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北越之行(七)
平大夫是個面白須黑、身材矮小的中年大叔,背有點馱,,腿有點跛,,一張臉板得死死的。
天剛亮就背著藥箱站在成雪融廂房門口,讓原本就飄著雪的氣溫一下子又降了不少。
可不巧,成雪融本就是個愛睡懶覺的性子,,再攤上這天,這覺一睡就更懶了,,加上如今的身子,,二話不說就要昏睡的。
喬佚又自覺擔負起暖被窩的責任,,成雪融不醒,、他也不起。
于是,,平大夫就這么一動不動地,,在冰天雪地中站到了半上午。
越崇武,、衛(wèi)子凌聽到下人傳報,,匆匆趕了來。
“平大夫……”
遠遠地越崇武就喊了,,三步兩步走過來,,在平大夫向他行禮時,伸手將平大夫托住了,。
后退一步,,倒拱手給平大夫作了個揖。
越崇武身后戴面具的衛(wèi)子凌也不對勁,。
他的不對勁恰好與越崇武相反,,素來對誰都禮數(shù)周全的衛(wèi)子凌,對上平大夫卻只有點頭致意,。
若是細看,,能看出來,衛(wèi)子凌與平大夫交匯的眼神中,,藏著一股子熟稔。
越崇武問:“平大夫,,這大冷的天,,你怎么站在這里等?直接敲門啊,,要不等他們醒了,,你再來也行,。”
平大夫答:“屋里的是貴客,、是恩人,,下官不敢怠慢?!?p> 他面冷,、聲音更冷,但說出的話卻這么地有溫度,。
越崇武聽了,,微有些惱怒,偏頭看衛(wèi)子凌,。
衛(wèi)子凌立刻執(zhí)禮:“是我疏忽該死,,我昨日請平大夫今日出診,似乎忘了跟平大夫說明時間了,。這位病人患有昏睡之癥,,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會起?!?p> 這時,,房門吱呀一聲打開。
是喬佚聽到聲響起來了,。
“見過殿下,。魏先生。這位是……”
喬佚看著門口這位滿身雪花的矮小駝背男子,,見他肩上垮著藥箱,,便猜他是國醫(yī)高徒平大夫。
誰知這平大夫一見他,、就想跪,,偏偏跛了腳、動作不利索,,歪歪斜斜地幾乎摔倒,。
幸好最終還是穩(wěn)住了,像個小山墩一樣趴在雪地上,,兩掌撐著地,,額頭觸著雪。
喬佚微微吃驚,。
按理說,,是他求醫(yī)、該是他給平大夫磕頭才是,怎么平大夫倒跪下去了,?
唯一能解釋得通的,,便是這平大夫乃是看在越崇武的面子,越崇武重視自己,,平大夫捧高而已,。
喬佚下蹲,要扶平大夫起來,。
同時,,越崇武、衛(wèi)子凌也下蹲,,一左一右攙著平大夫兩臂,,也想扶平大夫起來。
喬佚大大吃驚,。
不對,,這平大夫絕對不簡單!
