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遮道哭哀,旁觀的百姓無不心有戚戚,,被這種追悼的深情所感動。好事者在天街上越聚越多,,遠(yuǎn)處不知情的也開始駐足圍觀,道路為之堵塞不通,??墒菬o論是此事的參與官員們,還是里頭嚴(yán)防死守的太廟人等,,都很清楚這只是個幌子,。今日的指桑罵槐,劍鋒直指朝堂上的元戎,,無非是借先王們的名義壓一壓而已,。否則真是悼念的話,大可以去不遠(yuǎn)處孟津的長陵,,豈不是更盡真情,?
可即便如此,可龐靈扶等人偏偏就是說不得,,對來者的“忠義”無法指責(zé),。他們只能蜷縮在門板后面,一臉苦澀得看著事態(tài)逐步發(fā)展,,束手無策得等待著救援,。可天知道還在內(nèi)廷纏綿的清河王,,什么時候才會得知這邊的消息,又能否拿得出來合適的解決辦法。他們在這樣的煎熬中等候許久,,南方忽然開來一支華貴的駟馬車隊,,侍從仆役們從人群中客客氣氣得左右開路,擠出條路直奔太廟而來,。
“是高陽王,!”此車露面的伊始,就有官員認(rèn)可出來,,這是輩分甚高,、富可敵國的高陽王元雍的車駕。在他的描金車軸上,,打著兩個顯眼且榮耀的官番,,一書“持節(jié)侍中司州牧”,一書“太保宗師高陽王”,。而他最為重要的身份還尚未明寫,,那就是他是孝文皇帝存世的唯一兄弟,也是退居幕后的前代宰相,,曾經(jīng)的地位如同今時的元乂,,在百官之中威信很高。
“諸位,,汝等何故擁堵在這,?”馬車停穩(wěn)在門口,元雍從車廂里鉆出,,滿臉愕然得扶著把手,,仿佛完全不知情得左顧右盼。接著他又扭著沉甸甸的大耳肥頭,,故作驚慌得高聲問道:“難道是太廟出什么事情了嗎,?有火情還是有盜竊?”
“都不是,!高陽王,,我等實在是被逼無奈,清河王的新政固然是為國為家,,可接連不斷得頒布實在是讓人無法承受,。作為朝廷的正式官員,我們現(xiàn)在連基本的生活都無法保障,,乃至于很多人無罪還得被裁撤免職,,這才不得不來此哭訴啊,!”沉默了剎那,,還是穆紹充放著領(lǐng)袖,帶著哭腔攀附到馬車旁邊,扶著車軸捶胸答道,。
“高祖?。 薄跋鹊郯,?!”“太武皇帝啊,!”周邊的百官們聞聲再度發(fā)作,,仿佛是唱戲般得高亢哭訴起來。
“唉,,怎會如此,,何至于此!我這個侄兒做的,,實在是太虧欠忠臣們了,!”元雍恍若初聞的模樣,先是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繼而滿臉沉痛得說道:“今天我原本來是來拜謁太廟的,,何曾想會遇上這等事情,如何忍心面對諸位勞苦功高的大臣們,!正是在太和十九年的夏天,,孝文皇帝宣布遷都入洛,這是咱們大魏國走向強盛的象征,,所以我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來祭祀兄長,。可是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我該如何向先帝們陳說,?”
