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牧家是甸子里的最大戶,居舍也頗是有些排面,家里有一個百丈見方的巨大院落,,所有的房間都有大過一半屋頂的天窗。屋檐,、廊道處處掛滿了風鈴,每到夜里叮叮叮叮響個不停,。
一不能黑,、二不能靜,這種習慣季家甸獨此一家,。
第二天一大早,,季牧便被大房那邊的吵聲震醒了。
“季連山,!你干的是人事嗎,!孩子回來頭一天就喝成這樣!他才十六,,你當是你這個老酒罐子,!”
“哎呀!高興嘛,!”
“高興高興,,一喝酒你就是高興,不喝酒就是不高興,!”
“你看你,?又來了!”
“老娘,!”季牧蹭得起身,,急忙穿好衣服跑了出去,。
可跑到半路,,忽然聽到一個小娃娃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這聲音居然來自大房那里,!
“?。俊奔灸了坪跸氲搅耸裁?,難怪昨天沒有看到母親,。
走進房廳,季牧先跪了下來,,“老娘,,孩兒回來了,。”
“回來就好,,快起來,、快起來!”季牧的母親李英單手托著季牧的手,,另一只手則抱著一個小女娃,。
“她……這……”
季連山臉一紅,“她什么她,,這是你妹妹妍兒,,怕影響你學習就沒和你說?!?p> “妍兒,!快給我抱抱!”
季妍到了季牧懷中,,居然就不哭了,,水汪汪的小眼睛眨巴眨巴看著季牧,隨后伸出嫩嘟嘟的小手指戳著季牧的臉,。
“哈哈,!”季牧笑著把季妍舉了起來,季妍咯咯咯咯發(fā)出銀鈴一般的笑聲,,小腳丫踢到了季牧的下巴,,季牧笑得更開心了。
接下來,,季牧在家待了一個月,,每天都有好幾伙來拜訪的人,帶著不少禮物,,每一次季牧都會陪著季連山待客,,聊起和自己有關的都會仔細回答。不過他更多的時間是陪季妍玩,,小姑娘還不到兩歲,,走路還稍微有點吃力,看她那笨笨拙拙的樣子,,當真是季牧最開心的一段時光,。
這樣純粹的時光總是不多,馬上開春了,,該計劃的都要計劃起來,。
季牧知道自己要過很難很難的一關,“什么時候走”應該是老爹老娘這一月以來最惦記的事,老娘惦記“什么時候”,,而老爹更在意的卻是“走”,。
怎樣告訴老爹自己不打算走了,季牧一直沒能想出一個好的辦法,,有些東西太大,,老爹聽不懂。
但他們都懂的是,,你一個太學名士,,偌大云州三年才出三十個的頂尖人才,如果你留在家,,那么太學名士的意義何在,,一如季連山常說的那句話,這西部最不缺的就是會放羊的人,。
季牧不敢與季連山直接碰撞,,他怕把老爹給氣昏過去,想來想去他打算先去二叔那一趟,。
季牧拎著兩盒糖酥,,剛一入院,一個青年急放下大掃把,,手在背后搓了一搓忙迎了上來,,“牧哥!你怎么來了,!”
這人名叫季業(yè),,比季牧小三個月,是季連岳的長子,,他還有個弟弟叫季飛,,比季牧小四歲。
“回來這么久也沒來看過二叔,,他在家嗎,?”
季業(yè)笑道:“你那是真的忙,私塾今天開學,,我爹他去送小飛,,那小子你知道的?!?p> 正在這時,,罵罵咧咧的聲音從院外響起,,“小王八蛋,!今天要敢跑回來,腿給你打斷!”
季連岳一抬頭,,忙道:“小牧,?快進屋!”
見面之后,,季牧便把苦惱道了出來,,季連岳一聽也是直皺眉。
“你說的這些我不是很懂,,你老爹他也不懂,,不過二叔知道你有你的想法?!?p> “二叔,,這些事沒有我爹的支持,我根本干不起來,,但他極好面子,,后面的不必說,單是我留下這事,,他估計就無法接受,。”
季連岳道:“也不盡然,,還記得我和他去九云館看你吧,,你猜回來路上他怎么說?”
