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之深,,有九尺玉鏡,可映未來之事,?!薄洞菏洝な?p> 這年冬天罕見地落了雪,鋪了薄薄一層銀光,。梓桑裹了狐裘在花園里閑走,,邊走邊低頭看著自己印在雪地上的腳印。她有些出神,,驀然一道聲音響起:“皇后,?”
她吃了一驚,福身便要行禮,,那人卻伸手將她扶住了,。梓桑不動聲色地抽回手,克制住心內(nèi)訝異,,抬眸道:“陛下今日怎么有興致……”
話說到一半?yún)s頓住了,。
那人見她神色有異,笑嘻嘻道:“你不喊人來么,?”
梓桑只是怔怔把他望著,。像,真是很像的,。眼前這個人,,不論神情還是身姿,儼然便是那人十七八歲時的模樣,。
那時候同此時很像,。雪靜靜下著,她低頭想著心事,,他突然出聲將她嚇了一跳,。一抬頭看到了他,一低頭,,便愛上了他,。
……
梓桑稟退宮人,把人帶回了鳳儀宮,。一路上她提心吊膽,,那人倒是一派自在,時不時還發(fā)表幾番高見:“嘖,,變化不大,。這里應(yīng)當(dāng)放張小幾,皇后作陪,,溫酒賞雪豈不快哉,。”
梓桑目不斜視地從廊下穿過,親自為他撩起簾子:“殿下若是愿意,,我馬上吩咐宮人準(zhǔn)備,。”
重九挑了挑眉,,笑得玩味:“殿下,?”
梓桑轉(zhuǎn)身去為他斟茶,,波瀾不驚地奉上:“殿下此時還是太子,,自然該喚殿下?!?p> 重九摸了摸下巴打量著她,,這個皇后與他料想中的太不一樣了。他低頭抿了口茶,,是自己最愛的西湖龍井:“皇后如此鎮(zhèn)定,,倒是叫我糊涂了。你沒有什么想問的,?”
梓桑一直垂著首,,此時終于抬起眼來細(xì)細(xì)看他。劍眉星目,,眉眼含笑,,似是初長成的修竹,俊朗得厲害,。她笑了笑:“殿下為何而來,?”
重九眼中笑意加深:“我若說是為了你,你信不信,?”
梓桑也笑:“信,。”
她答得毫不猶豫,,原本蒼白的臉色像是因為這句話而明亮了起來,,讓重九心中一動。重九傾身看她明凈的臉,,勾起唇角:“母后說你性子沉悶,,我瞧著似乎不是這樣。我對皇后,,十分滿意,。”
殿外突然響起玉蘿的聲音:“娘娘,,該給陛下送膳了,。”
梓桑看向他:“殿下可要同往,?”
重九打了個哈欠,,歪在榻上:“我還不想這么快便去見他?!?p> 梓桑忍不住恍了神,。她想起他曾經(jīng)抱著自己,也是這副情態(tài),,嘟囔著不想去上朝,。那時屋內(nèi)溫暖如春,窗外大雪紛飛,,真是很大的雪,,她為后七載,再沒見過那樣大的雪,。
重九把玩著腰間的玉墜,,思忖著未來的自己見到自己的情形。未來,,不錯,,游方的術(shù)士贈他玉墜,自言有通天之能,,能窺見未來之事,,他一時起了興致,不想真的來到了這里,。只是……若此事為真,,那么未來的自己也該有這段記憶。此時那個他也該知道自己來了罷……
“陛下還在議事,,娘娘還是先回去罷,。”常福躬著腰道,。
梓桑點了點頭,,示意玉蘿將食盒放下:“那勞煩公公交給陛下?!?p> 常福恭聲應(yīng)是,,走了幾步碰上裊裊婷婷的傅貴妃,軟聲向梓桑行禮:“姐姐也來送膳,?”
她撥了撥鬢發(fā),,似是不經(jīng)意地露出腕上的掐絲燒藍(lán)銀鐲,鐲上的寶石璀璨:“陛下這段時日胃不大好,,昨日我送了些甜湯,,陛下很是滿意,。姐姐不妨也做些清淡的,山珍海味雖好,,到底不如喜歡的吃著可意,。”
傅貴妃向來是話里有話,,梓桑微微笑了笑,,并不說什么。走得遠(yuǎn)了,,玉蘿遙遙回頭,,見常福一臉諂媚地為貴妃推門,忍不住憤憤道:“當(dāng)年若不是娘娘抬舉她,,她早不知死在了哪個角落,!如今這副嘴臉……”
梓桑淡淡道:“慎言,?!?p> 玉蘿安靜了片刻,轉(zhuǎn)過一轉(zhuǎn)回廊,,終于還是忍不住低聲道:“娘娘總是這樣,,什么都不爭,什么都肯讓,。她故意戴著那鐲子膈應(yīng)娘娘,,娘娘難道不生氣嗎?”
