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梆子已經(jīng)敲過,,王初韻這才合上最后一本賬本,,熄了油燈出賬房。
外間不知何時飄了雪,,一片片雪花從夜空中飄落,,給大地罩上了一層白色。
伺候她的丫頭們早已讓她給遣回了房間歇息,,時間太晚,,府里上下也都已經(jīng)熄了燈。
呼嘯的北風(fēng)穿身而過,,王初韻戴上了素色斗篷帽子,,攏緊了斗篷,踏著風(fēng)雪回了房間,。
剛轉(zhuǎn)進院子里,,燭光映照在窗戶的影子,讓她微怔片刻,,呡了呡唇,,方踏著沉重的步子走到門前推開了門。
屋子里燃了火爐,,一股暖意撲面而來,,王初韻踏入房中,如她所想丈夫劉楓正坐在窗前的桌前,,面色陰沉的等著她,。
門推開的那一刻,劉楓明明抬眼看見了她,,卻未言一字,。
王初韻沉默著,解下斗篷掛于床頭,。
“別在裝傻了,?!眲魃硢〉穆曇糇陨砗髠鱽恚爸拔遗c你說的事,,你也考慮小半月了,,我們兩個這么僵持著,你覺得有意思嗎,?”
握著斗篷的手微頓,,王初韻低著頭,一口銀牙似要咬碎,。
半月前,,丈夫劉楓忽然拿出一張和離書讓她簽字。
她與劉楓成親已有六年時間,,親手撐起破敗的劉家,,把其從塵埃抬到云端。六年來,,她孝順父母,,克守本分,把自己身心全部撲在劉家,,撲在他身上,。
他突然想要和離,王初韻向他索要一個合理的理由,。
當(dāng)時劉楓沒有說話,,只是言給她時間好好的考慮。
這場僵持半月的冷戰(zhàn),,看來今日劉楓是鐵了心的想要來終止了,。
只是,六年來的婚姻,,豈是說斷便能斷的,?
抑制住心中竄出來的情緒,王初韻鎮(zhèn)定的回頭,,看著劉楓道:“和離可以,,但還是那句話,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不然我不會簽字的?!?p> “你非得逼得我如此嗎,?”劉楓擰眉,低垂著眼眸看著紅檀木桌面,,放在雙腿上的手,,緊握成拳,,“你問我理由,怎么不看看你嫁給我這么些年來,,都做了什么,?你執(zhí)意砍掉我哥哥的一只手,讓他像個廢人一樣,,氣死我的父親,;又把浩豐掉在樹上鞭打,氣的母親臥床半月不起,,他還只是一個孩子,,你如此蛇蝎心腸,獨斷專行,,試問燕京成哪個人婦能做到你這般,!”
王初韻靜靜的聽完他最后一字,方低頭冷冷一笑,,緩緩走到他的對面坐下,,道:“劉楓,記得我初嫁給你時,,是你剛離開書院,,二老還只是經(jīng)營著盛京城北街一家小小雜貨鋪,嫁與你不足一月時間,,你那哥哥便把那間雜貨鋪當(dāng)做賭注給輸了去,。賭坊的人前來收雜貨鋪,逼得你們劉家還錢,,是我腆著臉去找我的妹妹,,求我的母親,她們瞞著父親,,把錢給了我,,替你們還上了錢。事后你想要他戒賭,,我唯有砍了他一根手指,,方能讓他長長記性?!?p> 實話難聽,,劉楓別過頭去,臉色難看至極,。
王初韻繼續(xù)又道:“一年之后,,我們生意剛剛起步,你那好哥哥又重新?lián)炱鹆速€,輸?shù)袅宋覀円荒甑男难?。那一年來,,是我起早貪黑,飯來不及吃一口,,沒睡一次安穩(wěn)覺,,家都不能回,一天天,,一月月,,給別人做狗,才為劉家在商會拼出了一條道路,,你自己說說,,我砍他一只手,虧不虧,?,!”
劉楓咬牙道:“當(dāng)時哥哥已經(jīng)求你說他要悔改,即便是你恨,,只需再砍掉他一根手指就好,,沒有必要非得那么心狠的砍了他一只手,讓他像個廢人一樣,,父親也不會因為你此舉而……”
“貪心不足蛇吞象,!”王初韻冷冷截住他的話:“他是一個貪心的蛇,你們一次次的縱容只會讓他更加的放肆,!你現(xiàn)在怪我砍了他一只手害的你父親而死,,那你有沒有想過,我辛辛苦苦掙來的血汗錢,,就該捧在他的面前讓他給敗壞個精光嗎,?!”
劉楓咬牙,,憤怒一拍桌子,,怒聲道:“王初韻!你的意思是我父親的一條命,,我哥哥的一只手,,比不上你那么一點錢么?”
王初韻冷笑:“劉楓,,你可別忘了,,從盛京到這天子腳下的燕京城,你能穿著綾羅綢緞,,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與那些世家們天天花天酒地,之所以有現(xiàn)在的富貴,全部都是因為我掙來的那么一點錢,!”
沒有一個男人愿意被女人看成是廢物養(yǎng)著的,而劉楓與王初韻成親六年以來,,他們夫妻之間正是以這種模式相處著,。
王初韻有著過于驚人的經(jīng)商頭腦,常常思想跑于他的前頭,,外表上他風(fēng)光無限,,可是私下里回到劉家,他被王初韻處處打壓著,,自尊心長時間被踩在她的腳下,,早已壓迫著他的神經(jīng)。
今日王初韻這番傷人的話,,無疑是刺激了他,,他赫然抬頭,一雙眸子幾欲噴出血來,。
他極少有這種眼神,,讓王初韻一驚。
忽的,,一只手狠狠的掐住了她的喉嚨,。
事情發(fā)生的太過突然,王初韻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更沒有想到劉楓會對自己動手,。
窒息感油然而生,她掙扎著,,試圖掰開他的手指,,卻無濟于事。
“這是你逼我的,?!眲鳚M目通紅瞪著她,咬著牙齒,,一字字的道:“你以為我沒有努力過嗎,?你以為我愿意活在你一個女人的裙擺下生存嗎?,!”
