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然喚人進來,只說是覺得疲累想小憩一會兒,,讓南意守在殿外,待安排妥當(dāng),,便同凌自寒從殿后的窗戶翻出,一路躲著巡查的侍衛(wèi),,在行宮南側(cè)的宮墻翻墻而出,,見到了接應(yīng)的北闌。
之前北闌一直在外行事,,在凌府幾次都沒遇上,如今乍見故人,,云然心下歡喜,,但此處并非敘舊的地方,多拖延一分只怕會被行宮的宮人發(fā)現(xiàn),,只得與北闌微笑示意,。
“你在此處守著,我與阿然去去就回,?!绷枳院疇窟^藏在叢中的兩匹馬,吩咐北闌守候再在此,。北闌很詫異云然會一同出來,,也不知他們要去做什么,但知道主子的命令無須多問,,便點頭應(yīng)承了,。
凌自寒和云然一人一馬,急急往城郊往北五里的清客山,,因此山遍植梅樹花開似海,,梅花亦稱“清客”,故而有此名,,而山頂處有一庵堂,,名“隱梅庵”。
此時并非寒冬,,樹枝上惟有零星綠葉,,風(fēng)吹簌簌綠意稀疏,落入眼中只覺得蕭瑟荒涼,,徒生了悲憫之意,。云然與凌自寒拾級而上,行到山腰下起了迷濛細雨,兩人并未帶傘,,便加快了腳步,。
走至山頂抬目遠眺,遠處的繁華勝景因著這朦朧煙雨如同輕云薄霧間的仙境霏夢,,仿佛隨時會有縹緲仙子騰云駕霧而來,。回身看來,,隱梅庵已在眼前,,青磚素瓦古樸無華,這是云然第一次見到尼庵,,這幾日見多了皇家富貴,,在此只覺心下清明。
云然上前扣門,,稍候片刻木門吱呀開了,,一名碧玉年華的年少尼師探頭來看,見是生人便有些怯生生的,,她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問道:“施主有何事,?”
“小師父,我是來尋人的,,她……”云然一時不知道還如何形容,,思索了片刻,“她俗家名諱秦蓁,?!?p> 這名小尼師眼珠一轉(zhuǎn),略有遲疑之色,,云然忙解釋道:“我是她的舊時好友,,實在有急事要找她,請小師傅通融,?!?p> “好吧,施主稍待,?!蹦釒熗嘶亻T內(nèi)將門掩上。
回頭見凌自寒遠遠站在細雨之中,,空蒙間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云然知道情起情滅并不由人,并不想去強求他們二人的姻緣,,今日只為想救出秦蓁,,不想看到她大好年華便要青燈古佛一世,。
許久,木門再度開啟,,一名尼師緩步而出,,灰袍素帽不飾妝屬,清冷一如這山中煙雨,。云然一時竟不敢相認(rèn),,嚅囁許久才踏前一步喚道:“秦蓁……”
她雙手合十念道:“貧尼法名梅遠?!?p> 云然見眼前人雖然面目未改,,卻沒了舊日的神采,若說在榮王府遇見她的目光是凄厲絕望的,,那么此刻她的眼神卻是空無一物的,,淡漠蒼茫,仿佛穿透了一切看到那些恩怨的盡頭,,而她素帽下露出的鬢邊沒有黑發(fā)的痕跡,,云然心下一涼,知道自己來遲了,,想要牽過她的手,伸到一半?yún)s被秦蓁的疏離生生停在半空中,,瞥到她衣袖下露出的傷痕,,抬眸關(guān)切道:“傷都好了嗎?”
秦蓁輕搖了搖頭:“都好了,,不疼了,。”
云然來的路上想了千言萬語,,此刻卻不知該從何啟齒:“是我連累你了,,你是為了幫我才……”
“你不用愧疚,我是為了我自己,?!鼻剌杳蚱鹱旖牵壑袦厣萜?,“為你們傳遞消息只是為了自己能逃離他身邊,,如今我已皈依佛法,萬般自在,,無需為我擔(dān)憂,。”
“我們可以帶你離開這里,,元承鈺已經(jīng)被貶離京,,什么都過去了,,你無需青燈古佛苦了自己?!?p> 秦蓁淡然一笑:“我并非沉淪往日苦痛才出家,,正是因為都看清了放下了,才能以心清明,,參透了悟,。”
云然對于佛法向來不精通,,一時語塞竟不知如何相勸,,忽而身后傳來一言:“秦姑娘,既已放下又何必入佛,,我可以救你出來,,以后……凌府可以是你的家?!闭遣恢螘r走到云然身后的凌自寒,,云然聞言似有些不可思議的回首看去,分明在凌自寒的眼中看到了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忽而驚悟,,或許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已經(jīng)發(fā)生了什么。
秦蓁抬眸看向凌自寒,,這或許是她第一次敢與凌自寒直視,,以前只敢遠遠看著,當(dāng)面已是羞紅滿面不敢抬頭,,秦蓁垂目道:“凌公子,,是在可憐我曾經(jīng)的情意嗎?”
