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告訴我……你們的名字,。”
廣瀨平康立在船頭,,冷眼凝視著船下的次郎與少年,,仿佛是在觀察著兩只螞蟻,。
實際上,當他從二人來到這里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兒子恐怕早就遭遇了不測。他甚至可以預料到,,廣瀨平一一定是死在了他們二人的手里,。
但比起喪子之痛,廣瀨平康更多的則是羞愧,。他羞愧的不是他的自以為是,,而是他實在是無法接受,為什么事情的發(fā)展,,并沒有按照自己的計劃而來,。
這是對他最大的羞辱,甚至比當面殺手他的兒子,,更讓他憤怒,。
可他怎樣也想不到的是,那個在他的眼中,,如同螞蟻般渺小的二人,,一樣也在藐視他。
不,或許那不是藐視,,而是憎恨,。
和次郎的冷漠不同,少年的眼中則是燃起了一團火焰,。此時此刻,,當他歷盡千辛萬苦,終于看到了那個曾經(jīng)殺死過自己全家的死敵——廣瀨平康的時候,。他當然無法將自己的憤怒完全的掩蓋下去,。
他追了整整三年,現(xiàn)在,,他的仇人就在眼前,。
或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憎恨和愛情,,往往沒什么分別,。尤其是當那種渴望,到達了極限的時候,。
但少年知道,,現(xiàn)在還不是他可以暴露自己身份的時候。因為他知道,,以廣瀨平康那種傲慢的性格,,他絕對不會記得自己是誰。那么,,他現(xiàn)在需要的,,就是耐心的等待,等待一個絕好的機會,。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
“我叫薩穆,,而他是藤海一心,。”
“好,,很好,。”廣瀨平康突然笑了笑,,可那種奇怪的笑容,,卻怎樣也無法讓人感到安心。
“你們都辛苦了?,F(xiàn)在,,我要正式祝賀你們進入了這次試煉的決賽,!”
“你說什么?決賽,?你這是什么意思,?”少年大驚道。
“該問這個問題的,,是我才對吧,。”廣瀨平康緊緊凝視著船下的兩人,,冷笑道:
“你們應該知道,,從一開始,這次試煉就只能有一個贏家,!”
“但我們是一起的!”少年一邊大聲的反駁,,一邊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次郎,。可這一次,,次郎卻只是沉默著,。
“這些,都與我無關,?!睆V瀨平康將頭扭到了一側(cè),似乎完全不在乎少年的話,。
“當然了,,如果你們不愿意爭斗,也可以都留下來,?!?p> 說罷,廣瀨身后的忍者便各自拔出了自己的劍,,將大船唯一的通口圍堵的水泄不通,。
“你!你這分明就是欺騙,!”
少年只感覺自己全身的血管,,都在猛烈的顫抖著??墒碌饺缃?,憑借他們二人現(xiàn)在的身體狀態(tài),他們根本無法戰(zhàn)勝那整整一船的忍者,,也絕對無法敵得過那個屹立在船頭的廣瀨平康,。
大霧似乎更濃重了一些,,濃重的讓人窒息。因為他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真的有朝一日,,會和次郎決一死戰(zhàn)。
少年痛苦的轉(zhuǎn)過身,,看向了他身邊的次郎,,而果然,次郎也在看他,。
自從在山洞的那件事情之后,,他們幾乎就再也沒有對過話。因為每一次他想要去和次郎說些什么的時候,,次郎總是會有意無意的躲著他,。
是的,他真的,,虧欠次郎太多了,。或許在他的心中,,他早就將次郎認作了自己的兄弟,,可實際上,他又是親手將自己的兄弟變成殘忍殺手的人,。
想到這里,,少年已經(jīng)再也不敢看向次郎的眼睛。而他的畏懼與惶恐,,也終于第一次,,控制了他的身體。
究竟,,他該如何選擇,?是為了自己的復仇,選擇對次郎痛下殺手,,還是主動選擇死亡,,給與次郎一個明天呢?
