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離月色和青煙籠罩著寒水和白沙,，夜晚船停泊在岸邊,，臨近岸邊的小酒館向來很晚打烊,。

　　陸三通坐在靠窗的位置，雙手環(huán)握著一杯溫?zé)岬慕B興黃酒,。許久,，才平復(fù)過于激動的心情。

　　“哪有人會那么傻啊……騙人的吧,?！标懭抗獯魷哉Z著,。

　　早上遇到的人,，發(fā)生的事還歷歷在目。

　　“老板,，來一壺上好的竹葉青,。”

　　“好嘞,?！?p>　　“客官,。”老板拎著竹葉青走到陸三通面前,，恭敬問道,，“酒館兒滿座了，能否讓這位客官跟您拼個桌,？”

　　陸三通抬頭打量了那個點了竹葉青的客人,，看著面相溫和，彬彬有禮,，便點頭答應(yīng),。

　　“謝謝您,?！崩习逭泻糁翱凸?，您請,，竹葉青，慢用,?！?p>　　兩人相對而坐，許久不曾說過一句話,。

　　“小丫頭,，黃酒若是涼了再喝，可是會鬧肚子的,?！蹦侨撕眯奶嵝训溃骸安贿^，我看你心事重重的,，不然我們交換一個故事吧,。”

　　陸三通扯出一抹微笑,，仔細(xì)打量面前這個男人的起來,。

　　他眉宇清秀，眼睛仿佛會發(fā)光,，奶白色的皮膚好似剝了殼的雞蛋,，淡淡的粉唇如雪中的寒梅，似是仙人誤入凡塵,，黑色的長發(fā)直泄而下,，落在竹青色的衣襟上顯出那風(fēng)華絕代的卓然身姿。

　　“我為什么要跟你交換,?！标懭ú]有因為這個男人長相好看而放松警惕,。

　　那人莞爾，給自己斟了一杯竹葉青飲了下去,。

　　又是對坐而無言,。

　　“你……欠過債么？”

　　“人生在世,，一定會欠的,。”

　　“那你……又有牽掛么,？”

　　“牽掛,？”他下意識地摸了懷中的那只笛子?！坝邪　?p>　　“我改變主意了,，我決定，跟你交換故事,?！睂貨龅狞S酒一飲而盡后，似是酒壯慫人膽一般,，她打開了話匣子,。

　　那人眨了眨眼，出人意料般認(rèn)真地聽著,。

　　“來到這個世間,，無論是對于我，還是對于這世間,，都是突兀的吧,。”她有斟了杯溫?zé)岬狞S酒,，夾了一口花生米,，繼續(xù)說：

　　“可偏偏有人無條件的對我好，阿婆,，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兵荒馬亂的年代，她執(zhí)拗地要帶我這個素不相識的人逃難,，這種人,，就是很稀有的傻子了吧?！?p>　　那人點了點頭,，“的確，無端對你好，許是有目的,?！?p>　　她望向遠(yuǎn)方，滿目秋水,，燈短夜長,。

　　“逃難的途中，我們走散了,，這些年,，可能是幸運(yùn)吧，我過得一直很好,，有時我會打聽他們的消息,，但是沒有回應(yīng)?！?p>　　“你放棄,，也是對的?！?p>　　“這是一個正常人的做法,，”她將目光收回到杯中酒中,，看著因為自己顫抖而杯中泛著一圈一圈漣漪的酒水,，“可是我們重逢了，重逢的很突兀,。那個時候,，我的眼睛看不見了，被阿婆從水潭拉了出來,，帶回家,，那個時候，距離我們第一次走散已經(jīng)過了二十幾年,?！?p>　　“她沒有認(rèn)出你，你也沒認(rèn)出她,?！?p>　　“是的，”陸三通眼中像是有淚光閃爍,，但是酒館燈光昏暗,，看的不太真切?！澳菚r,，有人斥重金差人尋我?！?p>　　那人笑了笑,，“你真是個有趣的人,。”

　　“公子何出此言,？”

