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水賊
四月二十九日,,陸子鴻家的堂屋門口,廣州知府陸以軒急匆匆地甩著官服袖子,,大踏步往陸子鴻所在的正堂走去,。
陸子鴻的仆人四,、五個見知府來了,撒腿往前面跑,,沖到后院里去報信,。
“爹!大老爺來了,!”
陸子鴻正在小妾房里溫存,,聽到小廝這句報信一下子反應不過來,慌張地往堂屋里沖過去,。
那堂屋進門一個赤金青地大匾,,匾上寫著斗大的三個大字,是“榮祿堂“,。進門就是一個雪白照壁,,照壁前面擺著一張大紫檀雕螭木案,木案上放著三尺來高青綠古銅鼎,,懸著待漏隨朝墨龍大畫,。照壁一邊擺著“金蜼彝”,另一邊擺的“玻璃?!?。
這兩個擺件,,是陸子鴻新擺上去的。
知府陸以軒看也不看兩個新擺件,,只著急地往堂屋里走,。
穿過照壁,地下兩溜十六張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對聯(lián),,乃烏木聯(lián)牌,鑲著鏨銀的字跡,,上面寫的是:溫良恭儉讓,,仁義禮智信。
整日豪奪別人產(chǎn)業(yè)的陸子鴻把“溫良恭儉讓”掛在堂屋里,,也是廣州城里的一個笑話之一,。
陸以軒黑著臉往堂屋中間一站,坐也不坐,,只大聲喝道:“讓陸子鴻出來,!”
陸以軒話音未落,陸子鴻已經(jīng)衣衫凌亂地從后院跑了進來,,進來就朝陸以軒磕了一個頭,,大聲唱道:“不知叔父今日來,有失遠迎,?!?p> 陸以軒喝道:“迎什么迎?我問你,,紅柳街秦家人的彈簧軟椅生意,,你到底攻到什么程度了?”
陸子鴻愣了愣,,點頭說道:“我是試了試他,?”
陸以軒喝問:“試了他?”
陸子鴻說道:“我先是找人打了他家的鐵匠,,他沒吭聲,。然后我又去砸了他家的招牌,他還是沒有吭聲,。前幾天我?guī)巳ピ宜牡?,把他的幾副彈簧軟椅砸了,把他的鋪面裝飾毀了,,讓他開不成店,。”
陸以軒聽到陸子鴻的話,,吸了一口氣,。
陸子鴻看著陸以軒的臉色,訕訕問道:“叔父,,怎么了,?這秦昭就是香山縣的一小民,因為炸死了一群盜匪有了些名氣,。我看他沒有絲毫背景,,我欺負他到讓他開不成店的程度,他竟還是一聲不吭,,明顯是毫無辦法的樣子,。”
陸以軒冷笑一聲,,說道:“這秦昭是一聲不吭,,卻讓鄭家人替他吭聲了!”
陸子鴻愣了愣:“鄭家人,?泉州鄭家,?”
陸以軒不回答侄子的問題,轉口問道:“你當眾羞辱他了,?為什么鄭森這么著急地替他出面,?”
陸子鴻無奈地說道:“叔父,那鄭森這么著急還不是為了錢,?那店里一天賣二十多把軟椅,,一把就是六兩以上的利潤。他店關門一天就是短少一百五十兩銀子的利潤,?!?p> 陸以軒聽到這話臉上更怒,他此前聽說了彈簧軟椅,,卻沒想到這買賣利潤這么大,。
他咬牙切齒地說道:“原來是這么火的買賣。好個福建鄭家,!把手伸到廣州來了,!”
“叔父,鄭家說什么了,?”
“說什么,?你個狗骨頭!這年頭說什么有什么重要的,?鄭芝龍的第四子鄭森倒是和我見了一面,,說秦氏彈簧軟椅店是他名下的產(chǎn)業(yè),他有股份,,讓我等收手,?!?p> 陸子鴻笑了一聲,說道:“叔父,!如今天子殉國新君未立,,各省亂成一片各自林立。鄭家人在福建當了好大的官,,號稱閩帥,,這手還要伸到我廣東來,要干預我廣東廣州府的買賣,?”
陸以軒冷笑一聲,,說道:“在衙門里見他時候,我也是這么想的,?!?p> 陸子鴻愣了愣,問道:“叔父后來想法變了,?”
