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畫舫詩會
“妹妹……”姐姐又在夢中呼喚她,。
“你怎么總是能入我的夢,我卻不能,你為什么總喊我妹妹?”夢境中夢之從床上爬了起來。
“因為我們心靈相通,,你的喜怒哀樂我都能感知,。你我本為一胎一體,,你是陽胎,,我是陰胎,,所以我能感知的比你更多。我生于宋,,你生于公元1999,,我自然是你的姐姐?!眽衾?,姐姐平淡如水,面無波瀾,,似在述說什么遙遠的故事,。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和你是一胎,?”夢之不可置信。
“沒有什么不可能的,,原本我也覺得不可能,,直到我來到你的世界?!闭f完,,她竟笑了,又接著說道:“我還要謝謝你,,原來的我過得并不開心,,在這里我似乎找到了生活的意義?!眽糁犃似财沧?,那是自然!從前你頂著才女的光環(huán),,外人只看到光鮮,,哪能看到背地里的心酸,永遠在焦點中生活,,卻沖破不了世俗的禁錮,,自然比不了我那自由開放的國度。
“你倒是開心了,,我呢,?從你的大詞人大才女的神壇跌落,淪為笑柄,,連父母都看不起,,當真是沒意思極了,!”夢之苦著臉開始倒苦水。
“你無需氣餒,,你自有你的長處,,何不另辟一番天地?你若遇到任何困難可去重陽觀找我的師傅無塵道人,,他定會幫你,。”
“無塵道人,?”夢之默念著,,轉(zhuǎn)過身卻已經(jīng)不見了姐姐的蹤影“姐姐!姐姐,!”,。
一睜開眼,夢之從夢中蘇醒,,望了望窗外,,天已大亮。她揉了揉腦袋,,從床上起身,,屋內(nèi)菱花青銅火爐內(nèi)的炭火還未熄滅,單薄的寢衣在這寒冷的冬日早晨還是不免有些涼意,,夢之雙手撫了撫胳膊走到圓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坐下喝著,心里還在想著夢中姐姐的話,,是啊,,自己為什么要活在白夢之的陰影下呢?為何不能做自己去開辟自己的一番天地呢,?無塵道人又是誰?
“姑娘,,起了嗎,?”門外敏言敲了敲門輕聲喊道。
“進來吧,!”夢之起身坐到梳妝臺前,。敏言端著銅盆進來,推開門,,微黃和煦的暖陽灑進房中,,盆里的水在陽光下冒著熱氣。這樣的生活充滿了冷暖,,甚好,。
“姑娘似乎有些疲倦,,昨夜沒有睡好嗎?”敏言將盆放在梳洗的案臺之上,,擰著熱氣騰騰的面巾,,又給夢之遞上。
“嗯……”夢之擦了擦臉便趴在了梳妝臺上,。
“有件事要通稟姑娘一聲,,一早吳相生發(fā)來請?zhí)蘸笏阢旰由限k畫舫詩會,,邀了一眾詩友,,特請姑娘也一同前往?!?p> 夢之聽完倏地從梳妝臺上爬起來,,問道:“吳相生是誰?我和他很熟嗎,?”
敏言見夢之起身,,便開始給夢之梳頭,便梳著邊說:“不熟,,我勸姑娘不去的好,,這說是詩會,指不定就是給姑娘你下的套,?!?p> “為什么?”夢之抬眼望了望敏言:“我從前與他有過節(jié)嗎,?”
“是的,。”敏言點頭點頭,,接著說道:“那吳相生乃是李太傅的外甥,,結(jié)交了不少文人雅士,昔年還曾……垂青于姑娘你,?!闭f到這里敏言停頓了會兒,想當年因為吳相生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差點壞了姑娘名聲,。
“喜歡我?那你怎么又說他要害我,?”
“姑娘有所不知,,那吳相生愛而不得多番為難于姑娘你,姑娘本就不齒他狹隘心胸又怎么會喜歡他,,實在是忍不了了,,有一次當眾作詩羞辱了他,,自此,那吳相生一直懷恨在心,,多番人前詆毀姑娘……”
“好了好了,!我大概知道了!”夢之不待敏言說完便打斷了,,原來是個渣男啊,,這種渣男做的挫事不聽也罷!
“畫舫詩會是吧,,去,!我肯定要去!我不去這渣男的戲不就唱不下去了嗎,?”說完對著梳妝臺鏗鏘一拍,,驚得敏言手上失了分寸拉住了頭發(fā),夢之猝不及防捂著腦袋疼的齜牙咧嘴,。
三日后,。
夢之本著手撕渣男的行動目標,三日中做足了準備,,作詩是吧,,好歹也是經(jīng)歷過高考的,這次就打算以文兼武雙向碾壓,!
