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街,,閻府,。
虛與委蛇了整整一日,閻木昔感覺臉都有些笑僵了,,又飲了酒,,回到府上臉色有些不好,。
大概世上的管家都是察言觀色的好手,待閻老爺進了門,,府上的管事劉進便一直屏氣凝神,,不敢多說一句話。他自知比不得別人府上,,管家大多是跟著老爺長起來的,,而他,,到閻府打工才只有半年。
閻老爺是做過京官的人,,規(guī)矩大,,脾氣也大,劉進縱有千般能耐,,奈何與主子磨合還不夠,,是以行事四平八穩(wěn)的同時,還要時時刻刻避免觸了逆鱗,,以免給自己找不痛快,。
閻教頭的侄子卻不覺得自己有這個必要。
每當閻木昔對下人或徒弟發(fā)脾氣,,閻儔站在一旁,,臉上就會掛著冷笑,心里想:誰叫你們不姓閻呢,?活該挨罵,!
等怒火遷延到自己身上,閻儔又會想:不打緊,,不打緊,,叔父是看重我,所以對我的要求比別人嚴,,這是好事,,好事!
于是,,不管閻木昔罵自己不罵,,閻儔都覺得自己在閻府的地位直線上升,與他在閻木昔心中的分量別無二致,。
夜色落下,,燈火初明,閻府一片肅寂,。
管家劉進在察覺到老爺顏色不好后,,呼吸都輕了許多,接衣裳,,上熱茶,,待服侍他在書房里歇下,便很識趣又慶幸地退了下去,。
在房門口,,劉進碰到了剛從青樓獵艷回來的閻儔,身上帶著脂粉俗氣,。
劉進皺了皺眉,,便聽他問:“叔父回來了嗎,?”
閻儔喊得大聲,,是特意以告訴閻教頭,,自己謹記教訓,未再流連花叢,、徹夜未歸,,已向三好青年的道路上邁進了一大步。
劉進小聲回答:“老爺已經(jīng)歇下了,,侄少爺還是……”
話未說完,,閻儔已一把將劉進推開,因他執(zhí)意在少爺?shù)姆Q呼前加一個“侄”字,,閻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拍門喊道:“叔父,你睡了嗎,,侄兒找你有事,!”
閻教頭在房中擦刀,并未作答,,房門口的拍打卻一聲強過一聲,,吵得人腦仁疼。閻教頭想要發(fā)火,,可是忙了一天實在疲乏,,只好耐著性子喊:“進來!”
閻儔很是得意地看了劉進一眼,,推門進去,。
房中,閻木昔仍在擦刀,。
這是一把斬馬刀,,是他營救太子殿下后太子親贈,此刀材質(zhì)本已名貴,,又兼意義重大,,是以閻木昔一直視若珍寶,從未舍得用作實戰(zhàn),。時隔多年,,刀刃依舊寒光閃爍,看得閻儔不由緊張起來,。
“什么事,?”閻木昔擦著刀,頭也不抬問道,。
“叔父,,今日在朱府,,聽說你收了白慕華的外甥為徒?”
閻木昔擦刀的動作一頓,,抬頭看了閻儔一眼,,只覺得此人一如既往的嘴臉丑陋,讓人生厭,,冷笑道:“你的耳報神倒靈通,,每天尋花問柳、醉生夢死,,還能關(guān)注到朱府發(fā)生的事,,真是難為你了!”
閻儔沒聽出這話中的諷刺,,還以為叔父是在真心夸獎自己,,不由笑得滿臉褶子,得意道:“那是,,叔父親自教導,,儔兒怎敢不用心。只是叔父,,你去參加這個勞什子講和宴,,已經(jīng)算是給朱平伯面子了,為什么還要收白家的人為徒,,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你忘了那個白羽刀……”
話未說完,已被閻木昔狠狠地瞪了一眼,,后面的話沒敢再說出來,。
閻木昔冷道:“我做事,自有我的打算,,用不著你來指手畫腳,!”
閻儔不甘心道:“叔父這話說的,咱們是嫡親的叔侄,,儔兒是真心為叔父著想,。以你現(xiàn)在的身份地位,區(qū)區(qū)一個金刀門,,根本沒必要放在眼里,,還收白家人為徒,太給他們臉了,!”
閻木昔冷道:“你懂什么,!今時不同往日……”
閻儔不解:“叔父這話說的,怎么個今時不同往日了,?”
閻木昔頓了頓,,本不想多說,,但這些日子也實在是心中憋悶得緊,瞧著閻儔雖然蠢笨,,但到底是自己的親人,,便道:“你瞧著現(xiàn)在,天水城上下對我都恭恭敬敬,,那些當官的也還給我三分薄面,,那是因為我在京中做過官,又救過太子一命的緣故,。可如今我既已致仕,,京中人脈,、勢力遲早會有用完的一天,到時候,,王墨文這等勢力小人如何還會把我放在眼里,。”
閻儔聽得似懂非懂,,總覺得這老頭想得太多,,又不好明言,便道:“叔父未免想得太遠了些……就算王大人以后不給叔父面子,,你又不在官場混,,要他們的面子干什么?叔父武功高超,,放在江湖上,,誰不沖你豎大拇指,這還不夠有里有面嗎,?”
閻木昔冷笑一聲:“江湖,?如今這世道,哪還有江湖,?”
一句話,,噎得閻儔啞口無言。
閻木昔又道:“更何況,,我自二十三歲離開師門,,便直接投身官場,如今已三十多年,。江湖上,,早沒了我這號人物,如今來擺大俠的款,,真以為會有人買賬嗎,?前些日子你沒見著,,白羽刀這等小人物在大街上辱罵我,江湖上的傳言,,可有一句是站在我這邊的,?若非我舍下老臉,給白慕華下了挑戰(zhàn)書,,這一場鬧劇我閻木昔何以全身而退,?”
閻儔撇著嘴:“話也不能這么說……”
閻木昔冷笑道:“話雖難聽,可事實如此,。眼見我如今是名聲高遠,,可實際上,卻是當官的瞎巴結(jié),,跑江湖上瞧不上,。前些日子,桓王殿下本來說要拜到我門下,,若此事成了,,我何至于要收湯如海這等蠢貨為徒,又何至于給金刀門這樣的臉面,,江湖,、官場,誰不高看我三分,?”
閻儔已是驚大了嘴巴,,大喊:“叔父,你剛才說什么,,桓王殿下有意拜你為師,?那為何……”
閻木昔連連擺手,臉色黝黑,,很有些疲憊道:“此事別再提了,,說來說去,是我無能,!現(xiàn)如今,,我通過收徒給天水城的武官和江湖名門幾分面子,想來也不至于落魄,。往后的事,,誰又說得準呢?”
閻木昔說得有些冷凄,,閻儔卻仍是震驚不已,,想要追問桓王一事,卻被閻木昔一個擺手推了回來,滿腔疑惑又咽進了肚子里,。
夜色已深,,閻木昔繼續(xù)擦刀,刀光將他的老臉映出了幾分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