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阿婆,，那桌客席上了么？”
“阿森少爺,，都上了,。我特意烤了一只山雞呢?！崩蠇D人停下夾筷,，搓著手回答。
“您辛苦了,?！睔q阿森放下心來，想著,，晚點兒再回去瞧瞧,。短暫對話后，兩人又融入了對歌敬酒的熱鬧之中,。
吊腳樓內(nèi),，一張方木桌擺在三樓堂屋外的走廊上，大伙兒正大快朵頤,。一旁的角落里,，支有個矮桌，上頭擺了幾個食檢,，還未有人動過,。
方桌上有十二道菜，棕紅透亮的火麻紅椎湯擺在最中間,，而后是八道葷菜：侗家腌魚,、黃燜雞、醋血鴨,、白片豬手,、辣子牛雜、烤野兔,、炒田螺,、葵花馬蹄肉餅。
主食更有五道：粽子、風(fēng)吹餅,、五色糯米飯,、米粉和一小缽漢家白米飯。
粽葉攤在盤子上,，很香,。檀阿婆已經(jīng)幫忙切開粽心，撒上香料,，淋上麻油,，綴上芫荽。
一口咬下,，軟糯棉香,，油漬淌過綠葉、裹上香料與辣味,，浸入粽米,。小阿橋用手指頭接住差點掉出的糯米，塞了回去,，鼓著嘴去夾第二塊……
侗家腌魚肉質(zhì)鮮又軟,，就連那魚骨都是酥的，在酸爽麻香的汁液里,，還能品出禾草清香,。這樣淳樸的滋味，衛(wèi)瑾和從未嘗過……
辣子鮮紅,，掩蓋了里頭食材的真正模樣,。孫薇薇筷子不停，牛葉肚,、黃喉,、光沿、牛血……管他是什么,，不腥不臊,，反而讓人垂涎三尺……
玉子急急喝了口茉莉茶。他不小心吃了塊辣椒,，嘴里正冒火呢,，一盤清清白白的豬手肉映入眼簾，冰涼,、細(xì)膩,，最是清爽,！
衛(wèi)七端著酒尊,，一口墨米酒，一口兔肉丁，一口薄如蟬翼的酥脆風(fēng)吹餅,，再一口筋道熾辣的雞塊,。好不自在！
谷善兮則獨愛那道炒田螺,。螺屁股已經(jīng)被剪掉,，輕輕一嗦，滑潤濃香的湯汁就灌入口中,，野山料的誘人香味竄入鼻喉,，螺肉彈牙，叫人如何停得下來,！
十人吃得熱火朝天,，已完全融入了陡坡下，那醉意濃濃的大山侗歌里,。
煩心的事兒就讓老頭子們?nèi)ゲ傩陌?。寨中的少年已彈起了牛腿琴，喊起了酒歌,；少女們也回敬一首好事歌,，調(diào)轉(zhuǎn)聲昂，三嘆三詠,，奔放熱情中帶著的豪邁,，都是侗家孩子們從小耳濡目染的。
老人家們坐在長凳上,，早已飯飽饜足,、放下碗筷，側(cè)過身子去看那些活潑的身影,。吊腳樓上的十人,，他們心里有數(shù)；薩瑪祠內(nèi)的那人,，更不用說,，但先人定下的好日子總得過起來，不能就這樣白白荒廢,。
歲阿森已經(jīng)回答過無數(shù)次,，中立或溫和的阿叔阿伯見他就問：“漢人呢？在你家,？不能放出來,。”
他何嘗不知道長輩們這是擔(dān)心呢,，亦或是一種眼不見心不亂的逃避,。而那些暴脾氣的或是有著恩怨的寨人,，則會自己組織人去他家門口蹲著。若那十一人想要參加蘆笙節(jié),？直接扔去山里喂野豬,，當(dāng)然，遇上野狼是最好的了,。
頡額塌下肩膀：“阿哥……”
歲阿森寬慰一笑,，總還有阿爹和姑姑，還有自己的先生在,。他覺得,，總還是有希望的：“阿妹，不急,。慢慢來,。”
吊腳樓上的幾人可不知道樓下有人緊緊守著,，衛(wèi)七衛(wèi)六倒是在廊角撇見了,。
衛(wèi)七舉起酒壺遙遙挑眉，哎,，只要不進(jìn)來,，一切好說。他起身,，將屋子上上下下地晃了一圈,，這回，盯上了矮桌,。里頭會是什么呢,？那婆婆說，是特意準(zhǔn)備的侗家最珍貴的菜肴,，千金難求,。