“大哥,?!?p> 就在少年不知如何選擇的時候,次郎竟然先開了口,??墒碌饺缃瘢斏倌曷犚姶卫傻穆曇魰r,,卻只能感到一種無法挽留的愧疚,。
“次郎……我……”
“你已不必再說了,。”次郎嘆了口氣,。
“我知道,,其實如果沒有你,早在我第一次遇見廣瀨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死了,。”
“不,,次郎,,其實我……”
“我都明白?!贝卫晌⑿χ銎鹆松倌甑纳眢w,,“你還,有著必須要做的事情,,對嗎,?”
“是的,可是讓我在你和復仇之間做一個選擇的話,,我還是……”少年痛苦的垂下了頭。
“我也是一樣,,這一路以來,,沒有你,也就沒有我的今天,。所以,,我已經(jīng)決定……我會一個人留下來?!?p> “不可以,!我不會允許你這樣做!”少年緊緊握住了自己的拳頭,,“如果非要留下一個人的話,,那也一定是我!”
“不,,大哥,,還是我留下吧?!贝卫傻难壑型蝗涣粝铝艘恍袦I,。
“因為,直到今天,,我才突然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我絕對不會再見我父親一面,哪怕是去死,!”
“我不許你這樣說,!”少年掐住了次郎的肩膀,“我絕不會讓你一個人留下來,!”
“那么,,就等你回到日本之后,再尋找機會來救我,?!贝卫尚χ鴵u了搖頭。
“你一定會來救我的,,對嗎,?”
“是的,可是你不也是一樣嗎,?你也可以先回到日本,,然后……”
“不,如果我回去了,,那么我便再也沒有離開的機會,,可要是等你報完了仇,你才能夠有機會救我,?!贝卫晌兆×松倌甑氖滞螅值溃?p> “這是唯一的選擇,,也是我們最后的機會了,。”
說罷,,次郎不待少年回應,,便先一步走到了大船之下,向著廣瀨平康大聲喊道:
“廣瀨先生,,我們決定好了,,讓他跟你去!”
“哦,?你們,,真的想好了?”廣瀨平康不屑的搖了搖頭,。
“你真的愿意留下,?可如果你父親日后來找我算賬,我該怎么和他說,?”
次郎深吸了一口氣,,眼中沒有半分的退縮,。
“我是我,他是他,,從今天起,,我們再無任何情分!”
“好,!有魄力,!你們幾個,放下梯子,,讓那個小子上來,!”廣瀨平康聞言大笑,立刻吩咐手下的忍者,,將繩梯順著船身滑了下去,。
“來吧,那個叫薩穆的,,上船,!”
見到此情此景,少年的身子已經(jīng)僵硬的動彈不得,,因為他根本沒有想到,,那個一直需要自己照顧的次郎,這一次竟然用他的生命救了自己,。
“去吧,,大哥,如果他們反悔,,我們就一個也走不了了,?!?p> 次郎微笑著點了點頭,,一屁股坐在了大霧之中。示意自己不會在移動一步,。
事到如今,,即便少年的內(nèi)心再過抗拒,他也已經(jīng)無力回天,。他明白,,與其現(xiàn)在和次郎繼續(xù)僵持,倒不如趕快上船,,待到自己大仇得報之日,,再來尋找次郎。
于是,,少年嘆了口氣,,走出了所處的大霧之中,,也緩緩走到了大船的繩梯邊上。
可他剛剛才爬了兩層的時候,,卻又突然又停了下來,。
“次郎!等著我,,等到一切結(jié)束之后,,我一定回來找你,我們可以去一個再沒有其他人打擾我們的地方,,到那時……?。 ?p> 少年的話,,并沒有說完,。
因為他已經(jīng)開始墜落!
隨著一聲沉重的墜地之聲,,少年的身體也重重的落入了迷霧之中,。可他的眼前不是一望無際的白,,而是凝重的鮮紅,。
他的手臂,已經(jīng)齊齊的從他的肩膀處,,連根斷成了兩半,,就如同廣瀨平一的武士刀一般。
鮮血,,斷臂,,大霧。一切的一切,,都在無休無止的旋轉(zhuǎn)著,,似乎要將少年卷入虛空,可是,,他的身前沒有虛空,,只有在夜空中閃爍的星辰。
“對不起了,,大哥,。”
次郎的武士刀上,,還殘留著少年斷臂處的鮮血,。可他的眼神,卻從未在少年的身上停留,。
因為他已經(jīng)登上了廣瀨平康的船,!