凌自寒忙解釋道:“我并無可憐同情之意,,只是我……”
“我不想聽,。”秦蓁打斷了凌自寒的話,,她微有愣神,,隨即恢復(fù)了清冷笑意,“凌公子,,我做這一切并不是為了換取你的心意,,受了那些傷痛也不是求你的一次同情回眸,在你成親那一日我離開凌府,,我對你的情意便只是我一個人的心事,,無關(guān)風(fēng)月,再無期求,。我秦蓁,,并非是愿意為了愛情而割舍不斷尋死覓活的人,,自然也不會做些苦肉計來挽回什么,所以你無需愧疚,,也無需再對過去有何念想,。”
一番話娓娓道來,,如金玉擲地般鏗鏘,,云然這才覺得自己已然忘了,秦蓁雖是柔弱之身,,卻心志并非普通富家小姐,,不然自己如何會與她一見如故。
“前事已了不可追,,緣起性空,,愿二位放下執(zhí)念,終得大自在,?!鼻剌韬鲜莸梗柏毮徇€有法課,,先回庵堂了,。”她回身隱入門后,,再看不到,。
云然見她走的決絕,便知一切已成定局,,不禁欽佩她在感情上的決然,正如那句“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凌自寒正看著庵門前的梅樹,平日里不露出任何情緒的眼中此刻滿是黯然神傷,,云然輕聲嘆道:“義兄,,你錯過了一個世間難得的女子?!?p> 凌自寒垂目不語,,回身走入蕭瑟煙雨中,梅林間身影迢迢,,一天一地一人的孤寂,,不知他此刻念的是十?dāng)?shù)年前痛失所愛的徹骨之痛;抑或是如今擦肩而過的空茫黯然,。
云然再度看向那庵堂,,心中嘆道:法名梅遠,,她又何曾忘記了。
“石縫敲冰水,,凌寒自煮茶,。梅遲思閏月,梅遠誤春花,?!痹迫惠p輕吟誦著。
這是秦蓁當(dāng)年偷偷謄寫了無數(shù)遍的詩句,,她說,,只因為詩中有他的名字……
——————————————分隔線————————————————
再度回到行宮已經(jīng)是近晚膳時分,兩人一路疾馳并無言語,,北闌見二人神色不對,,也不敢多問,只牽過馬站在旁側(cè),,云然擔(dān)心著南意會被發(fā)現(xiàn),,正想翻墻而入,卻被凌自寒喚住了,。
凌自寒走到她身前,,收起了心中愁緒,恢復(fù)了兄長之份問道:“此次你雖然在皇上面前盡力撇清關(guān)系,,但已經(jīng)身涉隨國皇位之爭,,甚至關(guān)系到隨國與西域諸國的爭端,以后便是騎虎難下,,你可想好了,?”
云然漾出一絲苦笑:“我本不是野心之輩,自小便見慣了朝政上的爾虞我詐波譎云詭,,最是厭惡,,所以我私逃出汨桑只為自由,就算與秦澤離棄,,我也只想躲在你的羽翼下做個自在人,,可是卻被一步一步逼入了這疾風(fēng)驟雨中,為了父王和母后,,也為了阿姆和姐姐,,我必須保住汨桑,這是我烏云然的責(zé)任,?!?p> 凌自寒知道無法阻攔她,輕輕頷首道:“嗯,,有什么需要隨時來找我,?!?p> “多謝義兄?!?p> 凌自寒心中隱憂重重,,皺眉問道:“這次回到汨桑你打算如何?”
云然腦海中浮現(xiàn)出王兄的臉,,抿唇一笑堅定之色猶在:“總要有個了斷,。”
凌自寒沒再追問,,既然云然已經(jīng)下了決心,,便知道以她的心性定能處理好,便抬手示意云然回去,,云然走到墻邊卻突然停下了,,一直盤桓在心底的猜想讓她有些坐立不安,沉思半晌終是回首:“義兄,,你可否派人在汨桑城外二十里等候,?”
凌自寒一愣,隨即明白了過來:“你不信皇上的承諾,?”
“秦澤退出汨桑,,但我不能再度讓隨國的兵卒進入汨桑,不然請神容易送神難,,只需要攔一攔他們,,讓我獨自回汨桑?!?p> “好,,我會安排妥當(dāng)?!?p> 云然清淺一笑,,轉(zhuǎn)身翻墻而入,往棲霞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