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東行路上諸事多
冬至將至,,長安通往洛陽外的官道旁早已是一番蕭瑟景象,枯草、黃土,還有馬蹄帶起的飛塵,。道上的行人避讓在兩邊,,敬畏地看著道路中央的騎士,。兩隊輕騎左右開道,,護(hù)衛(wèi)著一大一小兩位貴族少年。明眼人都能看出年幼的地位更高些,,君不見前面有人牽著馬,,左右兩邊還有兩人一左一右虛扶著,防止掉下馬來,。
年幼的自然就是李弘了,,出長安之后,郭瑜與張文瓘果然每日早中晚都來教習(xí)李弘讀書,,剛開始李弘還能堅持一下,,無奈這個時代的文章連個斷句都沒有,,又不符合李弘的閱讀習(xí)慣,三天下來李弘頭都大了,。
這時采薇貼心地給李弘提了醒:“陛下去歲賞賜的御馬這回也帶著了,,殿下如若有意……”
李弘當(dāng)然有意,最近幾日透過馬車的帷裳看到的一小片世界早就看夠了,。李弘的坐騎已經(jīng)是太仆寺選出的最合適的御馬了,,溫順、平穩(wěn),,即便如此,,相較于李弘的小短腿,這匹馬還是有些高大了,,對于太仆寺官吏們的緊張表現(xiàn),,李弘也不能將他們趕走,安全第一,。
“大郎……我總覺得大郎這個稱呼有點奇怪,?”在馬上微微晃悠著,李弘對他旁邊的少年說道,。
“何奇之有,?待明年我也提前加冠,五郎就可以稱我的字了,?!?p> 李弘想了想還是沒把武大郎的故事說出來,,“在你加冠之前我還是叫你‘敬業(yè)’吧,。”
敬業(yè)不是旁人,,而是李勣的長孫,。才認(rèn)識幾天就給李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位李大郎的膽子很大,,最初李弘是希望他不要拘謹(jǐn),,但誰知李大郎得到允許之后,一口一個‘五郎’叫得別提多熟絡(luò)了,,甚至連采薇都有些吃味,,對李敬業(yè)都沒什么好臉色。
不過李弘倒是與他相處的挺舒服,,有幾分以前和朋友聊天的感覺,。
郭瑜他們只當(dāng)李弘是個孩子,而不論是原本的李弘還是現(xiàn)在的李弘在他們面前也都只能算孩子,。而李敬業(yè)不同,,幾句話之后就把李弘當(dāng)成了同齡人,,話語之間將少年的沖動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
可惜李弘的自由并不長久,,郭瑜出現(xiàn)在了李弘的視線內(nèi),,嘴里還念叨著“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
李弘只好在李敬業(yè)愛莫能助的目光中跟著郭瑜回到自己的駟馬車駕中,。
馬車內(nèi)空間不小,,不喜跪坐的李弘盤腿而坐,與郭瑜相對,。郭瑜并不執(zhí)著于所謂跪坐古禮,,只著眼于細(xì)枝末節(jié)的老學(xué)究可沒資格教太子。實際上,,只要李弘沒有伸直腿沖他跨坐這種特別失禮的行為,,郭瑜并不在意。
從容的拿出線裝書,,郭瑜還是有些感慨這本書的簡潔,。
“殿下,今日臣講《左傳》,,莊公十年,,敗齊師于長勺?!?p> 待李弘翻到莊公十年這一頁,,卻發(fā)現(xiàn)這是他以前學(xué)過的一個故事。
“殿下且先讀之,!”
李弘先是將文章默讀一遍,,文章中沒斷句,但他讀出來卻是需要斷句的,,然后才緩聲讀道:“十年春,,齊師伐我。公將戰(zhàn),,曹劌請見,,其鄉(xiāng)人曰:‘肉食者謀之,又何間焉,?!瘎ピ唬骸馐痴弑桑茨苓h(yuǎn)謀,?!?p> 乃入見。問何以戰(zhàn)。公曰:‘衣食所安,,弗敢專也,,必以分人?!瘜υ唬骸』菸幢?,民弗從也?!唬骸疇奚癫?,弗敢加也,必以信,?!瘜υ唬骸⌒盼存冢窀ジR??!唬骸〈笾z,雖不能察,,必以情,。’對曰:‘忠之屬也,,可以一戰(zhàn),,戰(zhàn)則請從?!?p> 公與之乘,。戰(zhàn)于長勺。公將鼓之,。劌曰:‘未可,。’齊人三鼓,,劌曰:‘可矣,?!R師敗績,。公將馳之。劌曰:‘未可,?!乱暺滢H,登軾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齊師,。
既克,,公問其故,。對曰:‘夫戰(zhàn),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國難測也,,懼有伏焉,。吾視其轍亂,望其旗靡,,故逐之,。’
夏六月……”
“到此便不必讀了,,”郭瑜等到李弘讀完曹劌論戰(zhàn)這段后說道,,“殿下原本已學(xué)過此篇,雖然忘了,,但請殿下先解文意,。”
李弘雖然是個理科生,,但這幾日文章學(xué)的多了,,文言文解析的功力隱約回到了他最巔峰的高中時期,雖然個別字句不解其意,,但整篇文章的意思還是能說個大概,。
待李弘說完,郭瑜幫著糾正了些許錯誤,,等李弘記錄在案,,這才問道:“殿下可有所得?”
李弘略一思索,,說道:“曹劌因莊公以實情處置國人訴訟之事,,認(rèn)為莊公為國人盡職,可以此與齊一戰(zhàn),。我認(rèn)為,,正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
“咳……”
李弘聽到聲音抬頭一看,郭瑜正瞪著眼睛看著自己,,一只手握拳僵在胸前,,上面還有幾根毛發(fā)……等等,毛發(fā)?不會是胡須吧,!
果然,,下一秒,李弘就聽到了郭瑜的吸氣聲,。
“郭師,?”李弘看了車駕一圈,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能為郭瑜做什么,,而采薇早在郭瑜上車前就已經(jīng)離開了車駕,。
“臣無礙?!惫ち⒖袒貞?yīng)道,,失儀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痛心的收起了自己的胡須,,“殿下方才那話是聽誰說的?”
“我自己想的,?!崩詈牖卮鸬睦碇睔鈮眩皫兹展ず蛷埼沫徑虒W(xué)的時候他沒藏拙,,也沒刻意表現(xiàn)自己,,但既然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想每天讀這么多書,那一定要證明自己少讀些書也能當(dāng)好太子,。
經(jīng)過這么一小會兒,,郭瑜也意識到他有些反應(yīng)過度,主要是他被一句‘得天下’給嚇到了,,又摸了摸胡子,,郭瑜閉著眼睛說道:“桀紂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
背到此處,,郭瑜睜開了眼,,嘆息道:“還是老了,記不清了……這是孟子所言,與殿下所言不謀而合……”好好感嘆了一番國之未來,,末了,,郭瑜提醒道:
“為避太宗諱,下回殿下記得說‘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