這日一早,,夢之精心打扮,覆鉛粉描娥眉,,鳳頭釵金步搖,,配一身燕尾青間海棠紅對襟長衫,優(yōu)雅而不失靈動,。
一旁的青藍看著鏡中的夢之不禁贊嘆:“哇,,我的姑娘,我從來沒見你那么美過,!你這畫的什么妝啊,,改天也幫我畫一個!”
夢之笑問道:“你怎么不說敏言這個發(fā)型梳得好,?要知道再好看的妝沒有發(fā)型襯托那也是沒有靈魂的?!泵粞灾辉谝慌缘皖^笑著,。
“她頭發(fā)梳得好又不是三天兩天了,就是姑娘你這手藝什么時候?qū)W的我怎么不知道,?”青藍又湊近了盯著夢之的臉不停地看,。
“好了好了,,不看了,我們該出發(fā)了,?!泵粞砸慌蕴嵝训馈?p> 果然沖動是魔鬼,,答應(yīng)的時候豪氣干云,,想著今天如何如何讓那吳渣男顏面掃地,到了碼頭上了畫舫才發(fā)覺尷尬,,竟是一個人也不認得,。
畫舫船頭彩練迎風(fēng)招展,閣樓一共分上下兩層,,下層閣內(nèi)有一大約十幾尺的長桌,,上擺著果品佳肴,四角皆有女使站著侍候,,一旁坐著兩位婉約女子,,皆年輕貌美,一人撫琴一人吹箜篌,,絲竹之聲柔和婉轉(zhuǎn),,煞是動聽。上層閣內(nèi)墻上掛滿了書畫,,皆是到場的文人所帶,,閣內(nèi)一角擺著香案,案臺之上鎏金獸青銅香篆散發(fā)出裊裊青煙,。
有時巧合就是這樣,,你不相信,它便不是巧合,,你信了,,這就是巧合。
汴河之上,,不遠處一艘畫舫內(nèi),,郭瑋正喝著酒,對面坐著一清麗出塵的女子正撫著琴,。
“你就是吳娘子,?”郭瑋飲罷一杯問道。
“哥哥從前信中多番提及,,將軍視他如親兄弟,,戰(zhàn)場之上數(shù)次救他性命,有一次為了他還被砍傷了左臂,,險些斷臂,?!蹦桥右琅f撫琴,神情淡若寒潭,。
“吳大哥走前只對你放心不下,,叮囑我今后能替他好好照顧你。我從邊關(guān)回來,,找了你數(shù)月,,未曾想……”郭瑋心中有些愧疚,沒想到吳大哥的妹妹竟淪落風(fēng)塵,,還成了這東京城的煙花帳子頭,,京師上亭行首。
吳娘子一曲罷,,停下來看著郭瑋說道:“蕭寒謝過將軍了,,只是如今物是人非,蕭寒也已習(xí)慣,,恐怕要辜負將軍的美意了,。何況,到了我這個地步,,想脫身已經(jīng)幾乎是不可能的了,。”說完粲然一笑,,先前的淡若寒潭此刻變成了燦若蓮花,。或許,,久經(jīng)風(fēng)塵,,她已經(jīng)被打磨得玲瓏剔透,一笑一憂,,早不是心中所想,。
郭瑋嘆了一口氣,“是我來晚了……”吳大哥已經(jīng)死了三年,,三年,,邊關(guān)戰(zhàn)事時起,城池不固,,他如何安心,?他又何止三年未踏入京師?想想應(yīng)該有五年了,。
“將軍能來,,蕭寒已很是動容,就不必過于自責(zé)了?!眳悄镒訙\笑,看著郭瑋,?;蛟S,這句話,,是出自她的真心,。
夢之從一樓徘徊到二樓,眾人三三兩兩駐足攀談或談詩論畫,,并無人關(guān)注她,,這時伴隨著登閣樓梯的腳步聲,一人洪亮的聲音喊道:“我道這是誰呢,,我們大名鼎鼎的白姑娘居然到場了,!”說完,那人到了二樓才看清樣子,,頭戴雙耳幞頭,,眉目清秀,一身黛青色長袍,。這時敏言附在夢之耳邊低語:“就是他,。”
原來他就是吳相生啊,,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夢之微笑著施禮,并未說話,。
那吳相生又說了:“我往日三請四請你從不來,,這從登聞臺摔下了后,倒是轉(zhuǎn)性了,?!?p> ?“我若不來,免不了日后還要被你五請六請,,何不一次解決,,以后耳根子清凈?!眽糁翎叺?,仰起頭,就看你吳相生能使出什么花招,。
吳相生聽了有些訝異,,這白夢之似乎變了性子,倒是學(xué)會嗆口了,話說如此難聽,,分明不給他顏面,!