陸以軒大聲罵道:“賊骨頭,!你知道不知道,因為你砸了鄭家的軟椅店,,我現(xiàn)在被架在半空上不去下不來,。鄭家的三千水賊直接從南海縣摸了上來,,大搖大擺地朝廣州府攻了過來,。”
陸子鴻整個人一下子傻掉了,。
“什么,?”
“鄭家水賊攻廣州?”
陸以軒大聲罵道:“不是水賊怎滴,?那鄭家人明面上是朝廷的福建總兵,,號稱閩帥,其實就是一群水賊強盜,。他們嘯聚海上這些年,,做什么不是靠手下刀劍兵馬說話?他們把福建守得鐵桶一般,,針插不進,,水潑不進,你以為他靠的是官位,?”
“他們靠的當然是手下的水賊,。這些兵馬穿上兵服是朝廷的兵馬,脫下兵服就是海上的水賊,。對付其他水賊他們是官兵,,對付官府的時候他們就是海上的海盜,,嘯聚不羈?!?p> 陸子鴻頓時流下了一頭的冷汗,。
“我不信鄭森真敢攻打廣州城,!”
陸以軒怒不可遏,,一巴掌打在陸子鴻臉上,發(fā)出了“啪”一聲脆響,。
陸子鴻捂著臉抱怨道:“叔父,,你又打我!“
“狗骨頭,!你所作所為把你叔父我架到了火山上,。你居然還想賭鄭家不敢攻城?”
“狗骨頭,,我告訴你,,鄭家的兵馬脫了那身兵服就是水賊。他們的頭領大事聽鄭家的指揮,,私底下那就是兵匪,,都是在海上搶慣了良民海商的海賊,什么都敢搶,。腦袋別在頭上就像是不是自己的一樣,,什么城池不敢攻擊?”
“這鄭森手下有三十船海賊,,名頭上鄭森是坐鎮(zhèn)廣州的商人,,實際上鄭森就是海盜頭子。尤其他手下有幾船日本海賊,,號稱是什么日本來的‘浪人’,,那是什么王法都沒有的,說殺人就殺人,,說殺官就殺官,。”
陸子鴻摸著被打得發(fā)紅的臉頰,,別過臉來慌張地說道:“叔父,!那如今怎么辦?如今我等已經(jīng)砸了秦家的店鋪,,全廣州城的人都看在眼里,。我等要是這個時候突然因為鄭家兵馬攻過來而退讓了,那全廣州城的人都知道這是我等怕了鄭家人,?!?p> “這一退,,就是一退千里啊,叔父,??峙履切┫蛭业冗M獻干股的商號都要去鄭家名下活動,給鄭森送錢送貨,?!?p> 陸以軒咬著嘴唇,在房間里不停地踱步,。
現(xiàn)在的問題就是天子已經(jīng)自縊殉國,,各地兵亂如麻。鄭森提著三千水賊殺向廣州城中,,但廣州城城中守備的戰(zhàn)斗力不值一提,。而廣東總兵駐扎在潮州,要等廣東總兵的兵馬從潮州過來救場,,當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而且廣東總兵也不是傻的,一眼就能看出這些水賊是聽命鄭家的,。廣東總兵愿不愿意硬撼閩帥鄭家,,實在是難以預測。
多半是不愿意和鄭家為難的,。
想來想去,,陸以軒實在想不出什么辦法體面地和鄭家和解。
如果不能和鄭家和解,,如果最后要陸以軒眼巴巴地向鄭家認輸告終,,那陸以軒在廣州的官威必將一落千丈。大批大批的商人會一腳踢開陸家,,巴上鄭家,,讓鄭家做他們的保護傘。
那以后陸家怎么搜刮,?
“孽障,!”
陸以軒越想越生氣,掄起拳頭就往陸子鴻的頭上砸去,。
陸子鴻抱頭倒在地上,,哀嚎呻吟,一副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樣子,。
旁邊跟著陸以軒的師爺看陸以軒撒氣撒得差不多了,,小心地問道:“老爺,現(xiàn)在不是生氣的時候,我等怎么和鄭家周旋,?我聽人說了,,前天晚上鄭森一家人就偷偷出城,現(xiàn)在他恐怕已經(jīng)在水賊營中指揮了,!”
陸以軒大罵一聲:“豎子,!欺人太甚!“
明明是陸家欺負人在先,,鄭家無奈反擊,,這陸以軒現(xiàn)在卻是滿滿一副受害者思維方式。
過了好久,,他才冷靜下來,,說道:“關廣州城門,戒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