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夕日欲頹,,晚霞燦爛,。
一衣衫單薄的少女駐足寶鳶當(dāng)鋪前,只微仰臉瞧一眼招牌,,便抬腳踏進(jìn)去,。
寶鳶當(dāng)鋪正是羅家羅定興,當(dāng)今典部侍郎的私產(chǎn),。
“掌柜,,當(dāng)東西?!?p> 掌柜錢福支著腦袋睡得正酣,,猝然被脆生生的冷音攪得一激靈,不悅地打量著臺前這個看起來有幾分潦倒的少女,。
那少女身形窈窕,,面若白瓷,,眼似新月,鼻梁秀而挺,,唇色薄而淡,。臉上不著粉黛,發(fā)間不飾朱釵,,只一身半舊的素白單衣,,看起來冷冷清清。
“當(dāng)什么,?”掌柜的挑起半邊眼簾,,也沒正經(jīng)看她,這個時候才來當(dāng)鋪的一般沒什么好東西,。
少女利落地解開系在頸上的紅繩,,拉出一塊棗大的紅玉遞過去。
錢福伸出胖手漫不經(jīng)心地接過,。
血玉,?
錢福心里一喜,面上卻什么也沒表現(xiàn)出來,,這是他慣用的手段,,出來當(dāng)東西的大多是走投無路的,這姑娘看起來又年紀(jì)小,,應(yīng)該可以輕易把價壓低,。
他借夕陽的余光看得仔細(xì),在手上捻過幾回,,兀然瞪大眼珠,,目光在少女和玉墜上來回轉(zhuǎn)動。
“這是你的,?”錢福問得急促,,連唇上的兩戳胡子都嚇得抖了一下。
見少女自若的點頭,,錢福一張圓臉陡然嚴(yán)峻起來,。
這玉質(zhì)地通透,紋路細(xì)致,,打造手法獨特,。仔細(xì)辨認(rèn),便能發(fā)現(xiàn)那紋絡(luò)分明是朵蘭花,。這不正是自己當(dāng)年替家主嫡女尋來的滿歲宴賀禮,?
可在十年前家主夫人帶四歲大的小姐回云城省親,途經(jīng)漠山,慘遭劫匪毒手,。夫人身亡,,小姐失蹤,家主帶人幾番尋覓無蹤,。眾人皆以為那個四歲的女娃定然難逃一死,。
看著眼前這個少女,錢福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也許當(dāng)年的小姐羅蘭并沒有死,而且很有可能就是眼前人,!他的心砰砰直跳,。
“錢多!”錢福喚出里間一個小哥,,與他耳語幾句,,便見那小哥面色一冽,急匆匆跑出門去,。
當(dāng)鋪不小,,看起來有些年頭,光線照不到里面,,讓周圍看起來有昏昏暗暗的,。
錢福從里間走到外頭,拉出一張木椅,,讓少女坐下喝茶,。茶是好茶,但茶杯卻是青銅色的鐵器,,二者相結(jié)合,,看起來倒顯得有幾分不倫不類。
真是糟蹋,,少女在心中暗暗搖頭,。
掌柜的一開口不是議論交易的價錢,卻是詢問起來歷,,“不知姑娘這玉從何而來,?”
少女看起來很認(rèn)真解釋,但心思卻像風(fēng)一樣不知道飄忽到了哪里,,聲音淡淡的,,“自小就帶著,想來是祖?zhèn)鞯??!?p> “既是祖?zhèn)饔譃楹我?dāng)?”
“我家在青城周家村,前段日子母親病重,,臨終前讓我到京都來投靠親戚,,卻不曾想半路上被人偷光錢物,勉強到得京都,,卻找不到那親戚,。如此食住無落,才不得已動了這念頭,?!?p> “你母親,”錢福沉吟道,,“可是親生母親,?”