桌子上的菜已被吃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大半盤糯米飯,、醋血鴨和菌菇湯,。他想了想，既然都來了,，總得一起開開眼界不是,？
于是，衛(wèi)七取出第一盤,。這是一道葷菜,，深棕色的肉上撒有一粒粒的白芝麻，顏色很好看,。肉塊是長方形的,，兩邊微卷,、焦黃，中間凸起處是一塊長骨,。難道是寨子里特有的魚類？
衛(wèi)瑾和莫名警惕,，在眾人都動筷品嘗,，并點頭稱贊后，依舊保持著安全的距離,。
“這肉適合下酒,。”衛(wèi)七不斷點頭,，其他人則是喜歡那味道,，鮮咸不膩，有些像烤得噴香的薄牛肉片,。
第二道菜,，只有一小盤，用冰塊捂著,，冰里擱著許多植物葉子絲兒,，綠色之中肉白色的橢圓小片細(xì)如發(fā)絲，只夠一人一片,，也不知是素是葷,。一旁還配有小碟，分別裝著醋,、汁,、油。
嗯……大伙兒都覺得這顏色和樣子有些熟悉,，卻怎么也想不起來,。衛(wèi)七可不管，直接吃起來,，唔……味道精細(xì)嫩滑,，加上那辣眼的醋汁兒，叫人欲罷不能,。
谷善兮看著他淚流兩行,，決定放下筷子，等著瞧第三道菜,。
那是一道湯,，里頭有牛肉，墨綠色的汁水兒還散發(fā)著草藥的清香,，牛肉看起來彈彈軟軟,，很有食欲,。
衛(wèi)瑾和腦海里有什么閃過，他沒抓住,，便依舊保持著不動的姿勢,。衛(wèi)七對湯不太感興趣，只夾肉,；而幾個小姑娘,，喜歡這湯水的顏色。
“嘔——嘔——”谷善兮一口入嘴,，差點兒直接吐出來,。在她捂著嘴沖去茅房時，孫薇薇苦哈著嘴,，往里頭拼命填那辣牛雜,。
劉蓼兒在一旁干嘔，淚眼汪汪,，鄧石忙站起來幫她想辦法,。
衛(wèi)七好奇地嘗了一口，面色古怪,、扭曲,，猛罐酒水。
這氣氛,，異常凝固,。
好一會兒，谷善兮才被檀阿婆扶著回來,，嘴里塞著阿婆給的野葡萄和柑果,。那味道，簡直苦到極致,，膽汁兒都差點交代了,。
檀阿婆見到眾人模樣，又趕緊出去將給他們帶來的兩個大果籃提了進(jìn)來,，示意另外幾人趕緊吃一些,。
“阿婆，這是啥,？”衛(wèi)七一邊塞果,，一邊追問。
檀阿婆會說官話,，只是要人仔細(xì)去聽,。十人紛紛豎起耳朵。
“牛的,，腸子,，里面,，湯，蛇的膽……”她不知道菜也有漢名,，叫百草湯,，只能蹩腳地解釋著。
衛(wèi)瑾和記起來了,，如一陣旋風(fēng)似的沖進(jìn)茅房……
要說衛(wèi)瑾和三人為何穿得破破爛爛,，是因為他們一直繞開了百族村寨走，衣物沒法徹底清洗,，尋常的洗漱也只能在湖邊溪里進(jìn)行,，更別說鏡子了,，全靠彼此的眼睛,。
但這三人在初入越州時，因不知道地形,，還特意去拜訪了兩個寨子,，帶上了身上有的貴重禮物，以示友好,?？捎幸蝗眨l(wèi)小爺在一條溪水邊看到了一幅古怪的畫面,。
有兩個百族男人正在宰牛,，也在制作牛癟湯。他們將牛的腸胃剖開,，在那一堆綠色和綠黃色的東西里挑挑揀揀,，然后燒水，將它們熬煮成湯汁,。而后,，又殺死一條蛇，取膽破開,，將汁擠入湯內(nèi)……
最后,，他們竟還把生血裝在碗里，和糍粑鴨蛋擺在一快兒,，做了一些古怪的儀式之后,，一個男人竟勺起一口湯汁喝了下去！
“嘔——”剛剛那碗綠的,，可是那……嘔.....
