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問又是搖了搖頭,并沒回什么話,。
他知道,,百無先生既然問起了,就一定會說的,,他從不多嘴,。
“因為你比別人多長了一雙眼睛,多長了一對耳朵,,卻少長了一張嘴,。”
百無先生看著他時,,不知是該責怪,,還是該憐愛,畢竟他還年輕,,年輕既有好處,,也有壞處,可他選出的這個人已算是年輕人中鮮有的好了,,
“我老了,,很多事情也力不從心了,可你還年輕,,我需要身邊還有這樣的耳朵和眼睛,。”
無問低下了頭,,卻掩不住滿臉的欣喜,,他來到這里,,就是為了向百無先生學習怎么去當好一個耳朵和眼睛。
“可是……”百無先生又突然頓了頓,,“我這里最不缺的,,就是沒用的眼睛,我得先考考你,?!?p> “您說?!?p> “你來說說看,,今夜一言堂之宴,總共有幾個人,?”
“三個半人,。”
“你確定,?”
無問沉默了一會兒,,他又重新細數(shù)了一遍,自信地微微笑著,,“確定,,就是三個半人?!?p> “此番黃金屋大宴鄉(xiāng)鄰,,踏過那門檻的少說也有百余人,你是如何只看到那三個半人的,?”
“百余人中大多數(shù)都是廢物,,根本無須顧忌,只有可能威脅到我們的人,,才能夠叫做人,。”
“那一個人就是一個人,,怎么還會有半個的,?”
“因為有一個人,我還看不出來他是敵是友,?!?p> “誰?”
“只是一個影子,?!睙o問皺了皺眉,仔細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境,,“他遠遠地站著,,只在所有人被送出一言堂的時候出現(xiàn)了一次,,我只看到一閃而過的一道白影?!?p> “只憑一道白影,他就能算半個,?”
“是,,一個人的舉手投足,就能看出他的出身,。我雖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可是只觀他站著的神態(tài),穿著的衣料,,配飾的裝點,,就能大致猜出他有多少仆人伺候,讀過什么書,,過手多少銀兩,。他是個貴人,極其富貴的人,,所以,,他至少得算半個?!?p> “不錯,。”百無先生很滿意的點著頭,,“能看到這個人,,你已比很多師兄都要強上一些了?!?p> “另一個,,是個很奇怪的人?!?p> “怎么個奇怪法,?”
“他是個你我都見過,卻全都看錯了的人,。不,,這樣說有些冒昧,只是我自己沒看出來,?!?p> “你不必給我面子,我和你一樣,,都是普通人,,也難免會有看走眼的時候,。”
“不知您是否還記得,,剛進一言堂時,,咱們好像見過那個李管家?!?p> “是,。”
“可后來,,李管家卻被人抓了來,。”
“是,?!?p> “這兩個李管家,一定有一個是假的,?!睙o問皺了皺眉,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問了出來,,“可奇怪的是,為什么事情到了最后,,卻沒有人再問另一個李管家的去處,?”
“你以為,當場的人都是傻子么,?”
“您是說,,他們都看出來了?”
“有時候懂得藏拙,,總比強出頭的好,。”百無先生瞇起雙眼捋了捋胡子,,“當時的局勢,,一邊是三更天酒館,一邊是千金賭坊,,不論得罪了哪一個都沒人能吃得消,,誰敢夾在中間多事?”
“我懂了,?!睙o問點了點頭,手卻緊緊地搓著端著的盤子,,“只不過我說的這個人,,就是那個假的李管家,。”
“那你倒是說說看,,他有什么可怕的地方,。”
“看當時黃金屋的表情,,就知道他也一定沒有看出來,。畫皮畫虎難畫骨,那個人卻能將與他毫不相干的人行為舉止模仿得并無他異,,試想,現(xiàn)在站在您面前的并不是我,,而是那個人,,您卻絲毫察覺不出,那實在是可怕,?!?p> “他的確能算是一個?!?p> “其他的兩個,,應(yīng)該不需要我多說了,先生自然知道我指的是哪兩個,?!?p> “你且再說說看?!?p> “黃金屋,。”
提起這個人的時候,,無問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很奇怪的表情,,百般交雜的心情,
“他的能耐,,在于處變不驚,。
被人逼到如此的境地,還能笑著面對自己的對手,,實為一種本事,。
您以為他針對的是我么?
在他眼里,,我不過是一毫不起眼的蚍蜉罷了,。
打狗看主人,永安巷人敬您,,畏您,,似乎已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局面,,他卻想要打破這局面,改天換日,。
他要的,,是永安巷?!?p> “起風了,。”百無先生裹了裹自己的袍子,,風起永安,,可惜他已垂年。
“樹大畢竟招風,,不若背靠大樹好乘涼啊,。”
“樹挪死人挪活,,可我這根基在永安巷已經(jīng)扎進了大半輩子,,挪不動了?!?p> “先生既已決定,,無問自當追隨?!?p> “黃金屋今日對你說了那樣一番話,,你卻在這里贊嘆他?”
“他雖瞧不起我,,我卻敬他是個人物,。”
“很好,?!卑贌o先生的眼中終于流出了一絲欣慰,“不仇視自己的仇人,,才能更理智地審視,。”
“最后一個人,?!睙o問想到這個人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停頓了好久才緩緩說出口,,“三更天的掌柜,花荼蘼?!?p> “你猶豫了,?”
“是?!?p> “為什么,?”
“因為我不知道,將她歸為一個人,,是不是太看輕她了一些,。”
“你這樣說,,當真不會太看重她了些,?”
“不,她不一樣,?!睙o問的手突然指間一軟,托著的盤子咣當一聲掉落在了地上,,伴著藥碗一起摔得粉碎。
“你害怕,?”
無問跪倒地上,,一片一片地撿著碎瓷,“無問失態(tài),?!?p> “她很可怕?”百無先生無視他的狀態(tài),,繼續(xù)追問著,。
“察人觀氣,但凡每個人的情緒有一絲的波動,,我都不會漏掉,。”
無問還在撿著地上的碎瓷,,卻又不慎劃傷了手,,
“你看她時而嬉笑怒罵,時而低斂客氣,,她面上雖有千般情緒,,萬種變化,可是她的內(nèi)心,,卻如古井無波,。
我完全察覺不到她有任何真正的情緒,只有一種感覺,,無力,。
不是可怕,,是一種深不可測的無力感?!?p> “你知道老夫第一次認識她時,,是怎樣的么?”
“先生請言,?!?p> “一年前,她的鋪子突然就出現(xiàn)在了這永安巷,。永安巷的老人兒都只認一個規(guī)矩,,不論是誰,都得來我這兒先求個照應(yīng),??墒牵业攘俗阌写蟀雮€月,,連她的影都沒見著過,。”
“您自是不可能親自去找她的,?!睙o問突然抬起了頭,又慢慢地低下了頭去,,“像這樣的鋪子,,向來活不過一個月,就會自己消失的,?!?p> “可她現(xiàn)在卻還好端端地開著?!?p> “那一定是先生手下留情,。”
“你可知,,我為什么叫做百無先生,?”
“若要謀財,百無禁忌,?!?p> “百無禁忌,我又為什么偏偏對她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