少女就像琴弦,撥一下應(yīng)一回,,聲音清潤悠長,,“并非,據(jù)說是父母親去云城經(jīng)商時撿到我的,,那時我傷得很重,,他們便帶我回周家村養(yǎng)傷。我年紀(jì)小,,又受了驚嚇,,醒來之后就說不清家住何方,他們便讓我留了下來,,收作女兒,。”
接下來,,錢福又明里暗里打探了許多,,一席話下來,少女應(yīng)答自如,,竟然全無破綻,。
待掌柜的終于無話可問,少女緩緩收回目光,,低下頭,,用茶蓋撥開浮葉,淺綠的茶水倒映出她的眼眸,,里面分明掩藏著一抹笑意,。
一盞茶盡,錢多終把掌柜吩咐的人帶到,。來人身量高大,,華服玉帶,,軒昂玉宇,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老爺,。
“錢福,。”那富貴老爺喊著掌柜,,眼睛卻望著那盈盈少女,。
錢福見了他畢恭畢敬的湊上前去,把剛剛打探到的一番話原封不動地轉(zhuǎn)達(dá),。
那富貴老爺正是羅定興,。他此時心里極不平靜,原以為已逝的女兒如今又有了消息,,心中自是七分喜悅,。但也不免三分懷疑,這些年前來認(rèn)親的人并不少,,結(jié)果不是弄錯就是騙子。
雖然她手中有那塊玉,,但羅定興也不能完全相信,,因為她看起來既不像自己,也不像柳氏,。
那少女坐時靜如曇花,,美而雅,氣質(zhì)出塵如謫仙,,不禁讓人贊嘆,,好一個玉骨冰肌的清艷佳人。
“不瞞姑娘,,你手中的那塊血玉正是我家失蹤小姐的貼身之物,。若不是你從別處得來,”錢福頓了一頓,,“或許你正是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少女難以置信地喃喃,,眼睫毛撲閃撲閃,。
“姑娘左肩可是有一塊月牙形的紅色印跡?”開口的是面色難辨的羅定興,。
少女?然一愣,,但很快搖頭,“不,,你們認(rèn)錯人了,,我是有一塊印跡,但是不是在左肩而是在右肩,是紅色的,,但不是月牙形而是梅花狀,。”
得到否定的答案,,羅定興卻兀然瞪大眼睛,,難掩激動,“當(dāng)真,?我的女兒正是右肩有朵梅花形印跡,!”說罷眼眶竟不禁濕潤起來。
“啊……”少女嘴巴微張,,無措地望著他,,原來那最后一問竟是個陷阱。
“是真的,,我很高興,,能再見到你,我的女兒,,蘭蘭,。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你父親??!”一時間,羅定興心中愧疚與喜悅交織,,再說不出話來,。
二
面對突然冒出來的父親,她怔住了,,過了好半晌,,才恢復(fù)反應(yīng),淡淡地望著他,,眼瞳似一泓深泉,,認(rèn)真道,“我如何信你,?怎知你不是匡騙我,?”
此話一出不光羅定興愣住,錢福也呆了一呆,,哪有這富貴親找上門還往外推的,?常人何不是感激涕零,哪有這般理智,。
回過神,,羅定興越發(fā)滿意,,貧而不艾貴而不躁,這般品格不正是羅家風(fēng)骨,。于是笑道,,“你失蹤時四歲,雖記不得許多,,但你生活了四年的地方怎該有些印象,,爹爹這就帶你回家。這樣你便不會懷疑了,?!?p> 這邊羅定興帶女兒剛?cè)敫沁吅L脑繁闶盏搅讼ⅰ?p> “什么,!老爺又帶女人進(jìn)府了,?”說話的女人臉色煞白,正是羅定興的續(xù)弦夫人林氏,。府里那堆小妖精已經(jīng)磨得她精疲力竭,,那斯竟還不知足!
