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鴻英這種想得利卻又不想出頭的心思,，季牧并不覺得奇怪,，這是大商巨賈的慣常手段，目的是賣米，但在很多不確定的情況下,，趟路的肯定不能是米,。預(yù)知風(fēng)險(xiǎn),，乃商人天性,，萬全尚且猶疑，更不允許萬一,。

　　“你也知道,，賀商兩大號，一個州內(nèi)做面館,，一個搭臺說評書,，指望它兩家北進(jìn)云州沒有可能?！?p>　　季牧點(diǎn)頭,，“半口流和志怪齋便不用想了，但河神大祭時另一艘賀州之舫令人印象深刻,。”

　　劉鴻英不由一凝,，近些年來賀商雜亂,，一方未罷一方登場，河神大祭時他忙于瀾州之事竟沒怎么留意這賀州第三舫,，想了一想才隱約出現(xiàn)了個名字,，“繡春園？”

　　此三字一出,，劉鴻英和楚南溪面面相視,，只是略微一想便有些激動，眼前這西部人對賀州的了解，竟比身處滄瀾的二人還要明晰,。

　　九州最常見的衣料有三種,，棉布、絲綢和麻布,。隨著時代發(fā)展,，較為粗糙的麻布用得越來越少，棉布成為人們最主要的選擇,，近兩三百年絲綢開始興起,，起初價格極貴，有“綢如金”的說法,，但隨著滄瀾?zhàn)B蠶業(yè)的興盛,，絲綢走向更多人的視野。

　　于是,，布商也分成了兩大派,，棉商和綢商。歷史的原因,，棉商一直在布匹市場占據(jù)絕對的主導(dǎo),。絲綢的主要市場在九州極為富裕的地方，像殷州和滄州,，而放眼九州,，棉商占據(jù)七成以上的銷量。

　　滄水瀾水一帶才適合養(yǎng)蠶,，所以只有滄瀾世界才有綢商,，只是其地位遠(yuǎn)不能和魚商米商相比，加之絲綢興起的年頭尚顯不足,，綢商一直沒能打開局面,。

　　當(dāng)滄瀾綢商還在生產(chǎn)單品的時候，一批賀州商人另辟蹊徑開創(chuàng)了綢商一個嶄新領(lǐng)域——繡綢,。

　　繡春園,，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繡綢是賀州傳統(tǒng)工藝刺繡的延伸,，山林蟲鳥,、芙蓉錦鯉栩栩如生，既可作為工藝品也可作為衣品飾品,，針法九大類,、百余種之多，乃是賀州獨(dú)有的優(yōu)勢,。

　　“賀繡華美上講究,，但這些年遲遲走不出賀州,。向東走不通，若是賀繡打開局面,，對滄瀾二州綢商的動搖是根本性的,，早晚有一天這些綢商會成為賀繡的綢緞原料供給。向北同樣如此,，一旦賀綢在云州鋪開,，南北棉商巨頭的銷售減半都有可能?！?p>　　劉鴻英雙目凝定,，“賀繡闖出賀州決心已昭，拿到河神畫舫便是明證,?！?p>　　“沒錯?！奔灸咙c(diǎn)頭道,，“滄瀾大商林立，二州綢商有魚米巨賈幫襯,，賀州要想觸及這一塊,，光掂量掂量自己也要掂量個好幾年。但北望卻有不同,，所攔不過是一條云賀商道,，此地一通就是百通。所以我想,，這里面的互通之機(jī),，賀州綢商斷然不會錯過?！?p>　　初來見面不足半個時辰,，季牧便說出這番話，劉鴻英二人立時明白這位頭家早已有此籌劃?，F(xiàn)在他們在想的,，反而是季牧把賀綢引入云州，一定不只是為金谷行鋪路,，賀商雜亂,，云商也沒什么規(guī)整可言。

　　“大公子持瀾州米行,，東進(jìn)難以對滄瀾綢商交待，但若引賀州綢商北上,，既是賀綢的利好,，也是滄瀾世界的外拓之舉,。”

