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秋高氣爽的天氣,秋日里的陽光雖然明亮卻并不刺目,透過蒙了白絹布的紗窗,,光線更加柔和,。坐在窗畔的言歡就沐浴在這樣的光線中,整個人顯得平和而寧靜,。
只是,,似乎是太過平和寧靜了。
五年前,,她中箭墜崖落水,,即使是后來能夠活著,也幾乎是九死一生,。如今以瀾滄巫師神殿大神官的身份歸來,,這中間也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磨難。此刻,,她卻是這樣的平靜,,似乎有些太異乎尋常了。
李晏早就察覺了她的這份異常,。
這段時日,,他也曾經(jīng)問過她與顏清逸同樣的問題。但是,,她的回答卻是輕描淡寫,,“我當(dāng)年墜崖后,落到崖下的江水里,,后來為人所救,,流落到了瀾滄,再后來就進了巫師神殿,,成為大神官,。然后一晃就是五年?!?p> 言歡說得流暢,,卻頗有些語焉不詳。因彼時她重傷難行,,他顧及著她的情緒,,便也沒有再追問。他一直將此事記在心上,,等她身子大好,,這事遲早還是要說上一說的。眼下顏清逸主動問起,,李晏覺得,,言歡應(yīng)該還是那套說辭,。果真,她將與他說過的又重復(fù)了一遍,。
顏清逸倒是不好糊弄的性子,,直白道:“言歡,你說得太過簡單了,。譬如你受了多重的傷,?誰救了你?你在瀾滄又是如何過的,?”
言歡含混道:“一切都過去了,還有什么好說的,。過去再如何,,卻都比不過當(dāng)下?!边@句話對了顏清逸的脾氣,,他拊掌大笑,“說得好,,就是要活在當(dāng)下,。”
言歡也笑,,“別只顧說我了,,說說你們吧?!鳖伹逡菔樟随倚Φ纳裆?,“也沒什么好說的,你們家出事當(dāng)日我們都未能援手,,雖然是情勢所迫,,有心無力,但你也看到了,,我與子衡依舊后悔了五年,。”他苦笑,,“言歡,,你就是怪我們,我們也沒有怨言,?!?p> “你們一直是我的好兄弟?!毖詺g語聲真誠,,“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們,。當(dāng)年之事任誰都是無力回天。便是你們出手,,怕也要折進這件事里,,那樣只會令我愧疚。只要你們好好的,,便是不負(fù)咱們這么多年的情誼了,。”
她笑吟吟地看著顏清逸和虞子衡,,另外兩人也含笑地看著她,。他們?nèi)藦男∫黄痖L大,情分自然非比尋常,。當(dāng)年言歡意外身死是他們兩人的必生憾事,,如今她好端端地坐在他們面前,他們一直以來的心結(jié)總算是解了,。
顏清逸騰地站了起來,,眾人都嚇了一跳。只聽他道:“你人還好好的,,我得去把那個衣冠冢給拆了,,否則太不吉利了?!?p> 言歡想的倒不是吉不吉利的問題,,“我已是死過一回,所以也不在乎這個,。但那個衣冠冢也是時候該拆了,,若是被旁人發(fā)現(xiàn)了,只怕會給你們帶來麻煩,。要知道言歡雖然已經(jīng)死了,,到現(xiàn)在卻仍是朝廷欽犯的身份?!?p> 顏清逸和虞子衡一時都有些黯然,。她人雖然回來了,但卻不能將真實身份亮于人前,。難道這一生都要這樣,,借著另外一個身份活著?