“才短短二十多年過去,我輩非嫡傳的宗室子弟,,還有穆將軍這些功臣之后,,就要被朝廷減俸裁官,徹底拋棄在塵土里了嗎,?我等固然不敢違令,,但倘若真的要如此的話,奈祖宗先王何,?奈社稷宗廟何,?”宗室的旁支才俊,時任河南尹的元淵,,瞪著大眼幾乎是咆哮而出,,不斷煽動著人群,。他以職務(wù)便利侵占的京畿良田,已經(jīng)有一大半被充公抄沒,,剩下的也肯定難以保住,。
“高陽王,你是清河王的叔父,,是當(dāng)今天子的叔祖。眼看著我大魏朝廷如此亂象,,難道也要一語不發(fā)聽之任之嗎,?我輩瞻仰你的風(fēng)度已久,現(xiàn)在治國的所謂新政,,哪里及得上你當(dāng)年的一半,?”對同僚頗為仗義的郎官辛雄,有條有理得激情勸說著,。如他所說,,他原本不在裁撤的官員之列,甚至得到了清河王的褒獎,,此事完全可以作壁上觀,。可是無論動機為何,,他終究不愿沉默,。
“這話,可不敢亂說,!”這番勸進(jìn)所包含的深意,,元雍當(dāng)然一瞬間就察覺出來,趕忙慌亂得擺擺手拒絕,,以示推讓狀,。
“高陽王!”資歷最老卻能力平常的穆紹,,沒有整那么多花花架子,,他簡單明了得撲向馬車,抱著元雍的小腿哭喊著搖動起來,。以他養(yǎng)尊處優(yōu)多年的身體,,如此不顧形象和靴泥,也真是難為了,。
在穆紹的帶動之下,,其余官員們更是蜂擁聚集,朝著這輛華貴的馬車擠過來,,人潮幾乎是要把它給擊碎了,。近的人不斷喊著高陽王的名號,,遠(yuǎn)的人雜亂喊著諸位先王的廟號,場面亂哄哄得十分沸騰,。在侍衛(wèi)們的貼身保護(hù)下,,元雍勉強扶著車身站穩(wěn),注視著那群幾乎情緒失控的官員們,,半真半假做了半天的焦慮無助狀,。一直等到聲音慢慢減弱,官員們都快要絕望放棄的時候,,他忽然朝著人群重重咳嗽了幾聲,,開始醞釀準(zhǔn)備好的發(fā)言了。
“諸位,,諸位,,請靜聽我一言!”按捺著激動的心情,,元雍帶著滿腔的激昂之氣,,環(huán)顧在場所有人道:“你們也知道,我元雍雖然無才無德,,可是畢竟也是獻(xiàn)文皇帝的子孫,,是大魏皇族的一份子。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我焉能選擇置身事外,?我已決定,從今天開始調(diào)用我的田產(chǎn)收入,,給所有在京的官員們補足俸祿,,對被裁撤的官員發(fā)放路費。即便為此傾家蕩產(chǎn),,我也在所不惜,!”
“這,這,,安能耗費大王的私財,?”聽到這穆紹立時愣住了,他對今天的計劃也只是一知半解,,沒想到最后給出的是這樣的對策,,忍不住心里犯著嘀咕??薷F歸哭窮,,可他們這些人更多都是在于表面上的爭執(zhí),私底下還是享受著山珍海味,,并沒有受太大的影響,。對方如此的提議,,顯得實在過于夸張和大方,讓他難以接受,。
“我已經(jīng)決定了,,無需多言!如爾等所說,,我既是獻(xiàn)文皇帝的子孫,,是嫡傳宗室里面輩分最長者,理性承擔(dān)下這個困難,!我就不相信,,他元懌敢于再繼續(xù)折騰下去,直鬧得我大魏人心離散,、再無回旋!”元雍一臉的沉毅和堅定,,斜著頭顱仰望著天際,,仿佛是一尊雕塑似得神圣無比。他早已徹底下了決心,,要把多年囤積的豐厚家財,,用在這個最關(guān)鍵的時刻,拿下朝中的人心,。
“賢王,,高陽王真不愧是第一賢王!”不知是誰第一個稱贊,,轉(zhuǎn)瞬之間就引來如潮的附和恭維聲,,比剛才哭吊先王還要激烈萬分。官員們到底還是和穆紹不一樣,,大部分人都只是平凡普通的中下層官吏,,在這個涉及他們切身利益的時刻,沒有人會舍得放棄這些無償給予,。在得到元雍的再次確認(rèn)后,,人群開始山呼海嘯,歌功頌德的聲音不絕于耳,,聽得元雍飄飄然如在云端,。