但他不動聲色,,與越崇武,、衛(wèi)子凌一起扶了平大夫起來后,側(cè)身讓過,。
“平大夫見諒,,在下怠慢了。請進,,在下就這去叫雪兒起身梳洗,。”
四人進屋,,喬佚走入內(nèi)間,,衛(wèi)子凌幫著平大夫脫大氅、撣雪花,、扶著他坐下,。
金大勇也送了熱茶上來。
他一路伺候著成,、喬二人北上,,越崇武看他伺候慣了、也伺候得好,,就叫他繼續(xù)伺候著,。
反正也不難、也不瑣碎,,更不存在什么不方便,。
喬佚已經(jīng)將內(nèi)間、床幃里的所有事都包了,別人碰不著,、看不見。
衛(wèi)子凌用茶蓋輕輕刮著浮沫,,啜了一口,。
喊住將要退下的金大勇說:“公子、姑娘都是剛起,,不宜飲茶,,撤下兩杯,換早飯上來吧,?!?p> “是?!?p> 金大勇收了兩杯茶下去,,很快拎著提盒又進來了。
這時,,成雪融,、喬佚走出來。
“公子,、姑娘,。”
他從提盒里一樣樣拿出早飯來,,“這是雞肉筍絲包,,這是豬血粥,這是甜牛乳,?!?p> 又拎著提盒到越崇武那邊去,“這幾樣干果糕點,,往常也是姑娘愛吃的,。”
越崇武才不管誰愛吃,,伸手就拿了個核桃,,一捏,咔嚓脆響,。
成雪融正對著不能放胡椒粉的豬血粥唉聲嘆氣,,見了金大勇的機靈和越崇武的痞氣,呵呵呵笑開了,。
金大勇機靈地退下,,越崇武痞痞地吹了被捏得粉碎的核桃殼,把核桃肉放在平大夫面前。
“站一上午,,餓了吧,?吃點?!?p> 成雪融眸子一凝,,笑容僵在嘴邊,太驚訝了,。
戴面具的衛(wèi)子凌以拳抵唇咳了咳,。
越崇武忙放下核桃肉、正襟危坐,。
平大夫一瘸一瘸地起身,、一拐一拐地跪下、板板正正的口吻說:“謝殿下關(guān)心,,謝殿下賜食,。”
越崇武又咳了,,低著頭擺手,。
衛(wèi)子凌忙又去扶了平大夫起來,要送他回座,。
他卻不愿意了,,一瘸一拐走到成雪融身后,又一副板板正正的管家模樣,。
垂著眸說:“姑娘請用早飯,,用完早飯,平某再為姑娘診脈,?!?p> 此時成雪融心里的驚訝,就跟剛才喬佚在門口初見平大夫時,,差不多,。
想法也是一樣的,都認為這個平大夫不簡單,。
國醫(yī)高徒平大夫,?
北越先太子越崇文就是國醫(yī)撫養(yǎng)長大、拜在國醫(yī)門下學(xué)醫(yī)的,。
平大夫和越崇文,,什么關(guān)系?
成雪融心里懷疑著,,但同樣,,面上不動聲色,。
指了下旁邊的凳子,閑聊一樣地說:“平大夫請坐,,你為醫(yī),、我為患,你別太拘著,,我也能放松點,。聽說,這樣對你的診斷,、我的身體都有好處,是不是,?”
平大夫似乎沒料到他將要接收的病患竟能說出這么一番高深言論來,,抬眸掃了成雪融一眼。
那一眼冷冰冰的,、透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然后,他坐下,。
“姑娘說得對,。還請姑娘進食時不要說話,會嗆著,?!?p> 平大夫“嗆著”兩字才落下,成雪融干咳聲即刻響起,。
喬佚忙拿出隨身帶著的藥丸讓成雪融服用,,要收起時,平大夫說了一聲,,“慢,。”
“這個藥丸子,,能不能給平某看一看,?”
“自然可以。平大夫請,?!?p> 喬佚索性將烏伽什制的幾種藥丸子都拿了出來,說明每一樣的名稱,、如何服用,。
平大夫真不愧是國醫(yī)高徒,見著沒見過的藥,,整個人就癡迷了,,又看,、又聞,不停點頭,,似乎被烏伽什開的藥給驚艷到了,。
成雪融和喬佚交換了個默契的眼神,都不說話了,,安心吃早飯,。
越崇武吃了些干果糕點,看這一個個的不是埋頭鉆研早飯,、就是埋頭鉆研藥丸,,覺得十分無聊。
再看衛(wèi)子凌,,衛(wèi)子凌不知從哪找了本書,,坐那兒捧著,也鉆研得全神貫注,。
這兒,,就他是沒事兒可鉆研的。
于是他決定離開,。
一站起來,,衛(wèi)子凌便放下了書。
“殿下,,要走了嗎,?”
“嗯,老衛(wèi)你要沒事就留在這陪平大夫吧,,我回去了,。”
越崇武叫衛(wèi)子凌留下來,,這不怪,。
怪的是,他叫衛(wèi)子凌留下來,,并不是為了知道成雪融的身體狀況,,而是為了陪平大夫。
平大夫到底什么人呀,,出個診還要衛(wèi)子凌親自陪,?