“不會,!”說話的是李晏,,聽去頗有些斬釘截鐵?!拔也粫屇阌肋h(yuǎn)是朝廷欽犯,,終有一日,,你會以言歡的身份堂堂正正地站在這青天白日間?!?p> “我知道,。”言歡看著李晏莞爾一笑,,隨即她端正了面色,,“我自己亦不會允許自己掛著這樣一個身份,不會允許我的家人死后不能正名,,魂魄不得安寧,。”
虞子衡突然插言,,“言歡,,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言歡“嗯”了一聲,道:“我這次之所以回來,,便是想查一查我們家當(dāng)年之事,,我想要為言家翻案,?!?p> 顏清逸點頭道:“原是該如此。言歡,,今后你有何需要直說便是,。咱們兄弟這么多年,無論水里火里咱們都陪著你,?!?p> 虞子衡也道:“只怕這有些艱難。不過,,罷了罷了,,你若是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就像清逸所說,,左右咱們都陪著你就是了,。”
言歡心中感動,,只覺得眼底涌上熱意,,忍不住淚盈于睫。李晏怕她太過激動傷身,,握了她的手,,叫了聲,“阿歡,?!彼D(zhuǎn)頭看他,,唇畔帶笑,搖搖頭示意她無事,。
然后,,她又轉(zhuǎn)回來,看著顏清逸和虞子衡,,灑脫道:“我一直把你們當(dāng)兄弟,,若是有事,我自然不會客氣,?!彼纳袂槔镉须[憂,更多的卻是堅毅,,“我亦知道這事艱難,,只是身為人子,卻任憑家族蒙冤,,他日我于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去見我爹爹,阿娘,,還有我哥哥,?”
她一時激動,忍不住咳了起來,。李晏急忙起身去給她撫背,,并將放于她手邊的溫水親手端至她嘴邊,喂她喝下,。
這個人前一貫清冷出塵的毓王殿下對言歡竟是無所不用其極的體貼,,顏清逸和虞子衡雖然當(dāng)年早視作尋常,當(dāng)一隔五年,,見他仍是如此,,也不由得唏噓。
虞子衡更是默然當(dāng)?shù)?,心中只是起起落落,,頗不平靜。只覺得無論怎樣都是比不過李晏,。雖然他已打算好將這份無望的感情自言歡身上移開,,但畢竟已存于心中這么多年,怎么能說放下就放下,,終究還是存了一分半分的念想,。但此刻,見到李晏一如當(dāng)年,,如此便是連這一分半分的念想也都晦暗了下去,。
“你這身子是怎么回事,?”顏清逸耐不住問道。
言歡好不容易才平順了氣息,,臉色仍是有些蒼白,,隨口答,“不過是弱些,?!薄叭跣俊鳖伹逡菡Z氣夸張,,反詰道:“你當(dāng)年比誰都有精神,,跟著咱們上樹爬墻,斗狗遛鳥,,何嘗又有過身子弱的時候,?”
言歡一時語塞,現(xiàn)在的她又怎么能和當(dāng)年相比,。自從五年前她中箭墜崖,,余生便都只是偷來的了。更何況,,前些時日她還勉力為太子李倫解蠱,,現(xiàn)下能多活一日,對她來說都是幸事,。
只是,,這些她要怎么說,。
無論是誰來問她當(dāng)年之事,,她都是含糊帶過,亦只能含糊帶過,,那些不能觸及的傷痛,,她不能回想。而且,,關(guān)于太子中蠱,,她為其解蠱一事,因牽涉太大,,并沒有在朝內(nèi)外公開,,因此,知道的人并不多,。
“我------”言歡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要怎樣開口。
虞子衡看她面色不佳,,暗暗拉了拉顏清逸的衣袖,,“清逸,,你也別問東問西的了。言歡已經(jīng)回來了,,來日方長,,還怕沒有機會細(xì)說?我看言歡也累了,,不如就讓她休息吧,。”
顏清逸雖然不大明白,,卻也聰明地不再糾結(jié)這個話題,,而是問道:“言歡,你現(xiàn)在住在哪里,?若是有事該怎么尋你,?”言歡還沒有答話,李晏替她答道:“她現(xiàn)在就住在毓王府,,你們有事自可以到本王府中來,。”
顏清逸和虞子衡都是一頓,。李晏卻是神色自若,,仿佛所說之事不過是稀松平常。此刻,,他便是如此作想,,他與她已經(jīng)不見了五年的時光,而今還能夠有幸相守,,那些世俗之論凡人眼光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二人就此告辭。
顏清逸走至門口,,突然想起一事,,又轉(zhuǎn)身回來,“言歡,,我剛想起來了,,前些時日我偶然遇見了一個人,那人特別像你的一位故人,?!?p> 言歡疑惑道:“故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