“那鐲子既不是偷的也不是搶的,,是陛下賜的,,戴出來有什么不對?!辫魃,?戳丝慈疹^,雪已停了,,空氣中有梅花淡淡的香氣,,想了想吩咐玉蘿:“回去多準(zhǔn)備些梅花酥給我,突然想吃這個,?!?p> 玉蘿跺腳:“可那鐲子明明是陛下同娘娘的定情之物!”
“鐲子總不過都是一個環(huán),,不過長得有些像罷了,。”梓桑心不在焉地,,“再做些紅燒獅子頭,?!?p> 玉蘿像是還想說什么,梓桑沉了聲音:“鐲子遺失陛下還未怪罪,,以后此事不必再提,。”
好巧不巧行到了碧水橋,,梓桑再不愿回想,,也還是想起了鐲子是怎樣遺失的——她立在這橋上同帝君大吵一架,到底吵了什么也記不大清了,,大抵最后是她落了下風(fēng),,于是怒氣沖沖地褪下鐲子丟到水里了。
碧水是工匠挖出的,,做觀景之用,,不大且水流平緩,可即便是這樣,,她后來也沒有找到那個鐲子,。
丟了的東西就是丟了,再怎樣找,,也回不來了,。
回去之后她吩咐玉蘿這段時日任何人不得入內(nèi)殿伺候,她想一個人靜一靜,。玉蘿只當(dāng)是自己多嘴勾起了娘娘的傷心事,,不敢多言,只得諾諾應(yīng)是,。
重九在榻上睡得正香,,梓桑輕手輕腳地抱了錦被來蓋在他身上,一抬眼發(fā)現(xiàn)重九定定瞧著自己,,輕聲笑道:“我吵醒你了,?”
她離他如此之近,口氣如此親昵,,令重九微微一愣,。梓桑像是也發(fā)覺了不妥,退了一步,,斂眉道:“午膳馬上就好,,殿下稍待?!?p> 重九懶洋洋地坐起來,,輕笑一聲:“你退什么?”
梓桑道:“于禮不合,?!?p> 重九站起身,,饒有興致地低頭看她:“于禮不合??赡悴皇俏业钠拮用??”
梓桑抬頭,他眼里盡是促狹的笑意,,梓桑慢悠悠道:“我是陛下的妻子,。殿下此時可還是孤家寡人一個?!?p> 重九忍不住笑了半天:“那我與你共處一室,,豈不是大大的于禮不合?我是不是應(yīng)當(dāng)識趣些,,趕緊離去,?”
“不錯?!辫魃R荒樥?jīng),,“只是殿下也無處可去?!彼吡藥撞?,“殿下請移步,?!?p> 重九好奇地看她指向一旁的屏風(fēng),乖乖挪步過去,,聽她隔著屏風(fēng)道:“這樣便可以了,。”
重九捧腹不已,。母后說自己性子輕浮,,因而特意在世家之女中選了個性子最沉穩(wěn)的,以求能壓住他,。他瞧著母后是看走眼了,,這皇后分明有意思得緊。傅家那樣沉悶的家族竟能教出這樣的女兒,,真是奇事,。
飯菜的香氣飄了過來,梓桑道:“我去準(zhǔn)備午膳,?!?p> “吃飯也要隔著屏風(fēng)?”重九見著端上來的全是自己喜歡的菜色,,笑瞇瞇地故意抓住梓桑的手,,“皇后不一起吃,?”
“是特意為殿下準(zhǔn)備的?!辫魃炅艘幌聸]掙開,,重九將她輕輕一拽她便跌到了凳子上,略帶不滿地瞥了他一眼,。她生了一雙明亮的杏眸,,這一瞥無端嬌俏,重九一時手癢,,沒忍住摸了一把她的香腮,,梓桑睜大雙眼,愣了一下,,“啪”地打掉他的手,。
“殿下真是一點長進(jìn)也沒有?!辫魃B曇衾锶旧狭艘唤z怒意,。從前他也是這副德行,見著小姑娘總愛手癢,,偏又生得一副好容貌,,不知禍害了多少姑娘。他做太子時其他地方尋不出錯處,,唯獨輕佻風(fēng)流這一點不知被參過多少次,。
重九見手背紅了一片,抽了口涼氣,,這女人力氣這樣大,!梓桑毫不愧疚地矜持一笑:“傷藥沒有了,殿下稍稍忍耐些,,最多五日便好了,。”
五日,?重九捧著手瞧她一臉平淡,,心道自己不知被她打過多少次才得出這個“五日”來,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即便是他不對,,但他怎么說也是未來的一國之君,豈容她……
梓桑一眼橫過來:“殿下,,飯菜要涼了,。”
他趕忙拿起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