成雪融、喬佚都是心里懷疑著,、面上淡定著,,繼續(xù)吃早飯。
倒是平大夫,,大概是被吵著了,,從癡迷狀態(tài)里清醒了過來,,突兀地喊:“魏先生?!?p> “是,,平大夫有何吩咐?”
“魏先生不是說,,這位姑娘的咳疾是因為受了劍傷,、傷了肺腑,因此留下的后遺癥嗎,?”
“是,,這是金大勇寫信回來說的?!?p> “我知道一個方子,,正好能治這種外傷引起的后遺癥,只是,,缺了一味靈藥?!?p> 靈藥,?又是靈藥?
成雪融脫口就問:“啊,,不會是北陰山上的優(yōu)曇婆羅花吧,?”
“哦,姑娘怎么會知道優(yōu)曇婆羅花,?”平大夫看著成雪融,,奇怪地問。
成雪融在腦子里快速地想了一下,,想起越崇武曾說過這優(yōu)曇婆羅花是北越神話傳說中的一種神圣之花,。
便做出一臉的迷惘來,反問道:“優(yōu)曇婆羅花啊,,咳咳……咱北越人誰不知道,?”
平大夫兩眼瞪得渾圓,再加上他腮邊,、唇邊全是又濃又黑的胡須,,讓本來就小的一張臉看起來更小了。
就這么一個驚訝的表情,,成雪融就看出來了,,平大夫知道她不是北越人。
衛(wèi)子凌也看出來了,,成雪融在試平大夫,,并且,,試出來了。
他以拳抵唇,,又咳了咳,。
平大夫立刻收起表情,又是一副板板正正的管家模樣,。
成雪融:“呵呵,。”
衛(wèi)子凌:“……”
他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欲蓋彌彰了,。
得了,,原本成雪融只是從平大夫的驚訝上懷疑了八分,再讓他這愚蠢的一手此地無銀三百兩,,成雪融是十足十肯定了,。
衛(wèi)子凌真想給自己一掌。
不過是叫平大夫?qū)ι铣裳┤诙?,怎么就那么緊張了呢,?
這才第一次而已,往后自己不在,、沒法看著,,又怎么辦?
他深深地呼吸,,斂心收神,。
喬佚一直默默地吃喝著,但他三人間,、兩番試探,,他是看得清楚明白的。
只是,,和成雪融一樣,,并不明白衛(wèi)子凌為什么會這么穩(wěn)不住就是了。
他沉聲喝了成雪融一句,,“好好吃飯,,不要胡鬧?!?p> “哦,。”
站在門口處將要出去的越崇武雖然也全程旁觀旁聽,,但什么試探,,他完全沒發(fā)現(xiàn)。
他的關(guān)注點,,還停留在平大夫最開始說的那句話上,。
“靈藥,?什么靈藥?能治她咳疾的,,能不能治你腿疾,?”
平大夫穿衣夠臃腫了,渾身裹得嚴嚴實實,,但聽越崇武這一說,,還是拽了衣袍往跛了的那條腿上蓋。
“勞殿下費心,,下官這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腿疾,,藥石無醫(yī)?!?p> “就算優(yōu)曇婆羅花也無醫(yī)嗎,?”
“……”
“唉,算了當我沒說,,說了也是傷心,,現(xiàn)在哪還有花啊?!?p> 平大夫不著痕跡掃了衛(wèi)子凌一眼,。
“優(yōu)曇婆羅花乃北陰山上可遇不可求之天外神藥,下官從不敢妄想,。而下官將要說的這味靈藥,便和優(yōu)曇婆羅花同出一處,,也是在北陰山上,。它叫做,冰珀石,?!?p> “什么石?”
“冰珀石,?!?p> “眾所周知,麝鹿分泌麝香,、松樹分泌松香,。在常年冰寒的雪山之上,有一種雪松,,它分泌出來的松香,,經(jīng)由冰雪覆蓋、養(yǎng)護一定年限后,,會形成一種類似于玉石般的特殊松香,,專治咳疾,,尤其對姑娘這種因外傷所致的咳疾最有奇效,名曰冰珀石,?!?p> “冰珀石……不是天熱松樹才哭嗎?那冰天雪地地雪松它肯分泌那啥……松香嗎,?”
“啊這話說回來,,是不是在你們國醫(yī)所的人眼里,花是藥,、石頭是藥,、什么都是藥、還都是靈藥,?”
