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是在院子里吃的,,幾張大桌,,樓里的伙計大多不知道我是誰,,只以為是白叔的親戚,,不過看我的眼神都帶著點善意的新奇,,我也是同情這些常年混跡于深山老林的糙漢子,,這種感覺估計就跟我苦行僧一樣修行于文科班接著又升上大學(xué)文科專業(yè)是一個道理……
因此飯桌上彌漫著一股詭異的惺惺相惜的氣氛,,我心里惦記著院子角落的藥棚和趙宋發(fā)說的話,,所以也沒意識到有什么不對,,倒是木通,瞧著我漸漸碗里冒了尖兒的飯菜,,眼睛幾乎掉進(jìn)鍋里,。
“我靠!老子咋沒這待遇,!”木通抓住正要把一只雞腿夾進(jìn)我碗里的伙計的腕子,,自己的筷子一挑就把那雞腿給大大方方地挪到了自己碗里。
“咦,!你這狗蛋真是,!要點臉中不中!”那伙計一記暴栗敲在木通腦袋上,,木通手一抖,,好家伙差點沒把碗撩了。
我絕對不是一個善于世故交際的人,,但是混在這些粗壯漢子里,,卻沒由來地并不抗拒,即使心知肚明這些伙計看起來豪爽大咧,,實際上哪一個背地里都能抽刀悶死一頭牛,,說不準(zhǔn)個個身上都還背著人命債,可是也許是因為知道這鋪子的人對舅爺?shù)慕^對忠誠,,又或許是這些時間對各種經(jīng)歷的折磨,,現(xiàn)在面對這些伙計,我覺得心里是安穩(wěn)的,。
木通跟他嚷罵起來,,其他伙計也跟著起哄,桌子上一時間嘈雜無比。
我端著碗朝后挪了挪凳子,,饒有興趣地瞧他們吆喝,,這時我無意一瞥,注意到那個趙宋發(fā),,也端著碗和邊上的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但眼神卻不安地時不時在角落的藥棚和我這里游走,有幾次我我看他的時候,,他正好在瞧著我,,趙宋發(fā)張了張嘴,似乎猶豫著想說些什么,。
不過他也沒來得及說,,山里的風(fēng)愈發(fā)狂獵,雷聲也從天邊逼近木魚鎮(zhèn),,伙計們草草地收拾了桌子,,就去完成盤庫最后的收尾工作了。
我目前并沒有心思問趙宋發(fā)什么,,走出院門望著濃稠訝異的烏云,,心里也變得壓抑——一場大雨避不了,最擔(dān)心的人卻都在山里……
“轟??!”
雷聲滾滾襲來,我趕緊朝回跑,,剛跨過門檻,,突然眼角一團(tuán)黑影閃過,我?guī)缀跏菞l件反射地繃緊了神經(jīng),。
“誰,!”我猛地轉(zhuǎn)過頭去,好巧不巧,,余光看到的地方恰巧就是那藥棚,。
媽的。
我摸出三棱刺,,橫握在手里,,努力在昏暗中辨認(rèn)著什么。
院子里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我朝藥棚走了兩步停了下來,,扭頭去看樓里的燈光,正猶豫著要不要叫上木通幾個人一起,,但轉(zhuǎn)念一想,,之前文王和白馬行事那么隱秘,,我要是帶了一幫人下到這藥棚下面,估計他倆能氣死,。
想到這兒,,我定了定神,上次白馬下去也沒什么事,,但聯(lián)想到之前那個神秘的人影,,還是心頭一緊。
“夸嚓,!”
幾道閃電扭曲著撕開天幕,狂風(fēng)卷起地上殘留的藥渣,,我不得不伸出胳膊遮住半張臉,。
霎時的刺亮光線下,只見藥棚隱約晃動了幾下,,就像是被風(fēng)吹得一樣,。
藥棚里漆黑一片,由于盤庫的緣故,,這里面的藥材都挪了出去,,比上次空曠不少,一眼掃過去就知道沒有人,。
我低頭看著地面的木板,,手里不知不覺出了汗——之前白馬就是從這下面,拿出了一副夾雜著血肉的鐐銬……
我在心里默念了八百遍“白馬文王瘋爺三方神仙保我平安,!”然后提著一口氣正要蹲下——
“咣當(dāng),!”