是的,次郎背叛了少年,。他之所以假裝故意留下來,,目的就是為了在少年登船,無瑕打出石子,,也絕不會打出石子的瞬間,,拿走這個最后的求生機會。
這也許就是次郎的第七課,,不,,是他所領悟的第一道律條。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是不可拋棄的!
“好,!好,!”
親眼目睹了這一切的廣瀨平康,滿眼中都是狂熱與激動,。而他那剛剛還因為失去兒子的痛苦,,也隨著次郎著干脆而利落的一刀而蕩然無存。
他已經(jīng)找到了,,那個可以為了達成目的,,什么都可以做到的人。而這種人,,本就是他此行而來的目的,!
“廣瀨大人!在下藤海一心,,愿為大人效力,!”次郎微笑著收回了自己的刀,用他那剛剛才沾過血的手,,為廣瀨行了禮,。
“很好,,很好,。一心,從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弟子了,!”廣瀨放聲大笑,又突然輕瞥了一眼,,那早就昏迷不醒的少年,。
“開船,!”
風帆揚起,船舵開滿,。搭乘著得勝而歸的英雄的戰(zhàn)船,,也逐漸消失在了大海之時。整個海天之間,,再也看不見鮮血,,也再聽不見吶喊。似乎世界本來就是這樣,,從未因一人而喜悅,,也不會因一人的離去而心傷。唯有那永不消散的迷霧,,永遠安靜的飄揚……
二十六
當少年醒來,,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間空蕩蕩的房間,。
墻上的畫卷,,描述著傳說中斬下惡鬼頭顱的英雄,典雅而溫馨的屏風之上,,也漸漸傳來著沁人心脾的幽香,。可無論房間多么雅致,,卻也難以掩蓋四周那死一樣的寂靜,,那讓人發(fā)瘋的寂靜。
可似乎一切,,都要遠比在那不見天日的迷霧之島上好得多,。
少年茫然的凝視著這個陌生的地方,像是頭一次降生于人世之間一樣迷茫,??僧斔淖⒁饬β龔乃闹芤频搅俗约耗强帐幨幍男淇谥畷r,他卻突然間痛哭了起來,。
在他昏迷的那段時間里,,他似乎一直在做一個噩夢,他夢見自己和弟弟被關進了一個滿是大霧的孤島,,他們頑強的一起求生,,一起對抗著一切擋在他們前方的敵人??僧斈撬蚁M娴慕蹬R在他們面前之時,,他的弟弟卻親手斬下了他的手臂,將他一人留在了那無盡的大霧之中。
可這不是夢,,而是事實,。
突然間,少年竟忽然覺得,,那副壁畫上那只被斬首的惡鬼就是自己,。而那個英雄,就是次郎,。
最后,,次郎還是無情的背叛了他。也再一次擊碎了他剛剛光明起來的內(nèi)心,。
少年只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被命運玩弄的小丑,無助,,可笑,,卻不會受到任何的憐憫,而實際上,,作為一個失敗者,,他也根本就沒有奢望憐憫的資格。
可恍惚之間,,少年便注意起了自己所在的地方,,很顯然,這里不是迷霧之島,。
那么,,他現(xiàn)在在哪里?莫非,,這里就是所謂的天堂嗎,?
“你醒了?”
門突然開了,,但開門的人不是什么天使,,也不是魔鬼。
那個人,,少年曾經(jīng)見過,。他就是次郎的父親。
少年只感覺自己的腦袋發(fā)了燒一般的沉痛,,他已經(jīng)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時候來到這里,,又是怎樣離開那座迷霧之島,可眼前的一切卻清楚的告訴他,,他現(xiàn)在……應該是得救了,。
“怎么樣,傷口好些了嗎,?”
武士端來了一碗水,,遞給了少年。
少年思考了一會兒,,便一把將碗中的清水一飲而盡,。可當他喝完了水之后,,他卻再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武士似乎看出了少年的想法,他嘆了口氣,,坐在了少年的身邊,。
“是我,把你接到日本來的,?!?p> “為什么?”少年終于說了話,。
“因為……我已經(jīng)知道了,,次郎對你所做的一切。所以,,當我回到日本,,就立刻背著別人把你接了回來。對不起,!”