越崇武這兩句感慨特別中聽,,正好就說出了成雪融的心聲。
成雪融心想,,這異世大陸果然還是玄幻的,,靈藥一樣接一樣啊、還都是超越想象的存在,。
不過,,她沒抱希望。
異世大陸原住民衛(wèi)子凌也感慨,,但感慨的是國醫(yī)所的醫(yī)術(shù),。
“真不愧是國之醫(yī)者,所知皆是世人未聞之奇藥,?!?p> 而另一位異世大陸原住民喬佚則來不及感慨,他光顧著驚喜了,。
站起來拜著平大夫問:“敢問平大夫,,這冰珀石長什么樣?在哪里,?我這就去找,。”
平大夫讓他這一拜,、拜得十分惶恐,,不停說著“不敢不敢”,就差要給喬佚跪下了,。
還是衛(wèi)子凌上來說:“公子莫急,,且聽平大夫怎么說。”
平大夫直接就跟衛(wèi)子凌說:“魏先生,,我剛才叫你,,就是想跟你說這事,北陰山上或有冰珀石,,你愿不愿意上山去找,?”
“愿意!”
鏗鏘有力答這話的,,是喬佚,。
“我去找!我馬上就去北陰山找,!”
“無雙……”
成雪融拽了拽喬佚,,對他搖頭。
“不管是花還是石頭,,解不了毒,、除不了蠱、就沒法救我性命,,雪山那么遠,,你……何苦?”
“冰珀石是不能救你性命,,但它能治好你的咳疾,,哪怕只是讓你少受一天苦,也好,?!?p> 成雪融還是搖頭,衛(wèi)子凌上前來,,喊了聲,,“公子?!?p> “公子便留下吧,,想必姑娘也是希望您能多點陪陪她,。至于北陰山尋藥之事,,交給在下就好?!?p> 平大夫冷冰冰地也在勸說:“公子乃是殿下貴客,,尋藥而已,不必公子親去,。不信,,公子問問殿下。”
越崇武原本站在那兒,,看平大夫點衛(wèi)子凌去尋藥,、衛(wèi)子凌和喬佚爭著去尋藥,還覺得奇怪,,直至聽到平大夫這一句“貴客”,,終于茅塞頓開。
“對對對,!老白你是貴客,,你來到我北越,有我江……越崇武在這,,就什么苦差事都不用做,。這、這個北陰山找冰珀石的事,,就交給老衛(wèi)了,。”
衛(wèi)子凌拱手領(lǐng)命,,“是,。”
平大夫立刻加了一句,,“冰珀石可遇不可求,,魏先生這一去,也不是一定能找到的,?!?p> 越崇武一聽,又是“可遇不可求”這五個字,,都有點想怒了,。
可看喬佚那么激動、衛(wèi)子凌那么積極,、且自己也把命令說下去了,,要收回來也不行,只好忍了,。
“我要走了,。”他這樣說,,整整發(fā)髻衣裳,,學(xué)得平大夫一臉板正。
“孤的異姓兄長要帶團回國,,孤得去陪他吃頓最后的午餐,,送他上路。”
“啊咳咳……平大夫你快幫太子殿下看看咳咳咳,、太子殿下又魔怔了,、在那胡言亂語呢咳咳咳!”
成雪融大喊,,快速迸出的話語里時不時帶著一兩聲干咳,。
平大夫板正的臉上一雙眼又瞪得老大,他是沒料到竟有“草民”敢這么跟他們太子殿下說話,。
他們太子殿下也不惱,,哼一聲,叫喬佚,,“老白,,最后的午餐啊,你來不來,?”
“來,!來!無雙咱一起去,,昨天晚上那個鴛……咳咳,、不是,是兩熟釜,,我還沒吃夠兩熟釜,!”
“哼哼,才剛吃完早飯就惦記著兩熟釜,,我看你就是個飯桶,!”
“飯桶就飯桶,盡情吃喝沒煩惱,,我認為飯桶乃是幸福的代名詞,。”
“呵呵,,幸福的飯桶,,你好?!?p> “咳咳,,煩惱的殿下,你好,?!?p> 平大夫:“……”
第一次見,,有點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