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松的目光越過駕駛臺(tái),眺向河流的邊岸。
他并沒有看到河岸,,卻看到河水從船頭的舷邊溢到了甲板上,。
就在這時(shí),整只船轟然一抖。
他們腳下也猛然一震,。
那詭異的吱吱嗡嗡聲更清楚,,好似有一股深入骨髓的穿透力,,將恐懼與戰(zhàn)栗滲入到四肢百骸,。
船的下沉速度,似乎變快了,。
剛才突如其來的震動(dòng),,將東子嚇癱了。
看喬松與小金都不采取任何行動(dòng),,他一下子沒了指望,。
震動(dòng)過去后,深陷在絕望中的他,,失聲痛哭:“嗚嗚嗚啊啊啊——”
這下死定了,!
看到他如此這般的怕死還丑態(tài)畢露,小金臉上掛著掩飾不住的嫌惡:“船快要沉了,,有時(shí)間浪費(fèi)情緒,,還不如省點(diǎn)力氣趕緊想想怎么逃出去!縱是死了,,還有我與我們家孫少爺跟你做伴的,,怕什么!”
東子失魂落魄的嚷嚷:“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這里距河岸應(yīng)該不遠(yuǎn)?!眴趟赊D(zhuǎn)首對小金說,,“小金,船快要沉了,,你水性好,,帶著東子速速上岸!”
一聽有生還的希望,,原本跟一攤爛泥一樣癱在駕駛臺(tái)上的東子突然被注入了一股活力,,竟直愣愣的站起來了,胡亂擦了一把臉上的鼻涕眼淚,,瞪大眼睛用力的看著喬松與小金,,生怕自己一眨眼這兩人就會(huì)棄他而去。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們一定有辦法!”東子抓著小金,,“快走,!船要沉了!水都漫上來了!我們快走,!”
小金不耐煩的將他甩開,。
要不是孫少爺有吩咐,他真不想管這種人的死活,!
“孫少爺,,那你呢?”小金擔(dān)心喬松,。
喬松自信道:“別忘了,,咱們是一起在柴桑長大的。我的水性不比你的差,!”
喬松的水性如何,。從小便跟在他身邊伺候的小金那是了解的。
“你們能不能別廢話了,!”眼看河水要漫到駕駛臺(tái),,東子又著急又火大?!摆s緊帶我走?。 ?p> “再吵,,我現(xiàn)在就把你丟河里去,!”小金瞪著他,“別忘了,,你的命現(xiàn)在可在我手上,!”
東子閉緊嘴巴。眼中的憤恨卻熄不掉,,心中的不忿也消不掉,。
“你們快走!”喬松催道,。
“那孫少爺你…”小金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喬松往船艙跑去。
喬松的聲音從船艙里傳來:
“我去叫那姑娘,!”
對了,,那姑娘還在屋里呢!
出了這么大的事兒,,還不見那姑娘有動(dòng)靜,,她是不怕死,還是傻??!
現(xiàn)在可沒時(shí)間多想,。
小金看一眼東子。
他現(xiàn)在只有速速將這個(gè)怕死鬼丟到岸上去,,再回來搭救孫少爺和那連姓名都還不知道的姑娘了,。
小金攜東子入水了。
喬松進(jìn)船艙后,,河水便漫進(jìn)來了,。
他趟水尋到安世卿的房門前,抬手時(shí)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看越來越多的河水從船艙入口涌進(jìn)來,。他再也不多想,起手拍打了一下房門,。
手掌被震痛,。
門上的禁制果然還在。
喬松有些急了,。
“姑娘,!船要沉了!姑娘,,你聽到了嗎,!姑——”
啪!
面前的那一道門,,竟自動(dòng)打開了,。
來不及松一口氣,喬松道了一聲“姑娘,,得罪了”,,便進(jìn)了安世卿的房間。
安世卿躺在床上,,感覺自己暈乎乎的,,胃里也不舒服極了。
“姑娘,!”
