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青道：“近年來江湖上興起一個(gè)新門派，叫做青衣社,，想必姓鄧的小子和姓岳的都十分熟悉罷,？”
鄧正清搖了搖頭。
岳子峰厲聲喝道：“你媽的管我熟不熟悉,！”
沈雁青道：“江湖上傳聞,，這青衣社的頭目是個(gè)中年書生，年齡在四十歲上下,，手下除了幫眾之外,，還有一個(gè)女子，江湖上人稱‘圣姑’,。我聽旁人說起青衣社頭目與那女子的容貌,，自覺與陸先生、鄧大小姐有幾分相似,。這青衣社甫出江湖,，便在終南山連斃關(guān)中三十四寨寨主，據(jù)寨中之人傳言,，那兩人武功奇高,，鬼神莫測，十招之內(nèi)竟將三十四個(gè)寨主全部殺死,，前后不過一眨眼的功夫,。”
靜明道：“沈掌門未免太高看陸某了,?？v使陸某身體完好，也不可能一眨眼功夫?qū)⒑谑瘎?dāng)家,、五龍寨馬當(dāng)家,、大風(fēng)寨徐當(dāng)家等人全數(shù)殺死。這幾人都是當(dāng)世一流高手,，十二年前已經(jīng)叱咤江湖,、少有敵手,，陸某就是這些年每日不眠不休地練武，也難以做到,?！?p> 沈雁青道：“我后來也想到了。我們查探到,，姓趙的此次北上,，一來是要躲避仇人追殺，二來即是為了會見青衣社頭目,。我原想跟蹤他看看這個(gè)神乎其神的頭目究竟是誰,，只是他似乎知道有人跟蹤，從杭州出發(fā),，一路向西,，直到江陵，又渡河北上,，一直到河南,、河?xùn)|、河北,，老子跟著他幾乎走遍了大江南北,。終于老子沒了耐性，在潞州城外便要?dú)⒘怂??！?p> 岳子峰突然說道：“青衣社處處與韃子為難，一心要助我漢人恢復(fù)大宋江山,，這些年所作所為,，無不是為國為民的響當(dāng)當(dāng)?shù)暮檬隆Ｐ丈虻?，你何以要與他們作對,？”
靜明冷冷地道：“原來沈掌門是做了金人的走狗。虧你還是個(gè)漢人,！當(dāng)年道君皇帝在位之時(shí),，崇信道宗，對你們崆峒派是何等眷顧,！崆峒派上代教主司徒賢更是受皇帝寵信,，四處尋訪道家典籍，編制《萬壽道藏》,。沒想到在閣下手中,，崆峒派竟淪落成韃子殘害漢人同胞的工具。”
沈雁青道：“這些我不管,。沈某受先師重托，誓要廣大崆峒派,。若不是當(dāng)年敗在你手下,，我又豈會走這一步？閑話不說,，今日我要把姓趙的帶走,，也煩請陸兄跟我走上一遭。待我們查明青衣社確與陸兄沒有瓜葛,，自當(dāng)八抬大轎送陸兄回來,。”
靜觀附在靜明耳邊,，低聲說道：“大師哥,，我們與他耗些時(shí)候，待師傅回來,，便能對付他了,。”
靜明點(diǎn)了點(diǎn)頭,，面露微笑,，說道：“沈掌門，陸某如今殘廢,，不敢請教沈掌門賜教,。清止觀中我派出一人與沈掌門過招。若沈掌門能在十招之內(nèi)制服他,，陸某與趙兄跟你走這一趟,，自也無妨。若是此人僥幸撐了下來,，就請沈掌門……”
沈雁青心道：“清止觀中,，除了素心道人之外，其余人眾以陸聰武功最高,，不過他雙腿殘廢,，不足為患。他口中說‘派出一人’,，那此人斷斷不會是素心道人,。其余人等莫說十招，就是五招怕也過不去,?！彼载?fù)武藝高強(qiáng)，當(dāng)下便應(yīng)允了。
靜明道：“靜音,，你去請沈掌門賜教幾招罷,。”
眾人聞言,，都是一驚,。清止觀眾師兄弟無不惶惑，紛紛瞧向靜明,、靜音,。鄧正清、岳子峰,、沈雁青等人卻不知靜音究竟是誰,，直到順著他們眼神看過去，才知道原來就是站在靜明身后的童子,，年紀(jì)不過十四,、五歲。
沈雁青大怒,，叫道：“姓陸的,，你敢如此藐視我！”說罷右手向外一揚(yáng),，只聽得咔嚓一聲,，一棵碗口粗細(xì)的樹竟然從中折斷。