說罷,,武士便立刻彎下了腰,將他高貴的額頭,,貼在了地上,。
“這是他做的事情,與你沒有關系,?!?p> “可我,是他的父親,,既然他犯了錯誤,,那么我就必須向你道歉?!蔽涫康念^依然沒有從地面上移開,。
“你為什么,不讓他親自來呢,?”少年突然冷笑了一聲,,又看向了自己的袖口,。
“因為,他現(xiàn)在不在我的身邊,,或許……以后也不會再有機會了,。”終于,,武士抬起頭,,露出了他那張后悔莫及的臉。
武士說的是實情,。自從次郎回到了日本,,他便成為了民眾口中的少年英雄。而這樣一個天賦異稟又年紀輕輕的英雄,,自然會得到廣瀨平康的親自培養(yǎng),。
但當然,即便是次郎真的有機會再見自己的父親,,他大概率也會拒絕,。
“我真的不理解,既然你這么后悔,,又為什么非要把你的親生兒子送到哪里,?作為織田部的高層,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么,?!鄙倌甑馈?p> “我很想,,說我錯了,,只是我不會再有這個資格了?!蔽涫客蝗豢嘈α藥紫?。
“每個人,都會犯錯,,無論是我,,還是他。我說這話并不代表著我需要你原諒我們父子,,只是,,我想請閣下知道,我們藤海家的人,,絕非是無情無義之輩,!”
“呵?!鄙倌瓴恍嫉膿u了搖頭,。
“一個選擇拋棄妻子,,流放兒子的人,也配說這些嗎,?”
武士聞言大驚,,可卻沒有憤怒,反而是越發(fā)的謙遜,。
“我知道我不配,,所以,,閣下現(xiàn)在就可以取走我的臂膀,!”
說罷,武士便拿出了一柄短刀,,放在了少年的面前,。
少年嘆了口氣,拿起了短刀端詳了半天,,又突然笑道:
“我很想這樣做,,只可惜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拿不起刀了,?!?p> 少年放下了短刃,便又忍著疼痛站起了身,。
“謝謝你的照顧,,我要走了?!?p> “你要去哪里,?”武士趕忙站起身子,沖到了少年的身前,,“你的傷還沒有好,。”
“我知道,,可既然我已經(jīng)來了日本,,我就必須做一件事?!?p> 武士的臉色瞬間低落了下來,。
“你……還是要向次郎復仇嗎?”
“不,?!鄙倌険u了搖頭,“我還沒有時間去做這些無聊的事情,,我要找的人,,是廣瀨平康,!”
“這,你找他干什么,?”
也許是出于內(nèi)心無盡的空虛,,本來應該選擇沉默的少年,竟再也無法壓制住內(nèi)心的苦悶,,于是他簡短的講述了自己的遭遇,,和自己復仇的欲念。
聽完了少年的講述,,武士沉默了良久,。
“所以說,你參加這場試煉,,也是為了報仇,?”
“你既知道,又何必再問,?”少年苦笑著搖了搖頭,。
“你若是真想幫我,倒不如直接告訴我廣瀨現(xiàn)在在哪,?!?p> 武士嘆了口氣,“不,,雖然我知道,,可我卻不能告訴你?!?p> “為何,?”
武士看了看少年的袖子。
“憑你現(xiàn)在的情況,,你已絕不可能戰(zhàn)勝廣瀨,,現(xiàn)在的你去找他,無異于送死,?!?p> “可若是不讓我去,那么我跟死了,,也沒什么分別,!”
兩人都陷入了沉默,他們互相看著對方的雙眼,,竟忽然間在彼此的眼神中,,看見了些許相識的東西,就仿佛他們才是真正的父子一樣,。
“好吧,,我的確沒有攔你的資格,,可在那之前,閣下請務必答應我一件事,?!蔽涫康馈?p> “什么事,?”
