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回奔波的疲倦襲來,,建華強忍著疲憊將悠悠轉醒的馬東山放下,,燒了熱水讓他去洗了個澡,。
此時已是半夜,,舟車勞頓,,唐堯卻不覺得困倦,,白鷺與張蒹葭的臉仍在他腦海中閃現(xiàn),,只是呆坐在熄了火的爐子邊,,然后他呆呆地望著唐山震,,他說:“為什么他們要這樣做,?”
唐山震搖頭,“我不曉得,?!?p> 誰也沒有困意,哪怕早已疲憊不堪,。早早安頓好白鷺與張蒹葭,,兩具尸身就這么放在堂屋,只是建華找了兩床被子蓋上,。
冬夜風大,,怕驚擾了亡魂。
唐山震坐了一會,,盯著夜色打著燈出了門去,,一同出去的還有建華,此事也只與淑華說了幾句,,叮囑一番后便急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對這個干兒子,淑華疼愛的緊,,同時也惋惜那兩個苦命的年輕人,,從唐堯口中知曉了事情的經過,淑華對那老道士破口大罵,,一邊罵一邊流淚,,這些人怎么這般無情,任由一個外人折騰兩個晚輩,,如今兩人尸骨未寒便經受這等折磨,,良心如何過得去?半夜便不會噩夢纏身,,也不怕遭受報應嗎,?
女性的共情能力遠比男性強的多,這事仿佛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一邊寬慰著傷心欲絕的馬東山,,一邊又怒罵著沒良心的老道士。
馬東山終于還是頂不住睡去,,哪怕熟睡,,堅毅的眉頭依舊緊鎖著久久散不開,寒風凜冽的冬夜里全身冷汗涔涔,,定然是做了噩夢,,夢見了死去的親人。
馬東山足足睡了一天,,醒來時屋外人群攢動,,兩口棺材安安靜靜地停放在堂屋前,,門框上橫掛著白綾,燭火和黃紙燃燒著,,穿著破舊僧衣的老和尚跳著奇怪的舞蹈,,口中念念有詞。
這是一場簡陋的葬禮,。
倚靠著門檐,,剎那間便淚如雨下。白蛾環(huán)繞棺材飛舞,,唱著沒有聲音的曲子,。和尚誦經的聲音順著老龍溝融化的雪水流淌,灰蒙蒙的天空看不出時辰,,只曉得大概天快黑了,。
建華拖著疲憊的身軀拍了拍馬東山的肩膀,“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p> 以后這里就是我的家。
小姨和小姨夫安安靜靜地躺在黑色的小房子里,,他們應該會很開心吧,。
雖然名義上是小姨和小姨夫,但是馬東山覺得他們更像是哥哥姐姐,。
葬禮草草結束,,依照馬東山的意思,骨灰分作兩份,,一份下葬,,一份灑在烏江。他們就安葬于清溪,,思南并不歡迎他們,,他們葬在那里,只會是害人的妖怪,。
唐堯很久沒有回過神,沉默了很多天,,他在日記里寫:
“一個人說你是妖怪,,那他可能是污蔑;兩個人說你是妖怪,,那他們可能是誹謗,;十個人一百個人說你是妖怪,可能你真的是妖怪,?!?p> 葬禮之后,,馬東山不見了,淑華檢查了存錢的柜子,,不見的還有十幾塊錢,。建華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馬東山沒有留下只言片語,。
唐山震抽著旱煙坐在地上,,苦笑一聲,“不用找了,,沒用的,,他自己會回來的?!?p> “他去哪兒了,?”建華沒心情與父親打啞謎,如今才出這等大事,,馬東山離奇失蹤,,他不得不擔心馬東山做出什么過激的事情來。
“不論是你還是我,,都不能阻止他,,小小年紀,經受了太多太多,。讓他做一些事吧,,否則,他會瘋掉的,,你,,我,都會瘋的,。這幾天多和唐堯說幾句話,,這些事不該他經歷,或許老道士說的沒錯,,也可能他說錯了,,有時候我在想,老道士給他取這個名字真的是因為他是英魂轉世嗎,?我不信,,我知道你也不信??伤@么做是為了什么,,一不圖錢財,二不圖名聲,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頗有事了拂衣去,,深得功與名的高人氣魄。老頭子我難得曉得兩句李白的詩,,還是龍家那老頭子說給我聽的,。”
“你是老大,,以后建城建德你要多幫忙,,巧珍和建城吵架你多幫忙勸勸,不管哪個的錯,,先找建城,,我曉得這些事你心頭清楚,但我還是想說,。不要嫌棄我話多,,還有,我以前是不喜歡淑華,,淑華確實是個好媳婦,,讓她以后對唐怡和唐楠好一點。姑娘兒子都是心頭肉,,沒必要區(qū)別對待,。”
“我最擔心的就是唐堯和唐瑋兩兄弟,,唐瑋脾氣不好,,膽子大,不要讓他走歪了,,唐堯聰明,,踏實,你好好管教,,將來肯定有出息,。”
“東山雖然只是干兒子,,看在我和老馬的面子上,,給他一口吃的,給他一件穿的,,其他的我都無所謂了……我最怕東山這回受了刺激,,將來做什么錯事,你曉得不,?算了……咋個都是命?”