　　“季頭家想的還真是周到,?！眲Ⅷ櫽⒌灰恍Γ澳氵@路子我頗為認(rèn)可,，賀繡入云州之時也就是云季合起米倉之時,，但說千道萬，賀州綢商如何才能在這亂局中踏平云賀商道呢,？”

　　季牧卻不接劉鴻英的話茬,，而是端起酒來慢慢飲了一杯。

　　劉鴻英順話而問,，季牧自要給他時間想想此問,。季牧心說，破局的方向與你說了,，各方的利益考量也與你說了,，落到這具體操作上若是再與你說了，這合作豈不成了與懶漢拔河一頭使勁兒,？

　　況且劉鴻英是什么人,，名士里頭他是巨商大公子，公子里頭他是瀾州名士,，有身份有名聲有本事,，季牧若是大言說盡，沒準(zhǔn)兒只是獻(xiàn)丑呢,。

　　劉鴻英立時了然笑了一聲,，但他還是要伸一伸手，保不齊此間多伸一寸便能免去日后百丈難事,，“季頭家,，這商道一開，云州賀州互商乃有先天地利,，對大西原的利好遠(yuǎn)甚于金谷行,，這里頭還希望季東家多發(fā)點(diǎn)力才是?！?p>　　季牧道：“短期看來確如大公子所言,，但瀾州緊鄰賀州，這條商道南邊的意志豈能跳得開瀾州,？大公子若是把它想成瀾州與云州通商,，這利好該要重新掂量一下不是？”

　　楚南溪眉目緊俏,，心說這個身處閉塞西部的人,，如有一雙俯瞰九州的眼目,，盯得準(zhǔn)更看得遠(yuǎn)，他和劉鴻英相識十年,，這種“融洽之中的被動”見所未見,。

　　劉鴻英沉了一沉，“無論是何手段,，絕然跳不開那個州合陶聚源,，季頭家對這個布商巨頭應(yīng)當(dāng)知之甚多，你若坐視不理,，豈不是白白失了事半功倍的機(jī)會,？”

　　季牧微微搖頭，“如果此事能在一月之內(nèi)速成,，那在下一定日夜緊盯,、竭力幫襯，但這勢必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少則兩年三載,、多則五年八載。要是一開始就把它變成一場綢棉大戰(zhàn),，事情就成了乳臭小兒面對一個刀斧巨人,。所以他應(yīng)該是賀州棉商與賀州綢商的紛爭，不宜牽扯到外州,?！?p>　　劉鴻英與楚南溪的目光若有若無交織了幾分，無一例外都帶著幾分憂慮,，這事情越談越大,，從互商談到商路，從商路說到各方,，現(xiàn)在卻已說到了紛爭,。季牧的話既完整又深刻，讓二人忽然覺得此人早已料定了今時會面,，坐在西部等著上門,。

　　“季牧，我是不是誤入了什么,？”劉鴻英瞇眼道,。

　　季牧驀然笑了出來，“大公子多慮了,，我們的目的純粹就是為了云賀商道,，布商霸道不給其他商號出路，路又只有這一條,，不闖永遠(yuǎn)都沒有活泛可言,。不爭一倉米,、但爭半畝田?！?p>　　“好個不爭一倉米、但爭半畝田,！”劉鴻英贊了一聲,，“季頭家思明篤遠(yuǎn)，實(shí)乃吾輩楷模,！”

　　一時間劉鴻英頗是激動,，音容可見幾分性情，夸人的話聽著快要讓人臉紅,。但季牧心知,，他這是接了一個好臺階故作如此。

　　云商,、賀商,、棉商、綢商,，不管這里面的事情未來有多復(fù)雜,，都籠罩不到金谷行頭上，因?yàn)樗麄兏静粫鲱^,。無論怎樣攪弄這潭渾水,，金谷行都是臨淵之態(tài)。失敗無有影響,，可要是一旦贏了,，金谷行的米將有一個大出口，而且借此還能籠絡(luò)大有前途的賀州綢商,。

　　所以,，別說是這酒中局，即便是放在談判桌,，此時的劉鴻英也已經(jīng)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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