“直田君,,你可以進來了!”武士突然神秘的一笑,,看向了門外,。果然,隨著他的請求道出,,門外便赫然出現(xiàn)了一個滿臉胡須的男人,,而那個男人的手中還端著一個蓋著白布的鐵盤,。
“這位是我的鑄劍師傅,,也是我最好的朋友,直田,?!?p> “那么,你究竟想讓我干什么,?”少年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
武士沒有說話,只是向著直田點了點頭,。直田也是會意的一笑,,輕輕揭開了那塊白布。
鐵盤里,,竟然是一只手臂,,鐵打的手臂!
世間的任何一種鋼鐵,,都無法形成那樣美麗的色彩,,即便是鬼斧神工,也無法鑄成那樣完美的曲線,。鐵手的每一道圓弧,,每一塊肌肉,都是那樣的美輪美奐,,也是那樣的讓人心潮澎湃,。而更關鍵的,是那只鐵手與少年的斷臂一樣,,都是右手,!
“你……你這是什么意思,?”
“這只鐵手,是我拜托直田君特意打造的,,通過直田君的技術,,它可以做到像真正的手臂一樣使用自如?;蛟S我們父子對你的虧欠,,的確無法彌補,可是,,如果閣下真的還有著未盡的事情,,它一定可以幫上你的忙?!?p> 少年嘴角抽搐,,汗水流淌,因為他從來就沒有看過這樣完美的一只鐵手,,也完全不會相信這樣的一只鐵手,,竟然是為了自己而造的。
“不,,不可能,,用鐵手來代替手臂,我從來就沒有聽說過,?!?p> “請你相信直田君的手藝,也務必要相信我,?!蔽涫磕曋倌甑碾p眼,“這就是我們父子,,最后的報償,!”
少年沉思了許久,直到他的雙眼不再迷茫,。
“好的,,我愿意相信你?!?p> “只是,,想要達到完美的代替你的斷臂,你不僅要忍受難以想象的痛苦,,還必須花費很長的一段時間來適應,。”武士輕輕的笑了笑。
“你真的……可以做到嗎,?”
這一次,,少年想也沒想,就直接做出了他唯一的回答,。
“可以,,我可以做到,也必須做到,!”
和煦的陽光,,從門外照射在鐵手之上,也照射進入了少年的內(nèi)心,。這是他一個月以來,,第一次見到太陽。而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意識到,,陽光,竟然是那樣的溫暖,。
所以,,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絕不會再容忍,,他的仇人,,繼續(xù)橫行在這燦爛的陽光之下!
二十七
今夜的風很大,,大的似乎要把那一切不為人知的事物全部吹走,。
但無論風能夠帶走多少曾經(jīng)存在過的證明,也永遠都無法抹去次郎在那一次的試煉中所留下的傷痕,。
不過,,這些都已無關緊要。因為次郎從不會留戀自己失去的東西,,而他所得到的,,也遠比他失去的要多得多。
五年的歲月匆匆過去,,藤海次郎一心,,這位一生都背負著宿命的孩子,早已成為了一名少年,。
如今的次郎,,再不會哭泣,也再不會受傷。因為在這短短的五年,,他不僅完美的掌握了一名頂尖劍客的所有技巧,,也確實的成為了一柄最鋒利的劍。
一柄為他而揮動,,也同時為廣瀨平康所揮動的劍,。
而現(xiàn)在,這柄世上最鋒利的劍,,就坐在廣瀨平康,,他的主人的面前。
“次郎,?!?p> 說話的人正是廣瀨平一,他比五年前蒼老了許多,,就似乎是將一切的心力全都交給了次郎,,而實際上,他也早就將次郎作為了他的接班人,。
五年以來,,次郎所展現(xiàn)出的極高水平和過人的智慧,的確超出了廣瀨的預期,。有的時候,,他真的希望次郎就是自己的兒子??伤麤]有這樣做,,也不敢這樣做。因為他清楚,,眼前的這柄利刃的鋒芒說不準何時就會降臨在自己的身上,。
畢竟,次郎是一個可以拋棄任何事物的人,。無論是他的父親,,還是他最好的朋友。
“師父,,有事嗎,?”
聽著次郎成熟了許多的聲音,廣瀨平康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
“啊,,次郎,你最近怎么樣,?”
廣瀨略帶虛偽的關切,,讓次郎大笑了出來。
“師父,您找我,,就是為了問我好不好嗎,?”