聽到喬松的聲音,,她勉強(qiáng)掀了一下眼皮。
“是你啊…”
“姑娘,,船要沉了,!”喬松急迫道。
“那…船停了么,?”安世卿氣若游絲,。
“停了!”
“那我…”安世卿扶著暈乎乎的腦殼,,“我怎么感覺船還在動(dòng)啊…”
“船要沉了,!”見她仍躺著,,而河水已經(jīng)漫進(jìn)房間里來了,喬松快急炸了,。“姑娘,,快起來?。〈R上就沉了,!”
暈暈乎乎間,,安世卿聽到水流聲了。
她抬起靠近床邊的那只手,,“扶我起來…”
“得罪了,!”
喬松將安世卿扶下床,攙著她趕緊逃生,。
河水已經(jīng)漫到他們的腳踝處,。
“等一下?!卑彩狼渫W?,回過身去,卻用力過猛似的險(xiǎn)些栽到水里,。她跟風(fēng)燭殘年的小老太太似的,,抬著手顫顫巍巍的指著床頭?!皠Α业膭?。”
看著她手指的地方,,喬松心中有喜有憂,,也有一絲絲的顧慮。
可眼下這情形,,哪允許他有那么多時(shí)間去整理自己的情緒,。
“那你且站穩(wěn)。我?guī)湍銓θ??!?p> 喬松松開攙著安世卿的手,重新回到床邊,,才趟著水走出三兩步,,就聽身后撲通一聲——
他回首看去,見安世卿已經(jīng)狼狽的坐在水里,。
喬松加快動(dòng)作,,抓起安世卿的佩劍,,速速折返回去,將安世卿從水里撈起來,。
下一刻,,喬松將佩劍塞給安世卿,急促道:“姑娘,,快快御劍離去,!”
他緊抓著安世卿的一條手臂,顯然是要跟她共進(jìn)退,,一同御劍離去,。
安世卿有氣無力的瞥他一眼,“我不是說我不能御劍么…”
喬松道:“你不是也說過,,你不御劍,,不是說你不會(huì)嘛!”
說話間,,船又往下沉了沉,。水已經(jīng)過了他們的膝蓋。
安世卿用僅有的力氣翻了個(gè)白眼,,低頭往水里吐了一口酸水,,然后暈了過去。
“這…這…這…”
這人看著挺厲害的,,怎么關(guān)鍵時(shí)刻掉鏈子?。?p> 得,!
還是得靠他,!
喬松將安世卿的一條手臂掛到自己肩上,就這么半拖半拽的將她帶出船艙,。
到了甲板上,,他們大半個(gè)身子都浸泡在水里。
喬松帶著安世卿往岸邊游去,。
要是沒有安世卿這個(gè)累贅,,喬松這會(huì)兒怕是已經(jīng)跟小金他們到岸邊了。
小金把東子送到岸上,,看了看跟他們一樣都泡成落湯雞卻比他們狼狽的鐘釗銘,。
隴陵鐘氏的這位少爺,還整日里嘲笑他們家孫少爺是個(gè)不會(huì)御劍的廢物,。他一個(gè)半吊子,,有什么資格那樣!
鐘少爺怕是在逃離的時(shí)候,,劍沒御穩(wěn),,途中掉到水里了吧,!好在有驚無險(xiǎn),他還是到了岸上,。
看上了岸的小金又往水邊去,,鐘釗銘沖著他的背影喊:“好不容易上岸了,你還干什么去,!”
鐘釗銘回頭,,“我要去救我們家孫少爺!”
“那廢物活著也是讓柴桑喬氏蒙羞,,還不如讓他淹死算了!”
這鐘少爺?shù)淖彀驼鎼憾荆?p> 小金沒空跟他一般見識(shí),,重重的“哼”了一聲,,便一頭扎進(jìn)水里。
游到一半,,看到不遠(yuǎn)處喬松背著安世卿奮力刨水,。
他停下來,讓自己浮在水中,,大聲喊道:“孫少爺,,小心吶!這附近有急流,!”
