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夜已漸涼,可突然經(jīng)受這種悲歡離合的感受讓美玲的心更加透涼,,她始終是一個不善于表達(dá)的人,,可那并不意味著她沒有心,不會痛,,甚至她比任何人要重視親情,,要敏感脆弱,她從未獨自一人直面這樣的黑夜,但今日不同,,那黑色的棺材里躺著父親,,躺著還未見她一面就離世的父親,她什么都不怕,,甚至抬起頭看了看隱約有點點星光的夜空,,呵,連星空都無盡悲涼,。
她慢慢的打開小小的包裹,,取出那支光滑的金色煙袋鍋兒,走到父親的棺材跟前坐下,,棺木已蓋,,她無法看到父親的臉,但她知道那里面躺著她一生勞苦的父親,,她使勁的摸搓著煙袋鍋兒,,眼淚又毫無預(yù)兆的留下來,似乎覺得還不夠透亮,,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手都搓紅了,,直到覺得差不多了才站起來將煙袋鍋別到棺材頭的一個圓形洞孔里?!鞍?,俺把你想要的煙袋鍋兒買回來了,可是你沒有辦法在木森叔跟前得意了,,俺只能給你別到這個孔里了,,你放心,俺會一直看著,,不會讓它掉下來的,,爸,你為什么連最后一面都不讓俺見,,你為什么就突然躺到這里了,,俺可以孝敬你了,爸,,你知道不,,俺大了,能孝敬你了”美玲痛苦的抱著棺材,,她不知道父親能否聽得見,,但她終究是想和里面的父親說點什么。
勞苦一生是你,,擔(dān)起重?fù)?dān)是你,,忍受誤會是你,,全是支撐一家的你,每一位父親的肩膀都扛著一個千斤重的家庭,,每一位父親都被生活的重?fù)?dān)壓制的彎腰駝背,,美玲后悔沒有同父親好好說過幾句話,她總想著賺錢,,可真正賺錢了父親卻沒了,,那要這些錢又什么用,她深深后悔沒有陪著父親度過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刻,,萬一他是痛苦的走了,,她不敢再想下去,她更加恨自己,。
美玲幾乎全面崩潰的痛苦著,,往事不斷在她腦海里浮現(xiàn)著:那年冬天,因為羨慕虎兒可以上學(xué)便吵鬧著也要去,,被父親打了并撕了書,從此她再也沒想過去上學(xué),,但父親卻已開始籌劃賣糧供她上學(xué),;那年夏天,因為生病,,讓父親和母親冷戰(zhàn)直到他去世都沒有說上話,;那天早上,自己去BJ打工,,家人相送,,父親可憐的蹲在路邊看著她和母親相互囑托,硬是沒有憋出一句話......她看到了父親粗糙的手拿著鋤頭,,她看到了父親滿是皺紋的臉流著辛苦的汗,,父親,你大概是永遠(yuǎn)也回不來了,,你不知道,,我已經(jīng)開始想著和你說話了。
雖然她被打過罵過,,但她終究明白了只是大山里的生活阻礙著人們的情感表達(dá),,被農(nóng)活充斥生活的他們終日忙忙碌碌,怎好隨意表達(dá)心中所想,?!鞍郑硲?yīng)該和你早點說話的,,俺應(yīng)該主動和你說話”美玲靠著黑色棺材,,仿佛只要靠近,,里面的父親就能聽到她說話,她紅腫著眼睛,,前面的一切都已經(jīng)看不清了,,她覺得她和母親王秀芬一樣快要瞎了,她悲涼的望著天空,,黑暗又孤獨的凄涼將她包圍,,她想起離開家時,父親欲言又止的可憐表情,,就心痛的無法呼吸,,到現(xiàn)在她才明白用再多眼淚都換不來父親的開口說話了。
“爸,,今晚俺就好好和你說說話”美玲像死了一樣沒有精氣神兒的靠在棺材上,,妄想著能感受到父親的溫度,她冰冷的聲音比夜晚的風(fēng)還要涼,,“俺給你買了煙袋鍋兒,,但你在那里可不能天天抽,想家人了就給俺托夢,,你是俺爸,,俺啥都不怕......爸,俺知道錯了,,俺對不起你,,俺從生下來就讓你覺得麻煩的緊,俺應(yīng)該做更多的活去分擔(dān)你的負(fù)擔(dān),,俺不應(yīng)該想著去上學(xué),,也不應(yīng)該頭上長包,讓你和媽冷戰(zhàn),。爸,,俺就是死女娃子,俺生下來,,大姐成了寡婦,,媽瞎了,你也走了,,俺也覺得俺就是個禍害,,爸,俺再也見不到你了,,俺再也不能和你說話了,,俺好恨,為什么你在時俺總躲著你......”美玲越說越難過,,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抽泣著,,心里忍著對自己的恨意,,她恨不得此時是自己躺在著冰冷的棺材里。
“啪”一聲,,一個響亮的耳光打破了周圍的死寂,,緊接著又是同樣的聲音響起,一聲,,兩聲,,三聲,美玲痛苦的鼻子眼睛都擠在一起,,她毫不客氣的抽著自己的耳光,,她的心如同在滴血,她還不明白人有悲歡離合的自然規(guī)律,,她只知道父親走了,,在自己的自責(zé)和后悔中走了,她恨自己躲避父親,,她恨自己最后一刻都不能陪伴他左右,,枉為兒女。一切空寂,,黑色的山更加陰郁,,美玲打自己耳光毫不手軟,她的頭發(fā)散開了,,臉上也有了五指紅印,本來就小的眼睛因紅腫連睜都睜不開了,,她覺得頭上的那到駭人的疤坑在隱隱作痛,,她的眼睜不開,可反正看到的也是黑夜,,睜不睜得開看不看得見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等美玲漸漸恢復(fù)平靜,不久之后便沉沉睡去,?!傲醿海只貋砹恕笨讗圮娨簧硭{(lán)粗布衣褲扛著鋤頭站在美玲跟前,,臉上皺紋依舊,,但卻不同以往那樣冷冰冰,“爸,,我還以為你.....”美玲驚訝的跳了起來,,“以為啥,快去給爸做飯啊,,你這死女娃子太懶了,,睡到現(xiàn)在”美玲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睡在自己家里的炕上,,美玲從未見過這么溫暖的父親,“好,,這就去,,爸,俺還以為你出事了呢”美玲回以父親一個大大的笑臉,,便下炕去廚房忙活了,,孔愛軍攆著院子里的旱煙,自制卷煙吧嗒吧嗒的抽起來,,美玲透過廚房向父親望去:原來爸真的沒事啊,,但自己好像哭了很長時間,只要爸沒事就好,。
晚風(fēng)就算再怎么透涼的刮著,,美玲即使蜷縮一團都不肯醒來,她甚至嘴角掛著一絲微笑,,房檐上的白布條和門框兩邊的白對聯(lián)被風(fēng)刮得沙沙作響,,美玲寬厚的背靠在黑色的棺材木上,卻將自己緊緊抱住,,越蜷越小,,可憐的山里女孩用自己的方式陪伴已經(jīng)走了的父親最后一晚,在自責(zé)中懲罰自己,,周圍的一切每時每刻都無不透露著詭異和悲涼,,但在美玲的夢中,她期待和敬愛的父親是溫暖的,,明亮的,,笑意盈盈的,這讓她滿足,,開心,,更加覺得一切都顯得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