從門外趕過來報信的春雨道,,“正是,,況奴婢估摸那女子不過同三小姐一般大,模樣甚是清麗,。”
三小姐正是林氏唯一的女兒,,羅月,。
“欺人太甚!”林氏用力抓著手帕,,指節(jié)發(fā)白,。
花園里,游走的兩人相談?wù)龤g,。少女似乎喚起些熟悉感,,遙指著遠(yuǎn)處一座閣樓道,“那座樓我好熟悉,,我小時候好像在那住過,。”
羅定興很開心,,“不錯,,那是摘星樓,你從出生起就住在那里,。和你母親,?!闭f罷,舊人的記憶涌起,,男人的面色沉郁了幾分,。
“可我總覺那樓空蕩蕩少了什么?!鄙倥欀碱^思索,,忽而又大悟道,“是鈴鐺,!少了鈴鐺,!”
少女落英染頰,唇邊笑靨,,明亮更勝春色,。
“原來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總說要把閣樓四面墻都掛滿鈴鐺,,等風(fēng)來,,便能讓滿京城都聽到它們唱歌?!绷_定興少年不復(fù),,卻依舊俊朗,唇含笑意,,眼里滿是寵溺,。
兩人繼續(xù)往前走,踩上一座玉石搭建而成的短橋,,橋下是潺潺的流水,,飄著零星的浮葉,盡頭不遠(yuǎn),,是一處不大的池塘,,看起來頗有幾分意境。
羅定興撫著雕欄止住腳步,,感慨地望著齊肩高的少女道,,“以前這里是養(yǎng)有錦魚的,五顏六色十分好看,,你就喜歡在這里玩,,把剩下的糕點用來喂魚,那時候你才三歲,,人比欄桿縫還小,,還差點掉到水里去。你娘怕得臉都白了,,再不肯讓你再來……”
不遠(yuǎn)的池塘上,,一顆柳樹垂著千條萬縷似的碧濤,,樹陰底下,柳眉楚腰,,風(fēng)資卓婉的三姨娘宋氏正遇上同樣來納涼的五姨娘安氏,,安氏著一身寬大的碧綠紗裙,纖手撫著肚子,,看起來已有五,、六個月身孕。
滿京皆知,,羅家僅有兄弟二人,,大哥羅定野位居右相,風(fēng)采卓然,,家風(fēng)甚謹(jǐn),。卻有個不成器的弟弟,身居閑職,,吃喝嫖賭樣樣不落,。能逗蛐唱曲,也能一擲千金為紅顏,,一年之內(nèi)連抬兩門小妾,。
但安氏卻不以為然,羅定興并不似外面?zhèn)鬟b的那樣不堪,,反而是難得的赤誠之人,。若非他出手相助,自已怕已淪落青樓,。羅定興贖了她卻放她自由,,還幫忙料理父親后事。成為他的妾室是自已心甘情愿的,,安氏很滿足,因為自已現(xiàn)在還有了他的孩子,,這是唯一能報答他的,。
兩位佳人相視一笑,“老爺可真是個多情郎,?!敝皇沁@笑中滋味只有自已才知道了。
眼見一襲墨影出現(xiàn)在視野,,宋氏樂道,,“好戲開始了?!?p> 那墨影正是風(fēng)韻猶存的林夫人,。林青青殺氣騰騰,,身后跟著膽戰(zhàn)心驚的春雨,春風(fēng)等一眾人,。
羅定興只覺身后涼涼,,轉(zhuǎn)過頭,心咯噔一跳,。面不改色道,,“夫人來得正好,這是蘭蘭,,你們之前還沒見過,,今后她就要和我們住在一起,還要你多照顧照顧,?!?p> 林青青憤怒夾著不可思議,羅定興這時候竟然還敢讓她幫忙照顧,!不怕自已弄死她,!
林青青冷笑,“老爺?shù)拙€真是一次比一次低啊,,看這模樣還沒有月兒大吧,?!”
“胡說什么,,蘭蘭比月兒還大一歲,,月兒還得管蘭蘭叫姐姐?!?p> 林青青心中怒氣翻滾,,“呵,月兒管她叫姐姐,,那豈不是得管你叫爹,!”