小金一開始也不知道這一片會(huì)有急流漩渦,,送東子上岸的時(shí)候才發(fā)現(xiàn)的。
他提醒的倒是及時(shí),。
可他話音剛落,,喬松連帶著安世卿一塊兒就被一股急流猛力卷入水中。
這兩個(gè)人沒入水中,,瞬間沒了蹤影,。
小金嚇壞了,慌忙手腳并用,,往他們沉沒的方向游過去,。
恰在這時(shí),不遠(yuǎn)處的河水沸騰了一般,,冒出汩汩氣泡,。
嘩啦——
似有什么東西破水而出,還帶著一股沖天而起的水柱,。
小金停下來,,仰頭一看,頓時(shí)大喜:“孫少爺,!”
喬松背著不省人事的安世卿,,腳下踩著一把劍,,浮在當(dāng)空。
看到喬松從水中御劍而起的這一幕,,岸上還在大喘氣的鐘釗銘和東子都看呆了,。
柴桑喬氏的小六爺不是個(gè)不會(huì)御劍的廢物嗎!
難不成在水下沉溺的時(shí)候,,生存的本能激發(fā)出了他的潛能,?
大家都成功逃生。
上岸之后,,小金抑制不住興奮:“孫少爺,,孫少爺,你會(huì)御劍啦,!”
喬松非但沒有半點(diǎn)兒高興,,還有些窘然。
他看一眼有蘇醒跡象的安世卿,,又看看安世卿的佩劍,,喏喏的解釋:“不是…是這姑娘的劍靈…帶我們出水的?!?p> 鐘釗銘放肆的嘲笑:“哼哼,,我就說你這廢物,八百年也學(xué)不會(huì)御劍,!還想學(xué)人家英雄救美,!想多了吧!事實(shí)證明,,你就是把這叫花子撂下不管,,她也不會(huì)淹死!現(xiàn)在可好,,你還反過來欠她一條狗命,!”
鐘釗銘說話極是難聽。
聽習(xí)慣了,,喬松就不當(dāng)一回事了,。
小金卻暗自忿忿。
安世卿醒了,,看自己渾身上下濕淋淋的,,馬上給自己拍了一張速干符。
一張符就讓她全身上下干了個(gè)通透,。
“姑娘,,你這符…好厲害啊!”渾身濕答答的喬松滿眼羨慕,。
其他人也跟他一樣,,眼巴巴的瞅著一干到底的安世卿。
有些東西,,是羨慕不來的,。
“這都是我閑著沒事做的小玩意兒?!卑彩狼鋵⑺俑煞牡絾趟缮砩?。
好在喬松離得近,她一巴掌便拍了過去,。
瞬間變得干爽,,喬松再次由衷的贊嘆:“好神奇!”
“神奇,?”安世卿笑,,“你怕是不知道去水訣吧?!?p> “去水訣那是洛靈江氏的秘技,我哪里會(huì),?!?p> “秘技?也只有你們這種不會(huì)的人,,才將那些不會(huì)使的技法稱為秘技,。”
喬松窘然一笑,。
“孫少爺…”還跟落湯雞一樣的小金小心的瞅了一下喬松身上的速干符,,繼而眼巴巴的望著喬松。
這速干符是人家姑娘的,。
喬松哪里敢不經(jīng)過人家姑娘的同意,,就把東西擅自給旁人用。
“姑娘…”
安世卿揮手打斷他,,表示并不在意這些小節(jié),。
鐘釗銘跟安世卿認(rèn)識(shí)的時(shí)間不長,卻攢了不少過節(jié),,哪里好意思開口管人家要速干符,。
東子倒是個(gè)臉皮厚的,巴巴的貼上去,,舔著臉笑道:“姑娘,,小六爺,那符給我們也用用吧?!?p> 安世卿沒吭聲,。
喬松也不好置喙。畢竟東西不是他的,。
倒是那張符,,有意思了——
喬松將速干符給小金用過之后,那張符便成了紙糊,,掉在地上,,成了一團(tuán)軟趴趴的泥濘。
這符,,顯然是已經(jīng)不能用了,。
東子整張臉都黑了。他覺得有人故意在搞他和他們家的少爺,!
