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夢魘
聽說孟淑,、孟媛要來的當(dāng)晚,,孟青纓仍然是做了整夜的噩夢,不過不再是零星的片段,,而是一件完整的事——
那時臘月寒冬,,離爺爺去世,不到一年,。
這段時間孟封德已經(jīng)將她認(rèn)作養(yǎng)女,,順利接手了孟家的一切產(chǎn)業(yè),孟家上下的仆人管事被換了個遍,,內(nèi)外翻修,,孟封德一家從別院搬入主院,而她,,則住到了一個半廢棄別院的廂房,。
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告訴她,孟府已經(jīng)換了新的主人,。
她生性軟弱,,從未與人動手,從未與人大聲爭辯,,從未厲聲發(fā)問,,從未有“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魄力,,何況這時的她,,才是個十六歲的孩子,,孤立無援,,無可作為。
于是一味忍讓,,任憑別人將自己原有的東西,、父母的東西、爺爺?shù)臇|西盡數(shù)奪去。
若非這天是她的生日,,恐怕她絕不會鼓起勇氣離開這間無形中被人畫地為牢的房間。
穿著去年生日爺爺命人為她做的衣裳,,不顧寒冬,,著一雙繡花鞋跑上覆了一層白雪的小路,她耳邊環(huán)繞著的,,是從小到大爺爺向她保證的那些話:
“你的爹娘,?他們到很遠(yuǎn)的地方做生意去了,做大生意,,賺到了大錢才能回來,,到時候就給我們青纓買很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你所有的愿望,,等他們回來的時候都會一一為你實現(xiàn)?!?p> “他們什么時候回來,?”
“他們啊……十年以后就回來啦,到你十六歲的時候,,到冬天,,整個院子都下滿雪花的時候?!?p> “那他們是白天來還是晚上來,,路上會不會很冷?”
“不冷,,不冷,,大人是不會覺得冷的。等你吃到生日宴的紅果果,,他們就會出現(xiàn)了,。好啦,快想想今年生日想要怎么過,,今年生日,,就讓爺爺先為我們小青纓安排,好不好,?”
她跑得很快,,越跑越快,雖然幾次差點(diǎn)摔倒,,但還是順利的跑進(jìn)了家中祠堂,,跑到爺爺跟父母親的靈牌前,,撲通一聲跪下,一張小臉漲得通紅,,終于是一個字也沒憋出來,。
善意的謊言,她豈會不知,?
只不過在這種孤單感把她壓得喘不過氣的時候,,還能留有一點(diǎn)念想,竟也算是莫大的安慰了,。
她鄭重的在地上磕了三個頭,,末了抬起頭來,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開始說自己的事,。
除去所有不愉快的,能說的卻也沒有多少:“……前兩日院子里的梅花開了,,我摘了一些,,很漂亮……有些日子沒念書了,功課估計是拉下了不少,,不過昨日在一個小箱子里翻到一本殘卷,,上面居然還有爺爺親筆提的打油詩,哈哈……”
正說著,,大夫人翟芳的聲音連同她重重的腳步聲一并傳來:
“誰給你的膽子到處亂跑,!還敢私自來祠堂?你是想你那早死的娘能被你哭活過來,,再帶你去宴席上展示什么才是大家閨秀,,什么才是大家風(fēng)范嗎?,!”
今日孟封德正找了個由頭在府上大辦宴席,,當(dāng)然此宴與孟青纓的生日并無半點(diǎn)關(guān)系,現(xiàn)在沒有人會關(guān)心她的生日在哪一天,。
翟芳不過是因為剛剛躋身富貴女主人之列,,說話儀態(tài)在一眾貴婦人中顯得突兀,帶在身旁的兩個女兒也不爭氣,,屢屢鬧了笑話,,又聽貴婦人們提起孟青纓,說她從小便如眾星捧月,,琴棋書畫無所不通,,性格品行樣樣都好,正妒火中燒,,再一聽下人來報,,說孟青纓從房間里逃了,所以才怒氣沖沖的離席尋人來了,。
翟芳說完便朝她走來,,一腳將她掀翻在地,覺得不夠,,又罵道:“雜種,,賤婢,以后你在府上就是最下賤的東西,!若是我的女兒也從來都過得如你一般好,,會比不過你?”
她被罵得怕了,,哆哆嗦嗦的往后躲,,一邊抬起頭害怕的看向大夫人。
“你還敢看我,?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她搖頭,細(xì)聲細(xì)語的想要解釋:“我……我只是……”
她只是想跟親人說說話,。
翟芳越看她越氣,,恨不得把自己在宴席上丟的臉,受的嘲諷,,全都轉(zhuǎn)到她身上,。
“只是什么!”翟芳蹲下去忽的甩了她一耳光,,像是早就想這么做而此時終于得手了般,,如垂涎已久的孟家的財富,如今終于能任她行使權(quán)力,,翟芳又給了她兩個耳光,,心中大為爽快。
她聽到耳鳴的聲音,,腦子里也嗡鳴一片,。
這時祠堂外又跑進(jìn)來兩個小姑娘,跟在翟芳身后,,指著她的衣服說:
“娘,,她怎么還有漂亮衣服穿啊,?”
“就是,,比我們的都漂亮,太可惡了,!”
翟芳站起身來,,笑問道:“弄臟了,,剪壞了,還能比你們的衣服漂亮嗎,?”
她稍稍回神睜開眼,,就發(fā)現(xiàn)孟淑跟孟媛在她身上使勁的踩來踩去,還踩她的頭發(fā),,甚至是她的臉,。
可如此也不夠她們解氣,她們又找來剪刀,,胡亂剪壞她的衣服,,剪掉她的頭發(fā)。
她始終沒有反抗,,她不會反抗,,只知道苦苦的哀求,求她們行行好,,求她們放過她,,還有這件爺爺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孟封德在不多時找了過來,,一來便說:“今日竟然是孟青纓的生辰,,老頭子那些熟人平日里沒見他們多積極,今日卻偏都來問我,!嘖,,這怎么回事?弄成這樣還怎么把人帶去前廳,?”
翟芳說:“老爺,,你還敢把她帶去前廳?你知不知道,,她就是聽說今天府上有宴會,,老頭子的熟人都會來,這才想要來偷了老頭子跟早死那兩個的靈牌,,跑到前廳撒潑哭慘去呀,?要不是我來得及時,后果不堪設(shè)想,!”
“什么,?”孟封德轉(zhuǎn)向她,怒道:“我看你是活夠了,!”
她張了張嘴,,好像說了些什么,但她自己也沒聽清,。
翟芳遞了藤條給孟封德,,孟封德卻說:“拿板子來,,別留了太多印子,萬一以后還得拿她去見人,?!?p> 她被狠狠的抽打,蜷縮在地上,,一句話也喊不出,淚水迷了眼睛,。
“下次再敢偷跑出來,,我打死你!”
孟封德說著打失了一手,,打翻旁邊的祭品,,滾下來兩個紅彤彤的窩窩頭,像是生日宴上的紅果果,,她見了,,本能的伸手要去抓,被打了一板子手,,仍然把一個窩窩頭抓進(jìn)了手心,。
打夠了,孟封德說:“沒辦法,,我去跟那些人說,,說她病得起不來床了吧?!?p> 她被丟回到那間廂房門口,,被丟在覆了白雪的地上,她側(cè)躺著,,手腳疼得像是斷了,,只能慢慢,慢慢的將“紅果果”送到嘴邊,,咬了一口,,咽下去,卻輕輕閉上了眼睛,。
“爺爺,,你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