突如其來的亂響幾乎沒把我直接送走!我差點兩腿一軟坐到地上,,這時候就聽見背后傳來急促的喘氣兒聲,,我一回頭,又嚇了一跳,!
只見趙宋發(fā)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雙手抱著個藥鋤,瞪著眼盯著我,,這時候天上炸裂一道閃電,,我注意到他微微發(fā)抖的身體,乍一看好像個成了精的老鼠仙,。
我努力壓下想把他打死的念頭,,后背已經(jīng)出了冷汗?!澳阍趺丛谶@兒,!”
趙宋發(fā)看上去有些神經(jīng)兮兮的,,抱著藥鋤十分戒備的樣子,朝四周張望了幾下,,結(jié)結(jié)巴巴道:“小姑娘,!我跟你說有鬼有鬼的呀!”
我皺起眉頭,。
“這地方不好的呀,!就這里!”他舉著藥鋤指向我,,我立即橫起三棱刺,,接著才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是這個藥棚,看樣子他也見到了那黑影,,我心說,。
“那還不快回去躲起來?”我說著,,目光落在他胸前的相機上,。
他回過神來,訕訕地捧起相機,,如珍寶般撫摸著,。
我不禁苦笑,我知道這類人,,他們對于某種專一的領(lǐng)域達(dá)到了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熱愛,,即使危及生命的情況下也要追求獲得別人所達(dá)不到的“極品”,從而獲得一種滿足感,,這樣的人看上去多是平平無奇的普通人,,但是他們靠著這種滿足感,來度過自己的生活,。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之前遇到過一個,就是黃麻,。
死在白云山霧林下的那個黃麻,。
還是虎皮之后跟我談起,說黃麻平常最喜歡打鳥,,用彈弓,,一打一個準(zhǔn)兒。
原本黃麻對我來說,,是個不那么熟悉但卻記憶深刻的伙計,,但虎皮卻讓我意識到,他是個有自己的生活,、喜好的真實的人,,這個人就變得刻骨銘心起來,。
黃麻愛打鳥,為這事兒虎皮還罵過他不少次,,這行里很忌諱無故射殺生靈,,可是黃麻卻受不了,他的彈弓就是他的寶貝,,沒事兒就鉆山里林子里,,打鳥近乎癡狂,但黃麻也只打鳥,,別的動物一概不碰,。
他死后,虎皮回來以后把那彈弓也給他燒過去了,。
我很好奇他這么癡迷打鳥,,怎么沒見他隨身帶著彈弓,虎皮當(dāng)時嘆了口氣,,說是他不讓黃麻帶的,,怕這小子又上起癮,,萬一破了林子的風(fēng)水引來禍患,,不好。
當(dāng)時我聽他這么說,,心里五味雜陳,,如果黃麻隨身帶了彈弓,說不定還能自保,,可是他在之前探青囊的時候一定是隨身帶著彈弓的,,為什么虎皮之前都沒在意,偏那一次沒讓他帶呢,?
……
對于他的死,,我一直都是懷有愧疚的。
所以之后對任何有偏執(zhí)喜好的人,,我都可以很快發(fā)現(xiàn)并表示理解,。
也許是帶著這種感覺,我看著趙宋發(fā)那么寶貝他獲取素材的相機,,對這個人的語氣也放緩了下來,。
趙宋發(fā)摸了幾下相機,一下子又抬起頭,,尖聲尖氣地對我說:“我可看到了,!第二次了呀小姑娘!就是一個鬼嘞,!一下就消失在這里找不到了呀,!”
我低頭看了看腳下的木板,,正要開口叫趙宋發(fā)回去,這時又是一道閃電,。
這次的閃電亮得驚人,,不管是誰都得被照得跟鬼似的,趙宋發(fā)就在這時白著一張臉,,指著地上——
“哎呀呀,!這地上有縫隙!小姑娘你快看你快看,!”
人奇葩,,眼神也奇葩。
說著又舉著藥鋤,,“我去找人來,!你可不敢自己下去的呀!”
我再次抑制住把他打死的心思,,二話不說蹲下來,,找到那條縫隙,摸了摸,,將刺尖戳進(jìn)去,,雙手用力將覆蓋在地面的木板給翹了起來,一個方洞暴露在閃電光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