的看著朱佑樘,心中早開始腹誹不斷,,“古今帝王,,都喜歡玩這一套騙人的把戲,像這種‘你隨便說我絕不怪你,,頂多說錯(cuò)了直接弄死你’的騙鬼話,,我三歲的時(shí)候就聽膩了,!”
心里如此想,面上卻一派澄明,,
“不管陛下問草民多少遍,,草民都只會回答自己知道的,不知的一概不予評論,,陛下問草民,,李公公為何會成了眾矢之的?草民倒是想斗膽問陛下一句,,陛下待他可與旁人有不同之處?”
朱佑樘眉頭微皺,,聽得出小郎中話中有話,,“他是在說李廣今日的處境,都是自己縱容嬌慣出來的,,若非的要這么說,,也不是說不通!”
鐘逸塵見弘治帝不開口,,繼續(xù)慢條斯理的說道:
“草民先前雖不認(rèn)識李公公,,可卻有幸路過過李公公的府宅,單就門口兩尊一人多高的青石獸,,就足可見其府中富貴奢華,。”
“小民早些年曾跟隨王學(xué)士來京城小住,,堂堂大學(xué)士居住的地方竟然都是租來的,,是以小民至今都很疑惑,李公公究竟有什么發(fā)家致富的門路,,能在京城之中富甲一方,?”
弘治皇帝面上波瀾不驚,心里卻又有些掛不住,,思慮片刻之后,,決定打開天窗,與這位樗公子好好切磋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