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歡自然答道:“去了晴雪園,是紅綾說要去看看。我在那里還遇見了------”她突然遲疑了一下,心中猶豫到底要不要把和祁暮云之間的事說出來,。
李晏見她停住不說,疑惑看過來,,“遇見了誰,?”
祁暮云也算是言歡當年在書院主動結交的朋友,,雖然他今日的行為舉止著實驚到了她,,但她終究還是想給彼此留幾分余地,,有些事不如就讓它永遠湮沒。
言歡打定了主意,,小心道:“你可還記得祁暮云,?”
李晏端著茶盞的手微微頓了一下,他怎么會不記得,,當年這個祁暮云常常有意若無意地出現(xiàn)在言歡身邊,,言歡也對他多加照拂。他記得,,當年言歡曾因他而落水。當他發(fā)現(xiàn)時,,渾身濕透的言歡身上正蓋了祁暮云的衣袍,,彼時他心中生妒,,還將祁暮云的衣袍一把扔了回去。
這些不能言說的小心思他自然不能讓言歡知道,,因此,,他“哦”了一聲,故意道:“祁暮云,?我記得大理寺有位六品寺正好像是這個名字,。”
言歡信以為真,,“你不記得了,?他是咱們在青冥書院時的同窗,當年,,我同情他受人欺負,,一直想要幫他?!彼f著便有些感嘆,,仔細想來,她與祁暮云之間的確有頗多的交集,。但一切畢竟都過去了,,如今她已心有所屬,自是回應不了他的真心,。
她平靜道:“說來也巧,,祁暮云的府邸就在‘晴雪園’的隔壁。沒想到今日就遇到了,,便聊了幾句,。”
李晏眉心一凝,,“他認出你了,?”言歡點了點頭。
李晏霍地站了起來,,“這怎么行,,若他要對你不利怎么辦?”“阿晏,?!毖詺g溫聲細語地安撫,“祁暮云不會,?!彼圆荒苷f祁暮云對她有情,只道:“我剛回開陽時,,曾夜半回言府偷偷祭奠,,因為太過悲傷真氣走岔,。后來暈倒在祁暮云府邸附近,是他救了我,。據(jù)他所說,,他當時便已認出我了?!?p> “當時便已認出,?”李晏反問,隨即反應過來,,“也就是說,,當年他便知道你是女子?”言歡知道這問題避無可避,,只得點頭,,“我當年被梁老夫子罰潤晶館抄書那次,因為貪玩窗外的花枝,,被刮掉了束發(fā)的巾帶,,他又正巧在對面,所以------”
祁暮云竟先于他知道了言歡的身份,,李晏心中怫然不悅,,其間還夾雜了陣陣酸意,但他也知道無法責怪任何人,,要怪只能怪當年的他足夠遲鈍,,以至于錯過了那么多。
他起身走至言歡身畔,,俯身去擁住她,,“阿歡,對不起,,若是當年我一早知道------”
若是他當年一早知道她的身份,,他就不會浪費掉那么多與她在一起的寶貴時光,也許他們之間還會有不同的結局,,只是時光一去不復返,,此刻,他唯有遺憾和悔恨,。
“阿晏,,”她安撫地拍著他,“一切都過去了,,我已經(jīng)回來了,。”
李晏心中酸澀,她是回來了,,但卻帶著身上和心上永遠無法抹平的傷痛,,他要如何做,才能讓她擁有當年的瀟灑恣意,,當年的神采飛揚,還有如當年一般純稚如初的笑容,。
他擁她更緊,,“阿歡,你放心,,當年之事,,我一定會給你個交代?!彼蝗粚⑺龣M抱起來,,“你跟我來,有些東西,,我想要給你看看,。”
言歡嚇了一跳,,急忙摟緊了他的脖子,,不依道:“阿晏,你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
李晏溫柔一句,,“我愿意抱著你,。”“你這個人-------”言歡面紅耳赤,,將臉埋在他胸口,,卻也不再掙扎。
李晏抱著言歡去了書房,,將人徑自放在窗下的羅漢榻上,。然后,他走向設于當中的書案,,在言歡的注視中毫不避諱地在書案下的某處按了一按,。
他方抬起手來,言歡便看見靠墻一側的書架如一扇門一般向旁側移開,,里面仿佛是一個柜子,。
李晏走過去,將那柜子打開來,從里面取了一個黃花梨雕花匣子,,雙手捧著放到言歡所在羅漢榻旁邊的小幾上,。
言歡見他這般珍而重之地對待這個匣子,里面存放的顯然是非常重要的東西,。她看向那個匣子,,只聽他道:“阿歡,你看著我,?!毖詺g不由自主地抬眼看他,見他一臉認真,,“我有些東西想給你看,,但你在看之前需得答應我,一定要冷靜,?!?p> 言歡心中越發(fā)詫異,但仍依言點頭,。
李晏這才將那匣子打開,,推至她眼前。
言歡低頭去看,,只見里面是各式紙箋,,厚厚的一疊。
她隨手取了最上面的一張,,雙手展開,,只見上面密密寫著:
永熙十八年,冬,。安平王李景元于涼洲發(fā)動安平之亂,,后被朝廷彈壓。李景元于涼洲安平王府內自裁,,其他一干涉案人犯押解進京,。原安平王府長史鄧裕謙供述,內殿大學士言亦真與罪人李景元有私,,曾收受賄賂,,并暗通書信,屢次泄露朝政要事,,對其謀反之事予以暗中支持,。陛下震怒,于朝堂之上當庭斥責,,并即刻下獄,,交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會審,,證據(jù)確鑿,,罪同謀逆,叛處言府一干人等斬刑,。后言亦真畏罪自盡,,其長子言樂,其妻黃氏及言府其他人等于午門處斬,,其次子言歡逃獄,,墜崖而亡。
言歡只覺得手中這薄薄的一張紙似有千斤重,,周身一陣冷似一陣,幾乎要顫抖起來,。她慌亂無措地看向李晏,,“這、這是------”
李晏扶著她的肩頭,,“阿歡,,你冷靜些,這便是翰林院史官記載的你們言家當年之事,,我命人謄抄了一份,。今日拿來給你看,便是想你了解當日出事的來龍去脈,?!?p> 言歡死死抓著手中那張紙,“阿晏,,竟然是鄧裕謙,,安平王府的長史鄧裕謙供述我爹爹與那安平王------”她睜大了眼睛,神情間又急又怒,,反復念叨,,“怎么會是這樣?怎么會是這樣,?”
鄧裕謙此人,,她自然是都認得。當年他們青冥書院一行人身陷涼洲玉泉安平王府中,,與此人還有數(shù)面之緣,。言歡至今還記得鄧裕謙的模樣,身材中等,,三十余歲,,眉眼尚可,長了一雙齙牙。之所以對他印象如此深刻,,乃是因為當年她與李晏夜探安平王李景元書房時,,發(fā)現(xiàn)他深得其信任,甚至于可以左右李景元的決定,。
竟然是李景元的心腹親自出來指認她爹爹有罪,,這無疑比任何證據(jù)都更有說服力,從而也將罪名死死地落在他們言家的頭上,。
言歡突然感到一陣迷茫,。她原本一直堅信自己的父親是清白的,他們言家不可能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來,,但是,,白紙黑字,事實擺在眼前,,難道,,她一直以來的堅守竟然成了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