羅定興瞪一眼她,“不管我叫爹管誰叫爹,!蘭蘭是我的女兒,!”
“你竟然還養(yǎng)外室!連女兒都那么大了,!”林青青腳下一軟,,指著他的手都不住發(fā)抖,春風(fēng)春雨忙上前扶住她,。
羅定興雖然做過不少荒唐事,,但對林青青還是體貼尊重的,這下聽到她不分青紅皂白,,在女兒面前說出這種話,,不禁臉色一黑,。
吵起來了?莫不要打起來,?
宋氏安氏見情況不對,,也顧不得看戲了,趕忙走上去,。至少在對外敵上,,她們還得站在同一站線。
“說什么胡話,,什么外室不外室,!蘭蘭是我失蹤十年的女兒,羅蘭,!我的嫡生女兒,!”羅定興實在是個好脾氣的人,極少沖人發(fā)火,,是以面對發(fā)火的羅定興,,一干下人不免噤若寒蟬。
但聞言,,林青青卻呆了,,宋氏安氏也兀然止住腳步。什么,?,!失蹤的二小姐?
這個信息比羅定興在外有外室還讓人震驚,。
良久嘴角始終掛著一抺淺笑的少女打破沉寂,,“爹爹的花園好生熱鬧?!?p> 羅定興郝然不語,。林青青,宋氏安氏面色各異,。
三
天色已晚,,盡管心中波濤涌動,林青青還是好好收拾出一間客房,。十年了無音訊的羅二小姐竟然還活著,?并且與老爺相認(rèn)了,?這一切太過巧合,,讓人不禁疑慮疊生。
派來服侍的丫鬟熄滅最后一盞燭燈掩上門,。床上的少女殷璃卻沒有閉上眼睛,。今天發(fā)生的事情都是計劃好的,,包括每一個細(xì)節(jié)。當(dāng)玉的當(dāng)鋪,,當(dāng)玉的時機(jī),,編造的對答,傳話的春雨,。一切都進(jìn)行得很順利,,而這些的目的就是為了成功假冒羅二小姐的身份。這只是第一步,。殷璃風(fēng)塵而至,,只為索命,安殷家一百三十六口亡魂,。
殷璃……應(yīng)離……
是宿命嗎,?不,她不認(rèn),!
從現(xiàn)在起殷璃不再是殷璃,,只是羅蘭。直到……血仇得報,!
晨光熹微,,傳來幾聲敲門聲。林夫人身邊的貼身侍女春雨捧著幾身衣衫喚醒羅蘭,。
“二小姐,,夫人命我來服侍姑娘梳洗,然后領(lǐng)姑娘去仁正堂見右相和幾位小姐少爺,?!?p> “進(jìn)來?!币魸櫲缬?。
春雨推開門,一寢白衣的羅蘭正立在半開的窗前面無表情,。晨風(fēng)夾著冷意,,吹得她三干鴉絲拂亂,好似隨時就要羽化而去,。
“主子仔細(xì),,莫要著冷?!贝河贻p語,,神情卻不復(fù)在林夫人身邊天真純樸的模樣,沒人吋便喚羅蘭主子的。
羅蘭轉(zhuǎn)頭看她,。春雨這步棋是在許多年前已經(jīng)安好的,,如今要動了。
“這是夫人備好的幾身裙衫,,主子挑一身,。雖然老爺對您的身份深信不疑,但夫人還很懷疑,。右相心眼多,,不容易糊弄,幾個姨太太也不會輕易相信,。主子怕是還得好好應(yīng)付,。”
羅蘭挑了一襲白裙,,道,,“無礙,他們就算不信也找不到證據(jù),?!?p> 妝扮好,春雨引羅蘭穿過長廊,,拐過后花園,,便見一座冬山苑。