“怎么說,?”季牧欠身,,差點就站了起來。
“他說你學的是商,,又到了陶大朱門下,,這輩子八成是跑不開商人這條路了?!?p> “然后呢,?”
季連岳笑道:“我了解他這個人,你莫覺得他把牛啊羊啊看得有多重,,再重能有你重,?如果你太學半途肄業(yè),我猜他不敢放手,,但你現在是太學名士,,這天底下哪有名士搞不定的事?聽你二叔一言,,心里有什么放開了跟他說,,他支持你的時候,,二叔也不會在一邊看著?!?p> 季牧起身有些激動,,“謝謝二叔,我明白了,?!?p> ……
這天吃過晚飯,季連山把季牧喊到院子里,。
“說說吧,,再憋憋出病了,也別再去你二叔那取經了,?!?p> 季牧起身道:“爹,說實話這次回來我就沒打算走,,我把推薦信都留在了太學,。”
季連山連揮手,,“坐下坐下,,別一開始就激動,跟我說說一個太學名士留下要干什么,?”
“老爹,,我修的是商學,它不像其他學科,,沒有所謂更高的舞臺,,我若出去十年八年可能也就混到陶公那里的掌柜……”
“我沒問你舞臺,我問你留下來要干什么,!”
季牧頓了一頓,,這些話他已經組織了好幾天,“老爹,,西部有上千萬只的牛羊,,大家年年把牛羊趕到西圍庫,賣給幾十路來自各州的小商私販,。牛賣整牛,、羊賣整羊,不分斤兩隨便挑,,天底下哪有這樣賣東西的,?我們西部的牛羊肉是九州最好的肉,但家家卻只能掙個辛苦錢,,碰到不好的年頭除去草料更是賺不到幾個子兒,。一只大羊才能賣一金鈔,,小的三只才能賣一金鈔,但這些羊賣出云州,,中間小販就能賺三成,,各州最后的肉商能賺多達七成,!”
“什么,?!”季連山一驚,,“你的意思是說,,這大羊一只最后能買到兩金鈔?”
“這還是保守估計,?!?p> “怎么會差這么多?”
“因為他們眼睛里根本沒有整牛整羊,,他們賣的是肉,。這一點老爹你是行家,如果把一只羊全部拆開,,羊頭定羊頭的價,、下水定下水的價、腱子羊脊腿骨羊排全部重新定價,,一只羊能多賣多少,?”
“唉呀……”季連山一拍腦門,“要是這么賣,,那可真是不得了了,!”隨即季連山又是滿目不解,“可誰會逐個買一遍,?當然是整羊更劃算了,?”
季牧咧咧嘴,“我不是拆開一只塞給人家,,而是把所有的羊頭集中來賣,,羊排什么的都是這個道理?!?p> “這能賣得動,?”
“老爹,有人就喜歡吃羊排,,有人就喜歡心肝肺,,有人就想買點肚皮肉回去做餡,那些掛羊頭賣狗肉的,,不也得需要一顆羊頭嘛,!”
季連山猛一合掌,,“我明白了!人們根本就看不到整羊,,想吃那塊買那塊,!”
“對啦!”季牧感慨,,西部的人真的是太閉塞了,,連老爹這樣的明白人,如此淺顯的道理都講得這么費勁,。
“所以你也想這么來,?”
季牧道:“這些都還是后面的事,最要緊的是我們需要貨源,,季家甸一個甸遠遠不夠,。這就意味著要如何說動各甸,不再把牛羊送到西圍庫,?!?p> 季連山皺起眉頭,“這個可不好辦,,這么多甸子的人把牛羊賣到西圍庫,,不只是買賣關系這么簡單,年頭太久了,,這里面不知摻著多少交情,,想撬動很難?!?p> 季牧臉上一苦,,“所以只能老爹出馬?!?p> 季連山不推也不允,,問道:“假如一切順利,聚來那么多牛羊,,后面該怎么辦,?全賣給咱家?”
季牧忙搖頭,,“不是賣給咱家,,是賣給咱家的商號?!?p> “有,、有區(qū)別?”
“只要各甸的牛羊肯賣到咱這里,,就相當于有了前期規(guī)模,,一旦有了這個前提,,我就可以到郡府拿到安營執(zhí),如此一來商號也就正式確立……”
“等等,!啥是個安營執(zh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