喬松半點(diǎn)兒沒有懷疑安世卿對鐘釗銘與東子二人有惡意,,想來那符也是有限制的。因?yàn)樗麑⑺俑煞麖淖约荷砩辖蚁聛砟玫绞稚系臅r(shí)候,,就感覺那張符有點(diǎn)潮了,,再給小金用過之后就失效了。
安世卿理都沒理睬臉色鐵青的鐘釗銘與東子,。
她望著綏河的方向,,臉上一片茫然。
“船呢,?”
“沉了,。”喬松說,。
這時(shí)候,,天已經(jīng)大亮了,在水面上也看不到船影,。
“哎——”安世卿還以為自己會(huì)一覺睡到清臺(tái),。“船上的其他人呢,?”
說起這個(gè),,小金便憤懣難平:“怕是昨天夜里將我們家孫少爺和鐘少爺他們迷暈之后就逃匿了!”
喬松心中有疑,,“誒,?小金,你怎么沒事???”
是小金將大家叫醒的,,顯然是沒有吸入迷煙。也是他告訴大家船上的其他人不見了,。
小金看了一眼安世卿,,轉(zhuǎn)而認(rèn)認(rèn)真真的回喬松:“孫少爺,你還記不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這姑娘登船的時(shí)候跟我說咱們這船上的氣氛不太對,。我一開始沒在意。
那日知道了姑娘房門上有禁制后,,我便覺著她不是一般人,,就悄悄記住了她之前說的話。之后我每天都很警覺,,到了晚上,,孫少爺你一歇下,我就出去巡邏,,瞌睡了就在甲板下面的貨艙里打個(gè)盹兒,。貨艙就在你們房間的下面。誰要是在上面走動(dòng),,我還能聽得見,。
我去喊你之前,就在貨艙打盹兒,,一開始沒聽到什么動(dòng)靜,,然后就是突然聽到通通通幾聲,好像什么東西落水了一樣,。我就出去看了看,,發(fā)現(xiàn)船行得特別快,!
我就去駕駛臺(tái)找舵手,,結(jié)果一個(gè)人都沒找到。我又去其他地方看了看——這船上,,除了咱們,,沒別人了!我感覺事情不對,,就跑去叫醒你了…然后,,再然后,你都知道了…”
鐘釗銘聽得云里霧里,,還很是不高興,,“什么然后然后再然后的!到底什么情況,?你能不能用人話好好說,!”
“簡單來說,有人迷暈?zāi)銈儯汛偬岬阶畲?,其?shí)就是要制造一場意外撞船的假象,,取你們的性命?!卑彩狼溲院喴赓W的將小金的話翻譯了一下,。
“什么!,?”鐘釗銘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在場的都是受害者,,誰有心情去安慰他,?
其他幾人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驚懼之中,,鐘釗銘居然還騰出了別的情緒,,怒指著喬松,恨聲道:“姓喬的,,船上的那些人都是你們家安排的吧,!居然這般謀害小爺,你們柴桑喬氏到底居心何在,!我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我隴陵鐘氏定讓你們柴桑喬氏滿門陪葬!”
“我…我不…”喬松本能的否認(rèn),,“我不知道啊…”
安世卿道:“如果你們都被迷暈了,,那就說明,下手的那些人針對的不是你們其中的一個(gè),。讓你們兩個(gè)都失去逃生的能力,,也就是說,他們是要——同時(shí)取走你們兩個(gè)的性命,?!?p> 安世卿不可怕,說的話卻讓在場的其他人覺得尤其可怕,。
喬松不寒而栗,。
那邊渾身濕透的鐘釗銘,又冷又怕,,渾身止不住的戰(zhàn)栗,,嘴唇已經(jīng)開始發(fā)紫了。
水霧迷茫,,前路未卜啊…
是返回宗門,,還是繼續(xù)前往清臺(tái),?
經(jīng)歷了這一場生死劫之后,有些人不知道改如何抉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