春雨細(xì)細(xì)解釋道,,“除了住在海棠苑的夫人,,老爺還有五房姨太太。大姨太太周氏住在品香苑,,生有大姑娘和大公子,,心機(jī)深沉。這冬山苑是宋氏二姨太所居,,生有二公子,,今年七歲,最受老爺寵愛,。三姨太杜氏膝下無子,,一心向佛,長年居在古寺,,鮮少見人,。四姨太安氏,小姐昨日是見過的,,正懷著身孕,,住在安樂苑,,是個好相與的。五姨太沫連,,”春雨頓了一下,面色復(fù)雜,,“她是個很奇怪的人,,從來不和老爺親近,但老爺看起來很聽她的話,,她很少在府上,,現(xiàn)在算算,我已經(jīng)一個月沒見過她了,,行蹤神秘,。”
神秘,?這個詞成功引起了羅蘭的好奇心,,一個世家的姨娘,竟然可以來去隨心,,這倒有點意思,。
春雨,“老太爺沒有納妾,,與老夫人相繼病逝后,,羅家就只剩下右相和老爺,分居兩院,。他們兄弟關(guān)系很好,,右相住在西院,沒有納妾,,有一子一女,,聽說小時候與小姐關(guān)系不錯,或許對小姐還有些印象,。仁正堂便在西院,,這就快到了?!?p> 進(jìn)了西院,,春雨便禁了聲。西院活動的下人并不多,,手下認(rèn)真地干著活,,眼睛卻偷偷打量著那一襲月白裙的陌生少女。
進(jìn)了仁正堂,,便見里面丫頭主子不下二十人,。把人帶到,,春雨便退了出去。
羅定野坐在正中,,左手坐著一端正少婦,。想必那就是右相夫人了。少婦身側(cè)立著一身著天湖藍(lán)衫的少女,,容貌看起來甚是英麗,。羅定興笑意難斂,欣然分明,。羅蘭一看到他身后那些色彩斑斕的鶯鶯燕燕眉心就不由一跳,。
而五姨娘果然沒有出現(xiàn)。
除了羅定興林氏,,宋氏安氏,,在座的人皆是第一次見到羅蘭。懼是一驚,。這少女的容貌實在太盛了些,。
但見堂中那人膚如凝脂,指若削蔥,,一襲青絲,,如暈開的水墨。亭亭玉立,,似出水芙蓉,。淺淺含笑,卻淡漠而無情,,清清潤潤,,恍若仙人,不帶一分少女的嬌俏,。
羅定興站在羅蘭身前,,笑著一一介紹。幾個姨娘艱難地擠出笑容,,看起來正是一派其樂融融的場景,。
在場的小輩除了已經(jīng)出嫁的大姑娘羅云和外派處理政務(wù)的右相之子羅釋,就都到齊了,。
右相之女羅雪,,林夫人之女羅月,周姨娘之子羅現(xiàn),,宋姨娘之子羅非,。
羅月一襲焰紅長裙,身姿挺撥,,唇不點朱而艷,,眼不媚而含光,。氣勢明麗而囂張,頗肖母風(fēng),。
不同于羅月眼中的好奇,,羅雪卻是質(zhì)疑,“二妹妹,,似乎和印象中不一樣,,完全兩個人似的?!?p> “是啊,十年末見,,我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羅蘭笑道,,“我對堂姐還依稀有點印象,,堂姐小時候總是喜歡喂我吃糖糕,也不知道有沒有記錯,?!?p> “沒,沒錯,?!绷_雪面色難掩詫異。
片刻,,林青青咳了咳,,開口道,“昨天是我誤會,,讓蘭蘭見笑了,,這些年你流落在外受苦了。我和你爹爹都會好好補償你的,。真不知道你一個小姑娘如何能平安從云城千里迢迢來到京城,。想必很費一番周折吧?”話里話外皆是試探,。
羅蘭點頭,,“我并不知云城離京城竟這樣遠(yuǎn),半道上還被偷了錢物,,好在有位好心的車夫順路載我一程,。”
“蘭姐是個有好運的人,,這不,,十年也能平平安安回到羅家,。”周姨娘笑著安慰,,“瞧著如今出落得這般水靈,,這通身的氣質(zhì)竟不比雪姐月姐差!生得跟謫仙似的,,倒跟你生母和父親沒有半分相似,。”