“哎——白姑娘和我置什么氣,今日邀你前來,,不過是作詩論畫,,這可是你的強項呀!”說罷對著一旁的小廝使了一個眼色,,那小廝得令后便退下了,。然后朝著四周拍了拍手高聲說道:“諸位友人!今日吳某有幸邀請到白姑娘,,特請白姑娘為我一副珍藏的畫作題詩一首,!請大家前來觀賞!”話畢,,那小廝就已經(jīng)拿著畫軸過來遞給了吳相生,,眾人立馬圍了上來,吳相生洋洋得意的將畫軸放于閣內(nèi)中心的畫桌上,,在眾人的矚目中將畫軸緩緩打開,。頓時震驚四座,旁邊一人看著畫贊嘆道:“這可是唐代李昭道失傳已久的龍舟競渡圖??!”
旁邊又一人說道:“如此墨寶,若白姑娘題上一詩,,那必定名垂千古?。 眽糁姞?,心下一緊,,暗覺不好,許是知道了她摔傷之后失憶之事,,這吳相生擺明了想讓她難堪,。
吳相生對著夢之笑著說道:“白姑娘,請吧,!”一旁侍候的女使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端著筆墨上來了,,將筆遞給了夢之。眾人皆圍坐,,或站著,,等著夢之能題出何詩。
夢之拿著筆,,似是沉吟,,心中暗想,,作詩不難,后世一千年,,名作千百篇,,隨便偷一首,就是這字……毛筆字畢竟生疏,,加上繁體字還不夠熟悉恐怕要鬧出笑話,。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還不如坦誠以待,倒省了以后這些詩會酒會假意的試探與刁難,。
夢之放下筆,,說道:“諸位,實不相瞞,,夢之自病愈后已然失憶,,從前所學(xué)全然忘了。今日斗膽前來,,不過就是要看看吳小人到底要玩什么花樣,!”此話一出,四座皆嘩然,,并不是因為夢之坦白失憶之事,,自她昏迷,坊間早有傳言,,今日不過是眼見為實而已,。而是想不到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才女,今日不僅能當眾承認自己的無知,,還赤裸裸地與吳相生撕破了嘴臉,。
???吳相生聽罷自是滿腔怒火,仰天大笑道:“哈哈哈,,看那,!那個曾經(jīng)孤高自許,自比嵇康的白夢之,,如今成了一個廢人,!”
此時,人群中一書生走出來,,傾身對著桌上的畫作端詳起來,,口里說道:“這畫是假的,這不過是個臨摹本,?!贝嗽捯怀?,眾人驚訝,目光皆被畫卷引去,。眾人忙問:“安仁兄,,何以見得?”
“此畫雖然墨色用的極為考究,,為仿古甚至做了舊色處理,,幾可亂真,但忽略了一處,,那就是紙張,,這幅畫的紙張為半新,不可能是唐朝留存下來的,?!边@書生原來是王安仁,王安仁說完只看著夢之,,夢之對他一笑,,投來贊賞的目光。
自登聞臺一別之后,,他聽聞夢之昏迷數(shù)月,,醒來后人事不識,所學(xué)盡忘,,根本無從得見,,恐怕她也早已將他遺忘……吳相生相邀他本不想前來,聽聞夢之也在邀請之列,,這才過來碰碰運氣,。果然,她已經(jīng)忘了,。從她登船那一刻,,看到他甚至看到的每一個人,她只當初識而已,。
“有理?。 ?p> “安仁兄一語驚醒夢中人,!”
眾人看了之后都覺王安仁說得有道理,,都圍著畫作一番打量。
吳相生見此情況頗為吃驚,,這幅畫可是他花重金才買到的,,居然是假的?不行,,就算是假的,,也不能當中被拆穿,,不然可真就是斯文掃地!
吳相生走上前,,卷起了畫軸收起了畫,,口里振振有詞:“不可能是假的!就算紙張較新那也可能是保存的好,,如何就能斷定一定是假的,?”
“吳兄若是不信,大可以帶著畫作去古董行一驗便知,?!蓖醢踩收f道。夢之聽了,,心里突然有了個主意,,上前一把搶了吳相生手中的畫,舉過頭頂:“用一副假畫就妄圖在人前羞辱我,,我今日就拿著這幅畫去古董行驗明真?zhèn)危纯唇袢盏降资钦l出丑,!”