靜明仍是滿臉微笑道：“我話還沒有說完,。我這個(gè)小師弟在本觀之中武功雖然不錯(cuò),。只是他年紀(jì)尚幼，內(nèi)家功夫不甚精通,。還望沈掌門不要出手便用內(nèi)勁,，打傷了小孩子須讓武林同道恥笑?！?p> 沈雁青心道：“與這小孩子打架,，打勝了也沒光彩。只不過若是不管不顧地與他們大打一場,，倒也痛快,，就怕素心突然回來，老子難免寡不敵眾,?！北愦饝?yīng)道：“好，我不運(yùn)內(nèi)功便是,。小道長,，出招罷。”
鄧正清瞧了瞧靜明的臉色,，突然明白：“原來陸大哥是這個(gè)打算,。論武功，我們恐怕都不是沈雁青的對手,，在他手下能走上十招怕也難于登天,。若是我和岳當(dāng)家或者清止觀其他道兄出手，沈雁青必定全力以赴,。唯獨(dú)對這小童子，沈雁青心中輕蔑,，一則不會傷他,，害怕傳了出去有損聲名；二則陸大哥也好借機(jī)讓沈雁青不用內(nèi)功,，單單比拼招式,，或許尚有一線機(jī)會?！?p> 靜音雖是心頭困惑,，但聽那人說起大師哥的往事，心中對大師哥已是萬分崇敬,，更何況是大師哥說的話,，他就越發(fā)不敢違拗了。
他從二師哥手中接過長劍,，抱拳行禮,，恭恭敬敬地說道：“晚輩武功粗淺，請沈掌門指教,?！?p> 沈雁青自重身份，不愿先出手,，見他耍了幾招功夫,，心下頗為不屑，說道：“小子,，你先來罷,。”
靜音點(diǎn)了點(diǎn)頭,，挺劍向沈雁青咽喉處刺去,。刺到一半，劍尖下轉(zhuǎn),，刺向他沈雁青肚臍處,。沈雁青袖口向旁一掠，靜音便感到一股強(qiáng)大的勁風(fēng)撲面而來，當(dāng)即收劍,，后退了幾步,。
岳子峰罵道：“賊道士，剛才還答應(yīng)不運(yùn)內(nèi)功,，一出手便違背誓言,。掌門人說話難道是放屁嗎？”
沈雁青聞言,，心中暗道慚愧,。他所練武功的脈門正是在肚臍處，此刻見靜音一出手便是刺他脈門,，一時(shí)慌張,，便即出手，雖然立時(shí)反應(yīng)過來,，卻已不及收招,。他冷眼瞥了瞥岳子峰，更不答話,，右手彎成半球狀,，向靜音襲來。他手掌開闊,，大小拇指分別指向靜音的左右兩個(gè)太陽穴,。太陽穴乃是人體要穴，被人按住,，不須使動(dòng)內(nèi)功,，便可傷敵。
靜音見狀,，身體向后移動(dòng)兩步,，劍尖自下而上，正好指在沈雁青手腕處,，只須稍進(jìn)一寸,，便可將他手腕斬?cái)唷Ｉ蜓闱嗪鋈环词?，在劍背上輕輕一彈,，只聽得鳴聲悅耳，劍身不住晃動(dòng),。靜音竟把握不住,，將長劍落在地上。
靜音不得已,，身體微屈,，向前翻滾,，食指與中指伸出，點(diǎn)他身上幾處要穴,，剛一碰到他的身體,，便像碰上一塊砧板，堅(jiān)硬無比,，手指幾乎折斷,。接著換指為拳，打在沈雁青身上也是沒有絲毫反應(yīng),，反而自己手指關(guān)節(jié)疼痛無比,。
沈雁青哈哈大笑，說道：“陸兄何苦讓小孩子白白送命,？”突然收起笑容,，右手自上而下，直往靜音頭頂拍落,。眾人眼看著那一招來勢兇猛，這一掌下來,，靜音勢必頭骨破裂而死,，一時(shí)竟都不忍看。
忽然只見沈雁青右掌向后一掠,，身體竟似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靜音一拳擊中他胸口處的關(guān)門穴，原本年幼力弱,，自知這一拳下去沒有什么效果,，陡然間卻將他打出幾尺之外，不由得心中起疑,。
沈雁青神色慌亂,，向四周望去，仿佛是在尋找什么東西,。方才他與靜音過招時(shí),，見他武功稀松平常，雖在同齡人中算是個(gè)佼佼者,，但相比于他一派掌門,，自是大大不如，因此并未在意他的出招,，而是凝神觀望著其余諸人,，防備著他們暗中相助。這時(shí)忽然感覺肩頭一酸,，明顯是被人用暗器打到,，此刻卻只見一片樹葉粘在肩頭,，更不知從哪里發(fā)來如此強(qiáng)勁的力道。若說是這小孩所發(fā)的功力,，說什么他也不信,。