周氏這番話表面夸贊,,實際上可謂誅心,,女兒竟跟父母半分不像,細(xì)究起來任誰不會懷疑,。
各姨娘都沒出聲,,看熱鬧似的等著羅蘭回答,卻沒想到這一槍羅蘭竟沒有接,,而是神色傷感地喃喃,,“我不記得娘的樣子了……”
在眾人看來,她四歲喪母,,顛沛流離,,如今提起自是痛處。
羅定興見羅蘭面色不虞,,忙岔開話題,。“蘭蘭剛回來,,有什么不便就和爹爹說,,今天你母、母親已經(jīng)把摘星樓收拾好了,,晚上就能住進(jìn)去,。踏踏實實地,只管安心,,我們都是你的親人,。”這個母親自然指的是林青青,。
“是啊,。”安氏笑著,,第一個上來執(zhí)羅蘭的手,。
品香苑內(nèi),周氏面色陰沉,,猛一摔桌上的茶具,,“你不是說羅蘭那丫頭已經(jīng)解決了嗎,!這是怎么回事!”
“小姐仔細(xì)這話別被旁人聽了去,?!敝苁系呐慵弈棠锩π⌒牡仃P(guān)上門。
奶娘道,,“當(dāng)年是奴婢叫自家侄子親自動的手,,準(zhǔn)沒錯?!蹦悄棠锏闹蹲邮莻€游手好閑的無賴,,結(jié)交的盡是些三教九流的惡徒。
“你是說現(xiàn)在這個是冒充的,?”周氏的眼睛瞇成一線,。
奶娘點頭,“八九不離十,,只不過是手段高明了些,,把老爺哄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p> “那怎么辦,就算知道是假的,,我們又能怎么辦,?”周氏目光陰翳。
“小姐可還記得鄧嬤嬤,?當(dāng)年的事她可也出有一份力呢,。”
“羅蘭的奶嬤嬤,?她不是出事后就辭別回鄉(xiāng)了嗎,。”
“正是,,這次要揭穿二姑娘的身份還得她幫忙,,小姐盡管放心?!蹦棠锔墒莸哪樕铣冻鲆粋€詭異的笑容,。
四
出了仁正堂,羅月便往海棠苑走,,身后猛然竄出一黑影,,嚇了好大一跳。
羅月看清那潑皮張手就拍過去,,“羅現(xiàn),!你想死?。 ?p> 羅現(xiàn)邊躲邊嚷,,“羅什么現(xiàn),!叫大哥!”
羅現(xiàn)躲在丫鬟白樂白喜身后,,羅月一時打不著,,氣急便指著兩個丫鬟罵,“你們兩個吃里扒外的家伙,,幫著外人欺負(fù)你主子是吧,!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們!”
羅現(xiàn)見白樂白喜兩個丫頭替罪得委屈,,忙賠罪道,,“是我的錯,何苦跟兩個丫頭過不去,?!?p> 羅月哼一聲,轉(zhuǎn)身離開,。羅現(xiàn)趕忙追上前去,。
“別走啊,!我真是有正事找你探討,!”
“有事說事,別拉拉扯扯,,叫母親看見非得剝了你的皮,!”羅月止住腳步,瞪他一眼,。
“你覺得我的新妹,,”羅現(xiàn)訕然松開手,“也就是你的新姐真的是咱爹的女兒嗎,?”
“什么新的舊的,,我又沒見過她,我怎么知道,?!绷_月不滿道?!澳阈r候不是見過她嗎,?這話該我問你吧!”
“見是見過,都十年了,,鬼才認(rèn)得出,。”羅現(xiàn)嘟囔,。
“不管是不是,,反正我不大喜歡她?!?p> “為什么,?她長得這么好看,反正京城里的公子都喜歡她那樣的,。難道”羅現(xiàn)頓住,,“你是妒忌了?”
