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秋霜濃,落葉滿地紅。
車輪軋在上面,,發(fā)出莎莎輕響,。子夜剛過,一輛輛馬車從云雪二州的交界之處開了出來,,到達云州之后,,一路向西、西南的方向馳走開來,。
若有一雙可以凌空俯望的眼,,更能感察那可怕的規(guī)模,它像一棵樹以朝夕而計的時間快步伸出枝,、分開杈,。它平躺在云州大地上,透著悍然而遒勁的意志和氣勢,。
郭二虎在云盛通搞出來個“九領制”,,當年郭家甸的結(jié)巴一直他的不二心腹,此人名叫郭齊銘,。郭二虎在內(nèi)部稱“大領主”,,郭齊銘是“大副主”,地位在九大領主之上,。
這些年,,雪州貨重他便跑雪州,雍州貨重就跑雍州,,郭二虎坐“中軍”,,郭齊銘所到之地都是云盛通所要面對的大堡壘、硬寨子,。郭齊銘的才干愈加凸顯,,早已不是那個山洞里的莽莽少年,更奇的是現(xiàn)在的他也不結(jié)巴了,。
郭齊銘坐在郭二虎一旁,,“領主,我跑了這么多年貨,,這等陣仗前所未見,,云州這是要翻天呀!”
郭二虎道:“有人撐天,,有人翻天,,對我等而言,,天畢竟離得遠,藍了就是晴天,、黑了就是陰天,,管它那么多呢!”
郭齊銘笑了笑,,從前多個詞兒都要想半天的郭二虎,,現(xiàn)在也開始講一些一言多意任你理解的話了。
“話雖如此,,但此間勝敗于云盛通而言必是關(guān)聯(lián)密切呀,。”
郭二虎一指天邊,,“你看那里,。”
“看,、看什么,?”
“那里即將出現(xiàn)曙光,我云盛通是向陽而行,,任它天再翻,、地再覆,有光的地方永遠是云盛通的指引,?!?p> 旁邊一個老馬夫揉了揉眼睛,“大領主你搞錯了,,俺們這是在往西邊兒走,。”
郭齊銘繃著嘴看看左右,,郭二虎先是一咳隨即面色沉定,,“我說的光是心中的光,只要心中有光,,萬物皆是指引,!”
過了邊界百余里,商隊位于東華三郡的英華郡,,郭二虎將九位領主召到跟前,,這九位領主各統(tǒng)一支商隊,而且分別對應九郡,。雖然一同出發(fā),,但目的地相隔甚遠,有的商隊到了東華三郡就要下貨,,有的則要開赴梅松菊以及上云郡九云郡,,“從現(xiàn)在起,,抽煙的戒煙,!喝酒的戒酒,!腦子里沒有老婆只有貨!”
“是,!”
“現(xiàn)在到了英華郡,,東華三郡的商隊找個破廟大林子給我先藏著,天亮時候到梅郡松郡菊郡的商隊也是一樣都先避著,!后面去上云郡,、九云郡、飛虹郡的人,,白天往死里睡,,晚上就像今天這樣趕路,誰要是提前露了貨,,老子就讓他媳婦來趕車,!”
最早跟著郭二虎的那批人更是深明此道,想當年夜間趕羊,、白天大睡,,大西原的第一批貨就是這樣來到了郭家甸。法子還是當年的法子,,這規(guī)模勁頭不可同語,,但不管怎么說,他們在一步步做著從前根本不敢想的事情,。
“九月初六,,也就是后天,所有的貨都要到城里,,凡是門前掛著八角紅燈籠的店鋪隨便闖,,晚到的、貨不齊的或者他娘的眼睛瞎了找不到燈籠的,,事后來我這領點口糧,,這輩子就給老子待在郭家甸養(yǎng)老!”
一幫領主聽得一愣一愣,,自打云盛通后成立就沒見過大領主這般粗魯,,這一頓嚎出來之后,他娘的別說還真是提氣,!
“干,!兄弟們!打起精神,!”郭齊銘大呼道,。
“領主一言,,我等勠力!”各領主齊聲道,。
只見郭二虎目凝東方,,緩緩抬手,“這光,,是照亮前路之光,,這光,是我輩砥礪之光,,這光,,是照亮大西原云盛通之光,這光……”
“別光了,,你都成光桿了,。”
老馬夫嗔了一句,,郭二虎一回頭,,各領主早已操起各自的商隊,有的快有的慢有的奔有的伏,,向云州大地鋪開而去,。
郭二虎卻沒有動,這朝霞很誘人,,他想不出斑斕旖旎這樣的詞,,但也絕不是“太他娘的好看了”。朝霞像火一樣,,它逐著黑,、驅(qū)著藍,透過云的縫隙,,縈現(xiàn)出像羅綺一樣的紋路,。
有些當不得眾人的話脫口而出,“季頭兒,,管它有沒有光,,二虎陪你殺出個天青地黃!”
……
如果說一夜之間梨花凋敝,,人們是信的,,一夜之間百鼠偷糧,人們也是信的,,甚至一夜之間天火灼浪,,人們也有可能相信。
但要說,一夜之間整個云州的大城小城,,被一種近在身邊的東西如霜雪般覆蓋,,絕對讓人難以置信。它就像從地底下鉆出來,,沒有過渡更沒有征兆,,出現(xiàn)在萬千云州人的面前!
此物,,名叫——
云花布,!
它有著綢緞一樣的花紋,,甚至綢緞都無法比擬的嵌花工藝,,更重要的是,這是棉布,,云州人賴以千年的棉布,!
九月初的這個當口,正是棉布需求最大的時候,,無論是為了入冬還是迎接冬年節(jié),,家家戶戶都有置辦新布新衣的計劃。這個時間,,本也是陶聚源銷貨最猛的時候,,趕不上這個時機,一年的去貨都將受到巨大影響,。
然而這云花布一出,,只說影響便遠遠不夠了。
正值當口,、正沛貨源,,其價格高于陶聚源的布,但比那些外來綢商要便宜得多,。關(guān)鍵是,,云州人根本沒有見過這樣的布。從前陶聚源的布或黑或青或紅紫,,皆是單色布,,縱有花紋也是寥寥可不計。
再看這云花布,,一切三尺,,正中便是花鳥龍鳳,都不需要什么厲害的裁縫,,自己家就能做一件“花鳥龍鳳袍”,。除了布,還有大量的成品,圍巾,、窗簾,、被褥,毫不夸張地說,,只要購置了這些,,立時就能讓家里“由素變彩”。
此外,,還有一大類是“波紋布”,,雖無花紋,但又一種愜意的色彩過渡,,即便是做素衣,,也大可不必從前的單調(diào)之色。
陶聚源的布,,相形見絀,。
八月未起、九月成誓,,二銖價格收棉的陶聚源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九月,,最大限度出貨,打著就算不賺也不能賠的算盤,。沒成想,,遭遇的何止是當頭棒喝,這一棒子都快把腦仁打癱了,!
不是爭不過,,是根本不在一個檔次的爭,這云花布一出,,口碑底蘊,、州合氣度都被打得煙消云散。
一間敞闊的屋子里,,發(fā)出悍烈的質(zhì)問之聲,,所問還是那個最初的命題,“棉,!這棉是從何處來,!何處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