沈雁青顧不得思慮，當(dāng)即揉身上前,，接連一陣快攻,，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將連連使出二十三招,，分別指向靜音身上的二十三處大穴,。甫一出手，卻發(fā)現(xiàn)每一指都仿佛離靜音有一寸之隔,，始終觸碰不到,。二十三招使完，卻只見靜音安然無恙地立在那里,。靜明坐在他身后七八尺外的地方,，兀自滿臉微笑。
沈雁青心道：“莫非是這家伙暗中搞鬼,？”
當(dāng)即一招鷹爪手,，按在靜音肩上，隨手向右一甩,，靜音便摔到了一丈之外,。饒是沈雁青心中顧忌，因此右手上功夫只用了一兩成,，左手卻暗蓄內(nèi)勁,，以防有人在旁邊出手。
靜音摔落在地,，轉(zhuǎn)眼之間便即翻起,，心中卻深知自己的功夫與沈雁青差之千里，心中便盤算著如何與他周旋,，待得師傅上山歸來,，自然可以對付此人。
沈雁青將身體隔在靜音與靜明之間,，是為了防止靜明暗中以內(nèi)功相助靜音,，而且若是靜明對他暗施偷襲，以他如今的功力,，自可立即察知,。當(dāng)下腳下使出“九宮幻影步”，手上用得則是自己的看家本領(lǐng)“秋雨梧桐葉落時(shí)”,。只見他腳下動(dòng)作奇快,，雙手卻異常緩慢,，且神色凄楚，猶如梧桐夜雨,，鬼魅悲歌,。
靜音聽到耳中傳來一陣細(xì)小的女人聲音。起初聽得不清楚,，之后便聽得明白了,。那人輕聲說道：“不要看他出手，你去撓他肚臍便可,?！边@時(shí)忽然看到沈雁青快步逼近，不及細(xì)想,，眼睛一閉,，雙手便成爪狀向他肚臍撓去。沒成想這一招果然奏效,，那沈雁青被撓之下,，竟似全身脫離，萎伏在地上嗤笑不止,，模樣甚是可笑,。
靜音滿臉茫然。
其余諸人卻看得清清楚楚：那沈雁青腳下,、手上分別使的是崆峒派兩套絕學(xué),，怎么會一個(gè)小孩子如此化解掉,？原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逼近靜音跟前,，將要出招時(shí)，卻突然身形一變,，臉色從凄楚變得猙獰,，繼而抽搐不已，狀似忽然疾病發(fā)作,。
這時(shí)有一人從高處一躍而下,。但見他一身白袍，面色祥和,，仙風(fēng)道骨,，眉宇間不失幾分英氣。他緩緩說道：“沈掌門,，所謂好事多為?。 ?p> 清止觀眾人見狀,，分別下拜,，齊聲叫道：“師傅,！”靜明坐在輪椅當(dāng)中，行動(dòng)不便,，只深鞠一躬,，說道：“師傅在上，徒弟不能行禮,，萬望師傅見諒,。”
那人正是清止觀觀主素心道人,。
素心微笑道：“靜明,，你已參透了玄機(jī)么？”
靜明道：“弟子過去十年來執(zhí)迷幻象,，不能領(lǐng)會師傅教誨,，直至今日方才大徹大悟?！?p> 素心說道：“那便好,。”
靜觀上前一步說道：“師傅,，四師弟被歹人殺害了,。”
素心面色突然變得凄楚,，緩緩說道：“我就說那孩兒見到這般熱鬧,，還不出來歡喜一番。卻原來……”
靜觀道：“就是他們殺了四師弟,?！闭f著向岳子峰等人一指。
岳子峰聞言,，睜大了眼睛：“我殺了你們四師弟,？這話從何說起？”
靜觀含淚說道：“四師弟后背被刀砍了三下,，周身關(guān)節(jié)盡被捏碎,，不是你還會是誰！”
素心道：“靜觀且慢,，先問明情況,。”
岳子峰道：“我們在山下確實(shí)碰到一個(gè)胖道士,，只是他那時(shí)已被人點(diǎn)了穴道,，站在路中間?！?p> 鄧正清插嘴說道：“那位道兄的穴道乃是我點(diǎn)的,?！?p> 岳子峰繼續(xù)說道：“我瞧了他一眼，便帶著眾兄弟上山來了,。怎么,？他死了嗎？”
靜觀道：“我與三位師弟都親眼瞧見,，你抵賴不了的,。”
