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那一刻,清人和虎皮的心里在想什么,。
正如他們此刻也是同樣的心理活動,。
可他們錯了。
這一路罹難的幾人,,詭異幽謐的景象,,險象環(huán)生的小說似的遭遇……轟然如被雷擊了一樣,盡管我們幾個走到了這里,,但之前幾個小時的瘋狂我一直在崩潰邊緣死撐,,不樂意再多慮什么,即使是她……
那件陳舊的衣裝大小比黃精虎皮這樣的壯漢體格窄得多,,又比身材修長的死瘋子的尺寸小,。
我啥都沒說,這倆人有點兒緊張了倒是,。
“什么東西,?”
我看瘋子尋摸了半天,最后用倆指頭勾扯出來一條長串子,,是一條被絲線攪?yán)p成團(tuán)的紅珠鏈子,,那質(zhì)地有點兒像玉石,又不大像,。死瘋子用匕首挑斷絲線,。
“小心點兒,衣服劃爛了,?!蔽阴玖缩久?。
瘋子把那看上去陳舊古老的紅石鏈子放在眼前晃蕩著瞇縫著眼睛細(xì)細(xì)打量。在灰白的光影下,,它上面每一粒跟紅色石榴石似的圓珠子都浸著血紅的漿色,,脆亮但質(zhì)地柔和,幾乎每粒里都隱隱可見水墨似的影兒,。這串長鏈款式很像少數(shù)民族的風(fēng)格,,上頭的松石、銀都泛著神秘質(zhì)樸的墨影兒,,這風(fēng)格,,也不知出自藏地還是苗疆,又咋會被揣在這舊衣服里出現(xiàn)在這里,?
死瘋子嘖嘖兩聲,,笑著舔了舔嘴唇,想說啥,,虎皮也想說啥,。
我抬眼看了看,接過那件衣服,,又伸手挑起瘋子指頭上那串鏈子,。
“哎?”他剛要伸手,,清人閃身到他身前,,眸子里滿是鎮(zhèn)定,“俺家的東西,,還是俺安小東家收著,那……”話說一半,,忽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說錯啥了,,慌忙噤了聲扭頭看向我。
這倆人,,一個清人一個他卷丹師父,,目光再一次聚焦到我身上,我心說我勒個乖乖恁這是弄啥嘞嘛……干脆假裝沒看到也沒聽見,,摟著衣服走到碑樓后面,,解開扣子,抽出腰間的匕首,。
后背被目光灼燒的炙熱感一下子消散了,。
自從來到山里,身上衣服幾乎沒干過,,不是跳水就是泡深潭,,要不就是在河里玩兒命游,,布料緊黏著皮膚,濕塌塌得難受的很,。那套衣服舊是舊了點兒,,但質(zhì)量還是不賴的,換上以后,,灰塵土覆蓋的干燥摩挲著皮膚,,讓人一下子有了些許安全感。
最后,,我拿起那串古老的長珠鏈,,上下打量了一下把它戴在手上。鏈子很長,,在小臂上足足纏了13細(xì)圈兒,,無數(shù)珠子絲絲冰涼的玉石質(zhì)感在皮膚上輕硌著,感覺難以言說,。
就在我要捋下袖子的時候,,我突然詫異地發(fā)現(xiàn),那些珠子里的墨影,,居然在纏繞下在我小臂上拼出了一副圖,!血紅的珠子顆顆緊湊,里面的水墨影兒隱隱顯露出群山的影像,。
沒錯,,我辨認(rèn)出那就是山川峰巒,水墨畫似的環(huán)繞在我胳膊上,。我簡直驚呆了,,這古物,在古代得是怎樣的能工巧匠,,既要能尋得到無數(shù)蘊(yùn)藏著墨影的原石,,還能根據(jù)佩戴者的尺寸完好地將山影完好呈現(xiàn)相合?古人的智慧,,天時地利人和,。
我就著光看得入了迷,猛地感覺有誰在喊我名字,,趕緊拾起濕了的衣裳,,捋下袖子,走出來,。
清人背對著碑樓不知道想啥呢,,我拍了他一下,這家伙一個激靈站起來,,目光上下晃了一下,,示意我?guī)煾冈谀沁叀?p> 虎皮和瘋子在石基臺邊緣一蹲一坐,,瘋子晃蕩著腿,指尖夾著煙——他可不忌諱這什么地方,,但虎皮不,。就聽瘋子在那兒胡侃——
“哎我說,知道什么叫冥河不,?聽說過不,?”
“stygian river?”一個單詞在我腦子里一閃而過,倒不是我熟悉這個詞,,而是恰巧這個詞語我之前見過,。在學(xué)校上英語課的時候,聽課聽累了就隨手瞎翻書,,哪頁插圖入眼就看哪頁,,上學(xué)期,偶然翻到一頁,,課下注釋上就有這個詞,。
當(dāng)時覺得有意思就多看了幾眼記住了:“冥河”,就是希臘神話里環(huán)繞冥土的河,,冥界之河,,也用來指代陰間,冥府,。沒想到再次聽到這個詞,,竟然是在這種地方從這個不著四六的瘋子嘴里,是他信口胡謅嗎,?在這種地方渲染氣氛,,不覺得有點缺心眼嗎?
虎皮不搭腔,,瘋子笑嘻嘻一挑眉,,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喏,,那就是冥河?!?p> “真的嗎……”我下意識緊張了一下,。
他自顧自笑了笑,一伸胳膊,,把煙灰彈到那基臺下頭的“冥河”里去了,。
我看這家伙也沒有要說下去的意思,虎皮也不搭理他,,只當(dāng)他嘴上沒毛又發(fā)癲了,,于是我也不上前去問,,猶豫了幾秒,就喊他們一齊去研究那烏黑的奇怪石雕像,。
那石雕將近兩米高,,從外形上看應(yīng)該是個神獸什么的,用整塊黑色青石雕刻而成,。
“師父,,這是個啥?”