好景不長。片刻之后,,北面的百姓人群忽然被驅(qū)散,,而且是以極快的速度讓出道來。手執(zhí)兵刃的天子親軍羽林衛(wèi)士們,,全程嚴(yán)肅得沖入大道,,把無關(guān)者都遠(yuǎn)遠(yuǎn)得趕走,。這次是由元廿九親自領(lǐng)隊,帶著陽禎全幢的人馬迅速到場,,負(fù)責(zé)彈壓神圣太廟前的騷亂,。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官員們開始緊張躲避,,因為他們發(fā)現(xiàn)來者并不因自己的身份而退讓,,反而是見誰抓誰控制局勢,毫不顧忌官品貴賤,。
“我等剛從宮里來,,奉太后和清河王的直接指派,前來捉拿驚擾太廟的鬧事之徒,!爾等身為朝廷官吏,,竟然做出這般無禮僭越的事情來,真把大魏的綱紀(jì)當(dāng)做兒戲嗎,?清河王說了,,所有人都不得放過,全部押送到宮闕門下聽審,!”甫到現(xiàn)場,,元廿九就張牙舞爪得拔出刀來,惡狠狠得注視著在場人等道,。只是他這段簡短的話中,,似乎有意無意在強調(diào)著什么。
“休得無禮,!這些都是朝廷的肱骨大臣,,只是有苦無處訴,特意來拜謁太廟罷了,。如果說致哀先帝也是罪過的話,,那天下還有什么公理可言?爾等速速離去,,我自會安撫住諸位大臣們,。”元雍難得彰顯出自己的霸氣,,按著手中的劍柄,,朝著來者不耐煩得揮一揮手示意。而他手下的侍從們也很是乖覺,,毫不示弱得頂著來者迎了上去,,把公卿們保護(hù)在后面。
“就是,!我們思念諸位先帝想來拜謁,,難道還非得征求同意清河王的批示嗎,?他縱然管天管地,也不能阻止我們這些忠臣,,這般正當(dāng)?shù)呐e動吧,?”穆紹躲在侍衛(wèi)們后面,指著來者逐一點過去,,雖然是作出氣惱的模樣,,可早先的氣勢已經(jīng)弱了許多。
“這是軍令,,太傅清河王親自下達(dá)的,!有什么疑意的話,盡可以再做申辯,!可是你們現(xiàn)在,,必須隨我去宮門處受審!”一反常態(tài)的元廿九,,竟然把元雍和穆紹都不放在眼里了,,滿臉殺氣得堅持道。
“諸位大臣,,請恕無禮!太后和清河王,,對你們的表現(xiàn)十分震怒,,是催促著我們來抓人的。凡是在場的,,都必須全部趕到宮門處,,一個也不能少!”站在其旁的陽禎,,也是帶著篤定的神情,,語氣客氣很多但內(nèi)容毫不退讓。邊說著他邊示意手下,,后者開始分散到人群的兩側(cè),,準(zhǔn)備像趕鴨子一樣,驅(qū)趕這滿朝的勛貴公卿們出發(fā),。
“我等無罪,,豈能如此?喂,,陽隊正,,你難道不識得我了嗎?”元雍也萬萬沒想到,,商議好的計劃竟然會遇上插曲,,讓他自己也陷入困境里,。想來想去他焦急得打量著對方,試圖讓后者能看在曾給犒賞的份上,,給自己留個體面,。他無法明說抓人漏下自己,只能用這種隱晦的方式提醒,。
“高陽王,,我等遵行軍令,講的沒有私情,!包括你手下的這群侍從,,也一個都不能少!”陽禎搖了搖頭,,斷然拒絕了對方這個宗室重臣,,雖然他自己心里也不愿意這么做。其實他心底里也很明白,,哪里有什么真正的軍令不可違,,任何事都是官長們的一句話而已??缮頌榈讓榆姽?,他就是個指哪打哪的工具,還沒有到能夠獨立做出決斷的地位,,哪里有什么自主可言,。
“你,你,!”元雍怒不可遏,,幾乎要驚得背過氣去。
“得罪了,!”隨著陽禎一招手,,手下的親信隊正衛(wèi)儀帶隊涌上,百余人直接包圍了高陽王的車隊,。元雍連帶著那群仆役侍從,,無一能夠落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