“我現(xiàn)在只想看到兩個孫孫將來娶媳婦,給我生個曾孫,,我覺得夠了,。”
唐山震鮮有與建華說這么多話,,平淡的語氣被風輕輕一吹,,似夾雜了沉重尖銳的冰渣子,扎得人生疼,。
建華沉默著,,他大概是猜到了老爹這一番話所為何事,自老馬過世后,,唐山震的身子便每況愈下,,尤其經過唐瑋那件事之后,許是愧疚,,一日不如一日硬朗,。如今只是多說了幾句話,便已經倦容滿面,。
“我可能就是運氣不好吧,。”
建華依舊沒有說話,,安安靜靜地陪著老爹,,機械地抽著煙,看著煙圈散去,,復又從鼻腔中帶走煩悶,。建華沒覺得憂愁時抽煙可以解愁,好像哪個倒霉詩人說的借酒澆愁愁更愁來著,?愛讀書的唐堯曾把這句話掛在嘴邊,,建華還嘲笑兒子故作老成來著。
想到這,,建華臉上有了些笑容,,確實自己都沒發(fā)覺。
“你笑哪樣,?”
老爹抖了抖煙灰,,擤一把鼻涕,擦在老布鞋的鞋跟,,揉著發(fā)紅的鼻子問他,。
建華搖頭,“我笑你運氣不好,?!?p> 唐山震愣了一會,,然后失笑,直搖頭,。
與自己開玩笑,,建華這是三十年來頭一遭,有些欣慰,,有些遺憾,。這樣兩父子坐在一起說話的日子真的太少,從前只覺得這有些悶的兒子懦弱,,沒有膽氣,。
可一想起那日建華騎著那狗日的老道士亂拳捶打時,卻又發(fā)現(xiàn)自己好似從來都沒有真正認識過建華,。
……
在第三天的夜晚,,馬東山推開了柴門,黑黢黢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僵直地站在門口機械地喊了一聲“爸,。”
馬東山自己都快忘記了上一次叫爸爸是什么時候,,大概是那兩個人消失之后跟著爺爺便很少想起,,突然間鼻尖有些酸,想哭,。
建華噌地一聲笑起來,,椅子向后倒下,茶杯摔進火盆,,燃燒的火炭茲茲作響,,蒸汽和煙塵滿滿地灌進雙眼。
這個黝黑的男人揉了揉眼,,罵了聲煙真他娘的大,。然后重重地答了聲誒,拉著馬東山罵了起來:“龜兒子走哪點也不講一聲,,害老子找好久,,下次再這樣看老子不收拾你!過來做,,吃飯沒有,?你看你這衣服,濕透了,。淑華快點去給東山炒碗飯,,唐瑋找一件你的衣服給東山穿,去去去,,換衣服過來吃飯,!”
做了個樣子在馬東山屁股上不痛不癢地踢了一腳,,淑華抹著眼淚轉身進了廚房,坐在灶前塞了滿滿的干柴,,恍惚間發(fā)現(xiàn)自己忘了點火,,拿起火機霎那間便又落下淚來,總覺得命太苦,。
馬東山換好衣服,淑華也不曉得究竟是落了好幾回淚,。
吃著熱騰騰的炒飯,,三下五除二處理干凈,一粒米也未曾生下,,隨后,,馬東山放下碗筷,抬頭與建華對視,。
“我把房子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