“我真是……什么都瞞不過你?!睆V瀨尷尬的搖了搖頭,,又道:
“其實今天我找你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p> “什么?”
“我準備退休了,?!币幌伦诱f出了這句暗藏在心中的話,廣瀨似乎一下子輕松了很多,。
“為什么,?您還年輕,不是嗎,?”
廣瀨嘆了口氣,,“也許吧,可如今天下已定,,我的任務,,也已經(jīng)結(jié)束了?!?p> 正如廣瀨所說,,現(xiàn)如今,第六天的魔王織田信長已經(jīng)取得了大半的天下,,海內(nèi)之民無不臣服,。普天之下僅剩的幾位大名,也早就選擇了向織田求和,,暫圖一時的安穩(wěn)。
那么,,對于織田氏幕后的陰影,,也是到了銷聲匿跡的時候了。
但次郎在聽見廣瀨的話后,,卻沒有什么表情,。
“雖然您說的有些道理,可如果您歸隱了,,我們又該去哪里,?”
“去,找你的父親吧,次郎,?!?p> 也許這是廣瀨平康,這個虛偽了一生的人,,唯一的一句真心話,。
“我的任務結(jié)束了,而你的任務,,也都結(jié)束了,。是時候解甲歸田,過正常人的生活了,?!?p> 次郎突然笑了笑。
“您的意思是,,讓我放棄我親手獲得的一切,,回到家里,去跟我的老頭子認錯,,說我自己是一個不孝的混蛋,,然后過一輩子閑散浪子哥的生活嗎?”
“次郎,,我知道這對你很難,,可是你也清楚,我們無仗可打了,。而我……也真的不想再造孽了,。”
廣瀨的語氣很誠懇,,似乎是在哀求,。
“我知道,我這一輩子害了不少人,,甚至害了我的親生兒子,。所以……是時候,我們都應該重新開始了,?!?p> “師父?!贝卫芍币曋鴱V瀨的眼睛,,搖頭道:
“我明白了,你呢,,完成了信長大人交給你的任務,,殘害了無數(shù)的生命,,現(xiàn)在你老了,知道報應了,,是嗎,?”
“次郎,你這是什么意思,?我姑且還算是你的師父,!”廣瀨似乎是被戳到了痛處,一下子大吼了起來,。
可當他吼出來的瞬間,,他便已經(jīng)后悔了。
“師父,?你不會以為,,我真的把你當做我的師父吧?”
“次郎,,你……”
次郎微笑著抽出了自己的刀,,放在了廣瀨的肩膀上。
“對不起,,既然你已經(jīng)選擇了這一步,,那么,我就必須要送你走了,。不過,,你不必擔心,等你死后,,我會接管你全部的人手,,到那時,我會讓全日本都知道,,世界上,,還有著一個叫做藤海一心的人?!?p> “你,!”
此時此刻,廣瀨平康已經(jīng)追悔莫及,??杉幢闼俸蠡冢俦瘋?,卻也無濟于事。因為他知道,,現(xiàn)在的次郎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他,,甚至超過了次郎的父親,。
“那么,師父,,安心的去吧,。”
刀已出鞘,,死即將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廣瀨閉上了他的眼睛,,享受著這最后的寧靜,。
可他卻沒有想到,打破這片寧靜的不是自己的鮮血,,而是一聲熟悉的低語,。
“你,還不配殺了他,?!?p> 當廣瀨再次張開眼睛時,他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身在天國,,還是茍活人間,。因為他的眼前,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當年的那個少年,!
不,,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不是少年,而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這……怎么,,可能……”
次郎的刀已經(jīng)墜落在了原地,就如同當年墜落進深淵的少年一般,。
“你究竟,,是人還是鬼!”
男人淡然一笑,,只是默然的從次郎身邊走過,。而霎時間,次郎的整個身體,,也瞬間軟成了一攤爛泥,,再也無法站得起來。
“廣瀨,,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你是,那個小子,!那個本該……”廣瀨的驚恐已經(jīng)無以復加,。
“本該死了的小子,,是嗎?”
男人沒有多余的動作,,可一顰一笑之間,,竟已化身為了復仇的天神。
“還記得,,八年前被你滅門的蕭氏一家嗎,?”