“你這丫頭,,快還給我!”吳相生氣急敗壞,,上前欲搶,,夢之見狀忙從閣內(nèi)跑到了閣外的露臺甲板上。吳相生跟著追了出去,,見到了死胡同,,笑著說道:“白姑娘,我不和你爭,,你看看,,下面可是汴河滾滾的波濤,小心可別掉下去了,?!?p> “你死心吧,我是不會給你的,!”夢之站在護欄邊,,懷里抱著畫軸。
圍觀的眾人有些騷動,,只聽有人說:“這白姑娘真是太任性了,,得饒人處且饒人,站在那邊上多危險,?!?p> 王安仁萬分焦急,,生怕夢之有個閃失,對著她喊道:“白姑娘,,快回來吧,!”
敏言也趕過來,看著自家姑娘急的直跳腳,,說好的別來偏要來,,她可如何和娘子交代啊,!“姑娘,!別意氣用事,快回來,!”
對面畫舫里,,郭瑋與吳娘子聽到一陣騷動,不知發(fā)生了何時,,吳娘子側(cè)耳傾聽說道:“外面什么聲音,?”
郭瑋面無波瀾,并未作答,,只自顧斟著酒,,看來并不想多管閑事。
外面,,吳相生按捺不住了,,心想,嘿,,這小娘子,,就不信還治不了你!“白夢之,,你不過來是吧,!你最好給我站著別動!”說罷朝著夢之沖過去,,上前就欲搶奪夢之懷里的畫軸,。
郭瑋正喝著酒,聽到那人一句“白夢之”,,放下了酒杯,,拿起了桌上的寶劍便沖出門外。
那邊,,吳相生與夢之推搡著,,只聽夢之喊著:“吳渣男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和女人搶東西,!”
“女的怎么了,,我一沒打你二沒罵你,,憑什么我就得讓著你?給我拿來吧,!”說完拉著夢之的手臂,,眼看畫軸就要被他搶走,夢之用力一拽,,哪知剛好那吳相生腳邊有一灘水,,突然腳下一滑,翻下了欄桿就要掉入水中,,夢之一把抓住了他,,本想救他,奈何力氣太小,,居然和他一同掉了下去,!
就在這時,對面的郭瑋從甲板上一個飛身,,在半空中一把抱住夢之,,腳掌在水面輕點,一個飛身又回到了畫舫甲板,,夢之看著眼前救她的人,,突然愣住了,總覺得似曾相識,,一時竟想不起來哪里見過。郭瑋放下她,,夢之突然反應(yīng)過來,,吳相生還在水里呢!馬上跑到船邊查看,,虛驚一場,,那吳相生會游泳呢!此刻吳相生正對著船上眾人喊著:“快放個梯子下來接我,!”那邊早已亂作一團,,眾人都忙著找懸梯。
夢之見沒事,,這才回過身來,,對著郭瑋施禮道謝:“多謝郎君搭救!”郭瑋并未理會,,說道:“一會兒船靠岸了,,你就下去吧?!?p> 夢之越看他越熟悉,,腦子里正在快速的檢索,,突然似想起了什么:“等等,等等,!你別走,,你不就是那個踢死了我的花貍的那個人嗎?,!”
郭瑋并未理會她,,徑直朝著閣內(nèi)走去,夢之跟在后面不依不饒:“喂,,你別走,!你還沒說清楚呢!”
進了閣內(nèi),,夢之方才看到里面還有一人,,竟還是個標致的小娘子,吳娘子見到夢之,,起身施了禮也并未說話,。
夢之心中似乎有了論斷,看來是她打擾了二人的約會了,。夢之看了看吳娘子對著郭瑋一臉竊笑道:“哦——你們……那今天算是我不好,,打擾了二位清凈,你既救了我一命,,貓的事我以后就不提了,。咱們一筆勾銷!”
郭瑋語塞,,歪過頭沉沉吐了一口氣,,便在原來位置上坐下繼續(xù)喝著酒。一筆勾銷,?到底是誰欠誰呢,?登聞臺下,若不是我,,恐怕你連今日站在這里的機會都沒有,。
待到船靠了岸,敏言早在碼頭等候多時了,,見到夢之依舊是驚魂未定,,忙上下打量著夢之看受傷沒有“我的姑娘,你以后不可這樣行事,,真的嚇死我了,!”
夢之抱了抱敏言,拍拍她的背,笑著說道:“好啦,!你看這不沒事嗎,?回去吧?!?p> 船頭,,郭瑋看著夢之遠去的身影,一旁吳娘子走來,,站在他身后問:“將軍認識這女子嗎,?”
“不認識?!?p> “將軍不認識我可認識,,她可是這東京城有名的才女白夢之呀?!闭f完又笑了笑,,這郭瑋哪里是不認識,分明是不想承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