檀阿婆不安地搓著手,，想做些補(bǔ)償?？梢?，這道菜的味道是會在人嘴里回旋不絕的,，只有等兩三個時辰過后，才能消散,。
她無奈,，只好將那些更甜、更酸的野果都挑選出來,，推給幾人,；然后，將那個食檢抱著,，來回擺著手,，不吃了，不能吃了……
孫薇薇懸著個心,，顫顫巍巍地指著第一道菜問,。
檀阿婆猶豫不決，最后只用手比劃出了一條蛇……
歲阿森回來后,，看到的是八個面色鐵青的人癱坐在椅子上,；衛(wèi)六雖然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但衛(wèi)七卻變得寡言,。
“怎么了,？飯菜不合口嗎？”他不明所以,。
檀阿婆從樓下端著一盆剛做好的酸湯汁米粉上來,，放好后，指了指矮桌上的那個食檢,。歲阿森走過去打開,，兩個盤子已經(jīng)被動過了，一道湯也用過了,；還剩下三個菜,，一碗紅色的粥、一盤野味,、一碟異常難得的海味,。
……
大伙兒都蔫了，尤其是在歲阿森回答衛(wèi)七那盤白片是生的魚后,，腦袋耷拉得更低了,。
無奈，歲阿森只好叫檀阿婆先回去歇著,。這粉,，短時間內(nèi)是無人吃得下了。
九人蒙頭大睡，只有衛(wèi)六一直守在自家主子的身邊……
谷善兮是被餓醒的,。外頭天色大暗,，已有燈火亮起。山里頭燭火少,，窗外的火紅色,，是一簇已經(jīng)燃起的篝火，隱隱約約的,，喧嘩聲也在逐漸擴(kuò)大,。
頭睡得有些沉，她摸摸肚子,，輕手輕腳地下床,，好讓另外兩人繼續(xù)睡。
外頭竟已坐了兩人,。衛(wèi)瑾和靠著堂屋發(fā)呆,，衛(wèi)七抱著碗吃酸湯粉，香味勾人,。
聽到聲響后,，兩人看過來,。
衛(wèi)七笑著打了個招呼,，衛(wèi)瑾和撇撇嘴，轉(zhuǎn)過身去沒搭理她,。
“還有嗎,？我也餓了?！?p> “有呢,，在樓下的灶房。嘿嘿,，我就不給您端了,，太餓了，下次,，下次補(bǔ)上,。”衛(wèi)七說完,，又繼續(xù)埋頭進(jìn)碗里,。
谷善兮下樓，乘著光亮,，她看見外頭有個十三四歲的侗家少年,。他看見門開了，便警惕地盯著她不放。
谷善兮和那人對視了幾眼,，沒想明白他是干嘛的,，便也懶得理會。小姑娘摸著癟癟的肚子,，拐進(jìn)二樓的另一間屋子里,。
待她端著碗出來時，那人還在,，雖然依舊盯著她猛瞧,，但目光放松許多。
“外面那人是誰,？”先是吃了兩大口,，呼出一口熱辣的氣息后，谷善兮才問衛(wèi)七,。
“就中午打架那伙兒的吧,。”
“他在那兒干嘛呢,？”
“盯著我們別出門唄,。”
“……”
谷善兮覺得無趣,，也不知道該回些啥……還是專心吃粉吧,。這酸湯汁兒比在巍縣吃的還鮮還濃、更酸更辣,，叫人熱出了一身汗,。中午那會兒的不愉快，也全都隨著大汗消散啦,！
之后,，其余人也陸續(xù)起來，都端了一大碗酸粉,。吃完后,，眾人神采恢復(fù)，興致勃勃地趴在廊上,，剝著果吃,。兩個小蘿卜頭和孫薇薇則有些眼饞地看著遠(yuǎn)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