“難道,你是……”
“對,,我就是蕭家的人,。”男人走到廣瀨的身邊,,微笑著抬起了他的下巴,。
“我要讓你記住這一刻,永遠也不要忘記,?!?p> 說罷,男人便已經(jīng)伸出了他的右手,。
可那,,竟然是一只鐵打的手臂!
鐵手,,無情的鐵手,,復仇的鐵手?;蛟S正是因為它從不會帶有任何溫度,,所以當它取走仇人的生命之時,才會那樣的冰冷刺骨,。
僅僅一擊,,廣瀨平康便已經(jīng)成為了一具尸體。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滴落到了男人的手腕。而本來已經(jīng)失魂落魄的次郎,,也猛然在那一刻,,看見了男人滿懷著微笑的眼睛。
“你……你要殺了我嗎,?”次郎的全身都已僵硬的如同死尸,,他清楚自己的罪孽,而這種罪孽,,也絕對是這位復仇之神所無法饒恕的,。
可他卻怎么也沒有想到,,男人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便已經(jīng)走向了大門,。
“喂!你,,為什么不殺了我,!”
次郎憤怒了,他可以忍受男人的仇恨,,忍受男人的鄙視,,但他卻無法接受男人的冷漠,也絕對無法接受那種如同看待一只蛆蟲般的眼神,。
可男人,,卻依然只是笑了笑。
“你的債,,已經(jīng)有人替你還了,。”
男人深情的望向了自己的鐵手,,看著仇人的鮮血流滿那帶有著金屬光澤的指尖,,他已再別無所求。
至于其他的事情,,就當做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吧,。
這是第一次,次郎是這樣的失魂落魄,。霎時間,,他只感覺自己的這五年甚至毫無意義。他是一個失敗者,,徹頭徹尾的失敗者,,甚至連最后一刻,他連被仇人奪走生命的機會,,都不再擁有,。
但就在次郎放棄了思考的瞬間,男人卻又突然回過了頭,。
“對了,,還有一件事?!?p> “什……什么,?”次郎只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我叫……蕭易鼎,?!?p> 尾聲
樂曲震天,,歡聲遍地。
今天是白蓮教教主岳虎陽的生日,,那的確是一個值得喜慶的日子,。
看著自己的兄弟們圍坐在圓桌上暢快的聊天喝酒,男人的臉上卻沒有任何喜悅的表情,。
因為對于他而言,,今天是他換上鐵手的二十年紀念。
那個改變了他命運的契機,,和改變了他人生之人的生日,,竟然是在同一天,這是否是一種巧合,?
但不管怎樣,,男人怎么也無法高興的起來。因為或許他的確有很多兄弟,,可每當他想起兄弟這個詞匯的時候,,他的鐵手都會本能的酸麻。
這是刻在了他骨子里的東西,,再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明天將會如何?人們都是會遺忘的,,或許今天,,他和他的好兄弟們還可以圍坐在一起,談天說地,,完全不必考慮未來,。可也許明日,,他們就會天各一方,,老死不相往來,甚至刀兵相對,,至死方休,。
人生,本來就是這樣一出你永遠也無法預料的戲劇,。
想到這里,,男人的心情似乎更糟了些,他嘆了口氣,,望著空空的酒杯,,心思卻早已經(jīng)飄到了不知何方。
“二哥!”
突然間,,身邊的一聲呼喚,,叫醒了男人的回憶,把他重新拉回了現(xiàn)實,。
“哦,,是六弟啊,你怎么不和大哥他們一起喝酒,?”
年輕人木訥的笑了笑,,笑的是那樣的單純且暢快。
“我來找你,,沒有了二哥,喝酒也沒意思,?!?p> “是嗎?”男人微笑著拍了拍年輕人的肩,,將酒杯遞給了他,。
“來,給我滿上,!”
涼酒撒入杯中,,濺射在男人的鐵手上??上У氖?,他早已經(jīng)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干,!”“干,!”
明天將會如何?這是一個問題,。一個值得男人思考一生的問題,。
可無論明天將會如何,男人都已經(jīng)知道,,他決定走的路,。
歡歌飛揚,鼓聲激蕩,。今天,,的確是一個值得開心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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