羅月白眼一翻,,“我這么閉月羞花還用妒忌她,?”
羅現(xiàn),“呵呵,,您這自信挺盲目啊,。”
“你懂什么,,反正我不喜歡她,,你不覺得她雖然面上一直笑著,但眼神特別冷嗎,?讓人心里發(fā)毛,,你最好離她遠(yuǎn)點,,危險,!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羅月惡狠狠道,。
“冷嗎,?我覺得挺溫暖的呀?!绷_現(xiàn)傻然,。
無可救藥,羅月?lián)u頭離開,,不再理他,。
摘星閣,樓高八米,。自羅蘭失蹤后便被羅定山封了起來?,F(xiàn)今重新打理還是花了好大一番工夫。
林青青滿意地打量四周,,對羅蘭微笑道,,“粗使的丫鬟我已經(jīng)替你挑好了,,貼身的兩個丫鬟還是你自個挑吧,等會便讓趙嬤嬤帶過來,?!?p> “是,謝謝母親,?!绷_蘭嘴角依舊噙著淺笑,一句母親喊得極其自然,。
林青青卻覺得渾身不對勁,。待林青青離開后,趙嬤嬤便帶著八個十五,、六歲的少女立成一排,。羅蘭只隨便看了兩眼便選定了。
趙嬤嬤對著指定的兩個丫鬟正色道,,“從今以后,,二姑娘就是你們的主子,你們一定要盡心侍奉,,不得生出二心,,明白嗎?”
“是,?!眱扇她R齊應(yīng)道。
“好了,,現(xiàn)在請二姑娘為兩個丫頭取名字吧,。”趙嬤嬤退到一旁,,等著錄名,。
羅蘭點點頭,對著鵝臉杏眼的丫頭道,,“你叫胡嬰”,,又對另一挽著兩個雙花髻的丫頭道,“你就叫禾君吧,?!?p> “謝小姐賜名?!焙鷭?,禾君跪下謝禮。
羅蘭看見胡嬰頭上的蝴蝶發(fā)簪顫了一顫。春雨說,,那是她提前安排好的人,。
暮時,禾君轉(zhuǎn)去廚房拿糕點,,胡嬰正服侍少女解髻沐浴,。退下衣衫,胡嬰看見少女那如雪的肌膚下竟?jié)M是傷痕,,一條一條,,一塊一塊,那肌膚越是白澤,,那傷痕就越是觸目驚心,,哪怕再長的歲月也無法消磨。
起初比析二十八號說閣主是個十五歲少女時胡嬰還不敢相信,,現(xiàn)在卻是明白幾分,。比析閣共有幾百人,駐扎在京城的各個角落,,包括皇宮,,比析二十八號是春雨的代號,而胡嬰的代號是比析三百三十六號,。
羅蘭躺在浴桶里微仰著臉,,騰騰的霧氣模糊了她精致的五官。
“三百三十六,?!绷_蘭的聲音很輕,像從很遠(yuǎn)的地方飄來,。
“在,。”胡嬰應(yīng)道,。
“我們的戰(zhàn)爭就要開始了,,你是我貼身的刀刃,,必須有足夠的能力,,否則就會害了我?!?p> “明白嗎,?”
胡嬰呼吸一滯,“明白,?!?p> “但如今你還不夠鋒利。”
胡嬰抿嘴不語,,額上卻沁出細(xì)汗,。
“從今天晚上開始,你去比析閣加訓(xùn),,七號會幫助你,,白天我準(zhǔn)你休息?!?p> “是,。”胡嬰心中輕呼一口氣,,比起加訓(xùn),,她更怕主子換了自己。況且,,七號……那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呢,。
羅蘭一頓,“順便叫七號把名單給我,?!绷_蘭長年不在京城,是以,,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沒有見過羅蘭的真面目,。很多東西現(xiàn)在得重新布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