劉楓掐著她的脖子,,把她狠狠的拉下來摔在地上。忽然,,他一個箭步走了過去,,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顎,往她嘴里塞了一顆藥丸。
冰涼的東西從喉嚨入腹,,王初韻內(nèi)心惶恐不安,,啞著嗓子問他:“你給我吃的什么?”
“嬈情絲,?!眲髡酒鹕韥恚瑓拹旱钠查_了視線,。
‘嬈情絲’那可是比合歡散還要毒幾分的藥,。
王初韻掐著喉嚨,手指努力的往嘴里探去,,希望能把藥吐出來,,然而卻于事無補,她被藥性弄得難以自持的匍匐在地上時,,劉楓就冷眼站在她面前,,冷冷道:“我馬上就成功了,馬上就能成為人上人,?!?p> “當(dāng)初你我的結(jié)合,本來就沒得到你家人的祝福,,是你非得要嫁給我的,。”
“你不要恨我,,要恨就恨你自己,!”
……
第二天一早,雪停了,,燕京城各個街道上也恢復(fù)了以往的繁榮,。
劉家大門打開來,王初韻衣衫不整的被兩個仆人抬出來扔到了門外,。
她整個身子被扔至冰冷的地面上,,疼,又冷的刺骨,。
但是這些疼,,根本就不及昨晚她所受的屈辱。
那種屈辱之痛,,刻到骨子里,,永生永世,不能忘,!
很快,,劉家門前聚集了很多的人,,劉家管家走了出來,于眾目睽睽之下,,展開手中的紙張,,讀道:“王氏長女王初韻,于興元十八年嫁與劉家二子劉楓為妻,,六年來,,其一直無所出,此為一罪也,;攬家政大權(quán),不孝父母,,此為二罪也,;善妒,多次意欲殘害兄嫂之子,,此為三罪也,;勾.&&引夫之兄長,毒害長嫂,,此為四罪也,!四罪,人神共憤,,不可饒?。∫蚰罴傲攴蚱拗?,對于其惡行既往不咎,,特退還本宗,任而改嫁,,與劉氏再無干系,。此休書為實,興元二十三年,,首陽廿四,,歃血為記?!?p> 四罪一出,,圍觀眾人嘩然。
“看著人模人樣的,,怎么能做出這么不要的臉的事,?”
“人不可貌相,還真是賤】人,!”
“賤】人,!做出這等事,,劉家二少還真是心善,若我說就該處以宮刑,!”
“呸,!”
一聲聲討伐之聲,伴隨著唾液像一顆顆雷向王初韻擲去,。
王初韻忍著全身劇烈的疼痛,,于一聲聲的謾罵指責(zé)中,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抬眼,,恨恨的看著劉府的匾額,雙手緊握,,長長的指甲深陷肉中,,直至掐出血來。
興元十六年,,劉楓為王父學(xué)堂弟子,,與王初韻相識在書院中那株榕樹下。父親不許王初韻與劉楓有過多的交集,,曾經(jīng)告極她劉楓一身濁氣,,骨子里透著一股涼薄。
王初韻想不明白,,一個老實巴交,,為了不吵醒同窗寧愿在寒冷的冬夜,躲在榕樹下看書的他,,會薄涼到什么程度,。
所以她不顧一切,甚至是不惜與父親斷絕關(guān)系,,執(zhí)意嫁給了他,。
但是現(xiàn)在……她當(dāng)初真的是看錯了人。
垂在兩側(cè)的雙手緊握,,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劉楓,你既然涼薄如此,,那也休怪我無情,!
寒風(fēng)簌簌,王初韻忍受著行人向她扔過來的爛菜葉,,臭雞蛋,,朝府衙走去。
府衙門前,,她瘦弱的身軀,,拿起鼓槌,,一下下的敲擊著鳴冤鼓。
府衙大門打開來,,官衙升了堂,。
穿著官服的正五品官員張牟拍了驚堂木,大呵一聲:“下跪何人,,因何鳴冤,,狀告何人?,!”
王初韻跪在地上,,一字字道:“民婦王氏,狀告夫家劉楓,,奪我家產(chǎn),,給我下藥,毀我清譽,,冠以我無中生有十惡不赦四大之罪,以此惡劣之形,,休妻,!”說著,她伏地深深一拜:“還請大人明察民婦所言之事,,還以民婦清白,!”
話落,滿堂鴉雀無聲,!
妻子狀告自家夫婿,,還是頭一遭見。
更何況狀告的又是在商會中赫赫有名的劉家,,張牟想了想,,安撫王初韻的情緒,讓她去后堂等著,,他去劉府傳人來府衙問話,。
王初韻去往后堂,只覺得屋子里一股清香縈繞,,等她察覺事情有異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人已經(jīng)昏了過去,。
臨昏過去之際,,她好似聽見有人說:“二少果然沒有說錯,她不會拿著休書好好的回盛京城,,竟然真的來府衙告了狀,,既然她舍不下劉府的富貴,,那我們也就只好幫幫二少了?!?p> 劉府……二少……
果然,,最懂她行事風(fēng)格的人,還是她的丈夫……
后來,,她被人沉入燕京城外十里的西涼河,。
河水真的很冷,但是卻不及她心頭溢出來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