素心道：“此事與岳當(dāng)家無關(guān),，恐怕也是沈掌門做的好事罷,？”
沈雁青此時(shí)嗤笑漸止，出手點(diǎn)了自己身上幾處穴道,，盤腿打坐,，調(diào)勻呼吸之后，方才站起,，說道：“原本要讓你們先打斗一番,，我好坐收漁人之利，沒想到陸聰在此,，你們竟沒能打起來,。嘿嘿……”
素心嘆道：“逝者已矣。你下山去罷,。從今往后,，泰山清止觀與你崆峒派勢不兩立。沈道長好自為之罷,！”
沈雁青見對方人多勢眾,，心想今日必不能成事，因此聞言之后,，便縱身一躍,，向山下奔去,。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眾人突然聽到一聲凄厲的叫聲：“哎呀！哎呦,，哎呦,，是誰暗算老子！”
林中鳥雀驚啼,，霎時(shí)間一片喧鬧,。
眾人聽他口中污言穢語，卻都忍不住笑出聲來,，料想是他中途從樹杈上摔落,，模樣十分狼狽,。靜觀等人突然想起方才在山下時(shí)靜由自樹枝上摔落的場景，心中更是黯然,。靜觀凄然道：“只可惜師弟此番枉死,。”其余師弟聞言都暗暗垂淚,。
素心道：“他今日這番作為,，在江湖上恐怕再難有立足之地了。此種懲罰,，也夠他受了,。靜觀，你帶幾個(gè)師弟下山去把靜由帶回家罷,?！?p> 靜觀點(diǎn)了四五個(gè)人一同下山。
素心道：“鄧公子,，岳當(dāng)家,，此番到訪，貧道未及遠(yuǎn)迎,，還請贖罪,。”
鄧正清道：“道長客氣了,。鄧某此次前來,，一為保全故人，二為拜見舊友,。今日得嘗所愿,，已是人生大幸?？煸?！快哉！趙兄傷重,，猶未痊愈,，還請道長多加照看。鄧某這就告辭啦,！”說罷他眼睛瞧向岳子峰,。
岳子峰道：“如此也好。青云幫受故人之托,，原本要請趙先生上山一會,，既然趙先生如今傷口未愈，不能遠(yuǎn)行，留在清止觀也好,。他日若有要事,，青云幫魏子云必定親來造訪素心道長、陸大俠,?！?p> 鄧正清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諸位就此告辭,。”
岳子峰道：“姓鄧的,，你這就想走,？”
鄧正清轉(zhuǎn)身已走，忽然回頭,，神色凝重地說道：“怎么,？”
岳子峰道：“這一路與鄧兄一前一后，像貓捉老鼠……”說到這里,，他自覺言語不當(dāng),，忽然改口道：“岳某對閣下的人品、武功十分敬重,，不知是否賞臉和岳某等人對飲幾倍,？”
鄧正清大笑道：“鄧某正有此意?！?p> 岳子峰帶領(lǐng)手下,，跟在鄧正清身后，往山下走去,。
靜明道：“正清,，正敏她……”話剛出口，便即咽回,。
鄧正清回頭望了靜明一眼,，走上前，附在靜明耳邊,，悄聲說道：“陸大哥,，家姐這些年身體一向安好，只是……”說罷從懷中取出一幅字帖,，遞到靜明手里,，轉(zhuǎn)身便走,。
靜明緩緩打開字帖,，只見字帖上寫著兩行字，字跡柔美，顯然是女子所書：“相思無因見,，悵望涼風(fēng)前,。”
青云幫眾人一哄而去,，林木間登時(shí)安靜了許多,。這時(shí)再看靜明，只見他臉頰上殘留著兩道淚痕,，雙手絞在一起,，已現(xiàn)通紅。
素心道：“往事已隨風(fēng)雨去,，江湖留與后人尋,。靜明，遇事當(dāng)果斷,，不可遲疑,。你如果心中牽掛舊人，不妨便去尋她,；如果此生決意修行,，必須心如明鏡，不可為凡塵牽惹,?！?p> 靜明道：“弟子明白?！?p> 靜音道：“師傅,，剛才是你在暗中相助弟子嗎？何以那沈掌門人舉止如此怪誕,？”他回想起剛才沈雁青怪異的舉動(dòng),，明顯是被人點(diǎn)中了身上的穴道，因此行為難以自控,。
素心道人嘴角微微一笑,，抬眼向天空望去，朗聲叫道：“貴客到來,，何以遲遲不肯現(xiàn)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