虎皮“嗯”了一聲,,用小拇指搔了搔頭皮,,“這……嘶……難道這就是爰居?”
“爰居,?”我仔細(xì)抬頭打量著那雕刻,,依稀分辨出它的腦袋好似某種禽類,因為嘴是尖凸出來的,,身上紋路復(fù)雜,。
這個名字最先使我想到的是一句詩,“爰居爰處,,爰喪其馬……”又反應(yīng)過來,,不對啊,“爰居”不是遷居或者住在某地的意思嗎,?怎么變成個動物了,?
虎皮說他也不確定,只知道爰居也是古代一種海鳥,,大如馬駒,,在先秦一篇叫作《展禽論祀爰居》中就出現(xiàn)過這種海鳥,用以祭祀,。他又低頭思索了一下,,“我之前見過一尊,和它長得可像,,所以我猜這個應(yīng)該是爰居,。”他接著轉(zhuǎn)過身環(huán)顧了一下其他形態(tài)各異的石雕,,“事實上,,這上面的石雕像,都和我之前在一個地方見過的特別相似,?!?p> “師父你擱哪看的?我咋不知道,?”
虎皮沒搭理清人的話,,他灼熾的眼神里藏了一份不可言說的意味,,稍縱即逝一閃而過。
“嘖……好久之前了,,就在咱那邊,,牧野的鳳凰山下,有個老藩王陵墓,。當(dāng)時七老爺和我去附近村子收藥材,,順便去看了幾眼?!?p> “七老爺,?”清人“哎呀”一拍手,“師父啊這么有意思的事兒你咋不帶我去嘛,?!?p> 我想樂,心想你還真知道該跟誰混,。
我舅爺這個人,,玩兒心比鬧心大,“有趣兒”,、“會玩兒”,,是接觸但很多不了解他到底是干啥的人對他的評價,他閑來無事在山上蓋了幾間屋子,,開了半山的地,,天天在山上當(dāng)猴子,從河南的山竄到山西連半天都不用,。而且把,,無論去哪兒都有山里村民給他送雞送羊。要光山里也就算了,,從揚(yáng)子江畔釣魚翁到大興安嶺熊瞎子,,沒和他不熟的,和他出門兒,,絕對不愁沒意思,。
虎皮一拍他腦門兒,“小犢子,,那都多少年前了,,你那會兒還不知道擱哪投胎變猴崽子呢。想去了等回家?guī)ыz去,,門票就個十塊錢兒,?!?p> 我和清人頭如搗蒜直說“中”,,瘋子也樂,,“操,你倆真他媽是樂觀天真小天使,?!?p> 說來也怪,我只感覺心里輕松很多,,但隱約也不安地疑惑,,這種輕松,很詭怪,,好像在懸崖邊跳舞似的,。
清人白了瘋子一眼,還是把眼神落在那個“爰居”上,,又扭頭低下頭看那個被?屋子遮蓋住的深洞,,“你們說,為啥其他的石刻都是成對兒出現(xiàn)的,,就這一個單獨擺在這兒,?”
“這還用說,他媽的沒配到對象唄……嘿嘿哈哈,!”瘋子聳了聳肩,。
“滾?!?p> 我說道,,“不管為什么,但特殊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兒,,我們還是別去碰這個了,,青囊最重要?!痹掚m如此,,但這么一個神秘黢黑的怪異石刻,出現(xiàn)在碑樓腳下,,不能不讓我們警惕疑心,。
想到這兒,所有人都抬頭去看我們最終的目標(biāo)——
碑樓上空,,那株無比巨大的赤楊樹,,靜默地垂掛于我們頭頂。不知是不是受到虎皮和瘋子的影響,,我竟然有一段時間真的忘記了它的存在,。
正因如此,當(dāng)我們再一次把關(guān)注點放回它上面時,只覺得那種對龐大神秘的未知的恐懼被無限放大,,鋪面壓抑著神經(jīng),。
有人輕輕喘了口氣,聲音很輕很輕,,接著清人的聲音響起,,依稀感覺到他的聲帶稍稍顫抖,“師父,,咋辦,?”
虎皮的頭轉(zhuǎn)了個角度,“碑樓,?!?p> 碑樓,碑樓屹立在基臺中間,,被形態(tài)各異的石雕和被瘋子稱為“冥河”的地下河包圍著,,又是一尊不會說話的沉默怪物。
碑樓很高,,但距離赤楊還有很大的距離,,碑樓上也是紛繁神秘的刻紋,我沒細(xì)看,,一門心思想著咋上去,,結(jié)果剛踏上個石階,就被瘋子一把薅下來,。
“干嘛,?”
“就你這修為,還不到家嘞,,還是跟哥哥留在地表仰望星空吧,。”他又是一臉標(biāo)志性不懷好意地癲笑,,我往另一邊一看,,虎皮正將攀爬的繩索牢牢固定在清人身上,這是個什么情況,?
“這碑樓到?jīng)]什么,,只是那樹外頭有一層結(jié)晶層,只能承受有限的重量,,咱們這幾個人里,,也就他能上的去?!?p> “你不行嗎,?”我見過瘋子的身手,有點懷疑。
“我,?”他活動了一下脖子,,“又不是我的活兒?!?p> 說著自顧走到一邊抽起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