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未完全亮,,忘憂山下,,惜路橋邊,。
蘇懷仁和許德安正枕著自己的手臂睡覺。阿雪仍是一身新娘打扮,,撐著紅傘,,臉色雖還蒼白,,但妝容已恢復(fù)清凈,。她瞥了一眼許德安,,不多理會,轉(zhuǎn)而細步走到蘇懷仁身旁,。
蘇懷仁睡夢中感覺到一絲寒冷,,不由得裹緊了身子。阿雪蹲下身子,,放下紅傘,,隨手拔了一根野草,逗弄著他的臉,。
蘇懷仁覺察到異樣,,皺了一下眉,嘟噥了一下嘴,,隨之迷蒙地睜開了眼睛,,惺忪間一張少女的臉龐映入眼簾。
只見暗弱的天色中,,女子月眉星眼,,盈盈欲笑……恍然間,蘇懷仁以為自己見到了仙女,。他艱難地用手撐起身體,,癡癡地望著阿雪問道:“姑娘可是天上的仙女?”
頭一回聽到有人夸獎自己是天上的仙女,,阿雪頓時滿面含春,,追著問道:“你覺得我像天上的仙女?”
蘇懷仁點了點頭,,神識還未清醒過來,。
阿雪喜上眉梢,心滿意足起來,。不過,,她忽地想要捉弄一下他,于是她徐徐湊近蘇懷安的耳旁,,用著極慢的陰森語氣低聲說道:“小郎君可是忘了昨夜橋上的事,?我是阿雪啊,!你不記得了,?”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昨晚那令人驚恐的場面頓時閃過腦海中,,蘇懷仁瞬間清醒過來,,瞳孔猛地睜大,惶恐地看向眼前的女子,。是了,,昨夜的女鬼便是眼前這一身新娘子打扮,,他迷糊間竟忘了昨晚那一出!
他著急地用雙手撐著身體往后退,,一邊退一邊喊:“許兄,,快醒醒!快醒醒,!”
被驚叫聲吵醒的許德安一睜開眼,,看見眼前這一幕,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此時女鬼離他不到兩丈遠,。
阿雪拿起傘起身退開,淡淡地說道:“我無意為難你們這些讀書人,。男兒家當(dāng)頂天立地,,這般畏畏縮縮像什么樣子?我今日來,,不過是叫你們早些啟程罷了,。”
原來女鬼是過來催促他們啟程的,。兩個書生一時語噎,,不知所措。
昨日夜里還對他們笑意森森的女鬼,,今日突然出現(xiàn),,竟一改儀態(tài),去了可怕的血淚,,換了滲人的語調(diào),,居然還有幾分清麗可人,和善可親,。如若不是那對懸空的腳,,他們都要以為昨夜乃眼前這女子的一時戲弄。
蘇懷仁有些難以置信,,問道:“姑娘當(dāng)真放我們走,?不是戲弄于我們?”
阿雪點了點頭,,調(diào)笑道:“小郎君,,我何時誆過你?不過,,你若不想走了,,留下與我結(jié)個伴亦可。我做新嫁娘,,你做新婚郎,,有趣,,有趣……”說罷,阿雪抿著嘴笑了起來,。
蘇懷仁聽了耳朵瞬時發(fā)紅,,哆嗦著站起身來,移到許德安面前,,但視線仍不敢離開阿雪,說話都有些不利索起來:“姑……姑娘昨……昨夜我們亦聽聞遠處……遠處有異響,,姑娘命我倆在橋邊等候天明,,我們聽姑娘的,不敢擅自離開,。我……我倆一夜平安無事,,可見姑娘并非有害我倆之心。姑娘的救命之恩,,小生……我感激不盡,。“說罷,,朝阿雪恭恭敬敬地作了一個揖,。
阿雪嬌笑:“昨夜的異動不會讓你們有性命之憂,叫你們守在此處不過是怕你們亂跑涂生枝節(jié)罷了,,這救命之恩委實稱不上,。”
“阿雪姑娘有心護我倆周全,,這便是救命之恩了,,姑娘實乃菩薩心腸!”聽到阿雪的話,,證實了昨日里他與許兄的猜想,,知道眼前這女子并無害人之心,蘇懷仁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心,?鬼哪里有心?我的心早就隨著我那肉體腐在泥土里了,?!彼龘芰藫茴^上的海棠珠花步搖,漫不經(jīng)心道:“如今有棵垂絲海棠正借著我那腐了的身體開得美艷呢,。我是死于非命的,,斷不會讓你們死于非命,沒得讓你們也變成游魂,,與我纏斗,,攪了我的安寧·,。”
兩個書生被阿雪的一番話嚇得汗顏,,又聽到阿雪繼續(xù)道:“忘憂山一帶的鬼怪都不敢輕易傷人害人,,能在此處傷人害人的向來只有人類自己。出了忘憂山地界,,你們可要小心點了,,這世道亂著呢?!?p> 站在蘇懷仁身后的許德安再一次被說中了心事,,隔了一夜的心虛又卷土重來。
昨夜輾轉(zhuǎn)難眠,,許德安著實想不明白明明那女鬼看穿了他的意圖,,卻只是阻止卻不揭穿。而至今還在顫抖的右手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昨夜,,他這只一貫捧書握筆的右手曾拿過尖銳的利器,,他那一顆向往圣賢的心曾起過齷齪的雜念!
許德安比蘇懷仁年長十五歲,,自幼飽讀詩書,,刻苦自勉,以案首之名通過了童試,,以解元之名通過了鄉(xiāng)試,,自以為此后便是一路春風(fēng)得意??墒呛髞韼状螘囁麑覍衣涞?,鄉(xiāng)里人明里暗里沒少嘲諷。而許懷仁呢,,年紀雖小,,卻也是童試鄉(xiāng)試的第一名,寫得一手好詩文,。聽聞他的詩文還流傳到了京城,,名氣還不小。
同是鄉(xiāng)里,,同被稱作神童,,一個黯然失色,一個星辰正起,,難免被一同拿來比較議論,,這一星半點的話語傳入耳朵,起初他還能一笑置之,可滴水成河,,粒米成籮,,縱是明里裝作云淡風(fēng)輕,可心里仍是介懷暗生,。
今年新皇登基,,為廣招天下賢士,特加了一場會試,。蘇懷仁突然帶著禮找到自己家中,,提出想要與他結(jié)伴一道上京的請求。
許德安參加過幾次會試,,鄉(xiāng)里京城來回過幾次,,這路他熟悉的很。他原想拒絕,,家中妻子卻覺得若拒絕一事被鄉(xiāng)里人知道了,恐遭非議,,于他的名聲來說無異于火上澆油,。是以,他只好應(yīng)了下來,。孰料有好事者竟拿他們倆作賭,,讓他忍無可忍。
這一路行來,,蘇懷安侃侃而談,,他在一旁聽著也覺得這少年很有見地。若他們是朋友,,不時斟茶論道,,不失為文人風(fēng)雅??稍S德安想的是,,若蘇懷仁一次就中了貢士,而他失了利,,回到鄉(xiāng)里豈不是成了更大的笑話,,而且還是自己把這個對手送到京城的。
越想他越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