　　“你似乎一直被人尋找,，或者說，你一直被人弄丟,?！?p>　　“說的也是呢，”陸三通又飲一杯酒,，“忘了跟你說,，阿婆還收養(yǎng)了一個兒子，叫……”她遲疑一番,，“叫水生,，他是幫忙尋人的護(hù)衛(wèi)，見到我后,，水生把我送了回去,，還一直受命護(hù)我周全?！?p>　　聽到那人的輕笑聲,，陸三通繼續(xù)道：“閑暇時，他跟我講了那個阿婆的故事,，原來在我們這走散后,，阿婆一直沒有放棄去尋我，一日沒有尋到我,，便在家中墻上劃一刀痕,，四橫一豎五個一組。那時,，我才知道她已經(jīng)找了我五千三百二十六天了,。”

　　“難怪你記得那么仔細(xì),?！?p>　　“不敢忘，也不能忘,?！标懭〒u搖頭?！绊汈?shù)載過去,，我也因為種種原因在外奔波，就在最近，故地重游,，我循著記憶,，摸索找到那間廢棄已久的屋子?！?p>　　朦朧之中,，那人似乎看到陸三通的眼角，劃過一行清淚,。

　　“屋子里雖然布滿灰塵,，但是陳設(shè)整齊，家中所有的墻壁上都是五個一組的劃痕,?！?p>　　那人聽到這話，飲了一杯青酒,，心中復(fù)雜的感情,，油然而生。

　　“阿婆終其一生,，沒有找到我,，而水生，聽說一生未娶,，膝下并無子嗣,。那宅子，就荒置在那了,?！?p>　　陸三通看著那人,，“我的故事講完了,，你呢？”

　　那人抿了抿淡粉色的嘴唇,，“你叫什么名字呢,？”

　　“說出來還怪不好意思的，不過我的名字,，和你的故事有什么關(guān)系,。”

　　那人沒有堅持,，只是粉唇輕啟：“我叫石南,。”他兀自說：“石南味辛,、苦,，性平。歸肝、腎經(jīng),?！?p>　　“就是藥材的名字咯，也比我的名字好聽得多,?！?p>　　“那是我與他初遇時，他對我說得第一句話,?！笔弦惶岬侥侨耍凵窭锪髀稛o限溫柔,。

　　“他,？他是個郎中？”

　　“金陵秦淮夜,，美酒共佳人,。”

　　“你跟他是在這里遇見的,？”

　　石南點點頭,，“那夜，我們說好不醉不歸,。那夜,，我們……”

　　他從懷中掏出那只笛子，借著昏暗的燈光,，陸三通揉揉眼睛,，打量著那只笛子，青竹削制而成,，簡單普通,。

　　“他管這只笛子叫飛揚(yáng)，的確,，每當(dāng)他吹響這只笛子,，我的心也跟著那笛聲飛揚(yáng)起來，隨著笛聲漸行漸遠(yuǎn),?！?p>　　“可惜，飛揚(yáng)啞了,?！?p>　　“的確可惜，不然我還真想聽聽可以讓人心飛揚(yáng)起來的笛聲呢,?！?p>　　“旁人的成見是一座大山,，堵住我們的路，他們的成見是汪洋大海,，時常掀起風(fēng)浪,，想將我們葬身海底?！笔陷p撫飛揚(yáng)身上的紋路,。

　　“你們，很難吧,?！标懭ㄐ⌒囊硪韱栔?p>　　“他是郎中,，自小就要懸壺濟(jì)世,。”石南并未正面回答陸三通的問題,，“我一直不明白,，那些不明所以就要嘲笑、打壓他的選擇的人,，又有什么資格在垂死之際,，找他去醫(yī)治？”

　　“醫(yī)者仁心,?！?p>　　“無用……但也有些用處的仁心?！笔习櫫税櫭?，“他若沒有這等仁心，也許這世上便不會有我們的故事,?！?p>　　他的聲音微顫：“直到，我看到飛揚(yáng),，出現(xiàn)在另一個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