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次沒有再自稱本宮,,也沒有漫不經(jīng)心,,沒有嘲諷之意,甚至語調(diào)頗為平淡,,無半點起伏,。
“哦,,難怪你對這世樂浮屠這般了解?!比欢暇俺鯀s只是綿綿軟軟的笑了笑,,即便已察覺他身上的奇異之處,她還是無甚興趣探究,。
姜玄昱看來也沒有什么傾訴的欲望,,只是半垂了眼,遮掩住眼底神色,。
“走吧,,這世樂浮屠頗大,要尋到那倆人也非易事,?!闭f完,他不再搭理孟景初,,只身向前走去,。
孟景初也不再多問,,提步跟上。
既是他之前來過,,跟著他走,,總是沒錯。
這世樂浮屠景致奇異,,連氣候與外界好似也是不大相同,,外界明明是天氣舒爽的春末,在這里卻似已進入炎夏,,即便不見太陽,,只見天光,但那股炙烤的感覺卻只增不減,,幸而她體質(zhì)奇異,,對外界氣溫變化即便有感覺,也反應寥寥,。
倒是姜玄昱,,她從后看去,只見走在前方的那人一身褐金華裳,,從走線到邊角的金絲暗紋,,皆能看出用料名貴,質(zhì)地上乘,,但之于這世樂浮屠的氣候而言,,顯然有些過于厚實了。
可有著凡人之軀的姜玄昱卻步履閑適優(yōu)雅,,不急不躁,,光潔的側(cè)顏未見一滴因燥熱而起的汗意。
他似與她一般,,對外界氣候的感知不甚靈敏,。
越和他接觸,越知曉他身上怕是隱秘甚多,,但她雖然起了好奇之心,,可到底無意探聽,于是垂了眼,,也不再看他,,專心致志跟在他身后繼續(xù)往前走去。
她卻沒想到,,這一走,,便走了許久。
世樂浮屠里時間流逝極為緩慢,她之所以覺得久,,也是因著她竟走出了汗的緣故,。
雖然只有一滴。
但這一滴已足夠她大吃一驚,。
歷經(jīng)數(shù)千年,,她體質(zhì)早已異化,不生不死不說,,還刀槍難入,,更別說走幾步便如人間閨閣少女般氣喘出汗,若非真的走了很久,,連她這孟婆的身體都已受不住,,這一滴汗珠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流的。
而這也是第五次,,他們走回到同一片沙丘,。
原本這茫茫沙海是不太可能分的清楚是否曾經(jīng)走過,但偏偏她第三次轉(zhuǎn)回的時候生了疑心,,于是用靈力在半空作了個記號,。
她看著空中那朵金燦燦的曼珠沙華,終于停了步子,。
“我說,,前面的太子殿下,我們是否走岔了路,?”
她本是有些猶豫的,,還想著是不是確實需要在此處兜好多圈,才能去到目的地也未可知,。
可她剛出聲,就見前方的姜玄昱身子一顫,,腳步也頓了下來,。
他轉(zhuǎn)過頭,臉色眼見有幾分陰郁,,“你怎的不早說,?”
孟景初徹底愣了,“難道太子殿下你真的沒察覺咱們在此處已來來回回走了五次嗎,?”
想是看出了她的訝異,,小少年試圖竭力想要保持平靜,但到底不若剛才般優(yōu)雅自持,,于是清咳兩聲,,“自是,自是發(fā)現(xiàn)了?!?p> 孟景初看著他臉頰上綻開的可疑紅暈,,讓他不由想起自己的那個弟弟孟景彥來,心底頓時有幾分哭笑不得,。
要知道她在冥界之時就總被蘅娘還有幾個冥使嘲笑路盲,,倒不想,居然有人比她還要路盲,。
倒是難怪他出門在外要有一堆跟班侍從了,。
她嘆一口氣,自己半斤對八兩,,倒再不好意思笑他,,想想也正常,這人從小錦衣玉食,,出門從來車駕隨行,,怎可能去做記路這種既費心思又無甚大用的事。
“我來尋路吧,,你只需告訴我怎樣找到他們就好,。”
姜玄昱默了一下,,也似是不愿意再掩藏自己路盲的事實,,緩緩呼出一口氣,捂著臉輕笑道,。
“倒叫你看了笑話,。”
孟景初還以為他會沉默不語,,倒不想他這般坦誠,,也溫然的笑,“又不是只你一個路盲,?!?p> 隨后,姜玄昱告訴她,,這世樂浮屠看起來雖大,,但其實大多只是迷障幻象,很多人或陰靈之所以迷失在此間,,并不僅僅只是因為無法尋到出去的路途,,而是被幻象所迷,不愿再次面對艱難世事而已,。
“豈不是和那美人夢的功效一般,?”孟景初一臉天真,。
姜玄昱邪邪一笑,“你竟然還知道美人夢嗎,?”
“不僅知道,,我在那罄書樓里還喝了不少?!彼粫r嘴快,,倒忘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姜玄昱似笑非笑,,“味道如何,?”
“不如何,與我冥界的黃泉醉可差了不止一星半點,?!彼⑽櫭迹苁窍訔?。
“黃泉醉,?”
“那可是蘅娘親手釀的,不過是她背著我偷了我的花兒作的原料,?!闭f起蘅娘,她表情豐富了許多,,先是有幾分炫耀,,然后又提起那人動了她的花兒,她又有幾分憤恨心傷,。
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曉,,她用來遮臉的面紗早在剛才繞圈的某個時刻遺落了,現(xiàn)下她一張玉白瑩潤的臉在玄異的天光下熠熠生輝,,而那雙黑沉帶怯的眸子此刻看去也靈動無暇,,比起她平日里一副看起來溫溫弱弱,實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假笑之顏,,此刻實在強了太多,。
姜玄昱心下到底柔軟了幾分,眼角眉梢不自覺便帶了幾抹笑,,笑及眼底,連帶他周身的氣質(zhì)也溫文了許多,,不再像是那個包裹了厚厚軟甲的刺猬,。
“我若去你幽冥做客,你可愿以你那黃泉醉來招待我,?!苯虐胝姘爰俚耐嫘Α?p> 孟景初原本笑著的臉有些僵住,慢慢收了笑,,她又重歸綿軟和溫文,,極為緩慢的重新?lián)u了搖頭。
“幽冥,,你不會愿意去的,。”
“哦,,何以見得,?”姜玄昱挑了挑眉。
“幽冥只收亡者陰靈,,不收活人,。”她的聲音有些冷,。
“那你呢,,據(jù)我所知,你非陰靈亡者,,也非仙人神女,。”姜玄昱較真道,。
孟景初眼底的光芒有些散,,“我雖非亡者陰靈,但也差不離,,不過活死人罷了,。”
“如果我說,,你這幽冥,,我倒是去過,你當如何,?”
姜玄昱尋了一處地方無甚形象的盤腿坐下,,左手手肘撐膝,修長的指尖摩挲著線條流暢的下頜,,有幾分嬉笑的瞧著她,,眼里的光卻明明滅滅。
孟景初有片刻的怔然,,隨后又溫溫潤潤的笑開,,“我倒是忘了,你雖是活人,,但也非一般的活人,?!?p> 頓了一下,她又笑著補充,,“你去過的地方倒真是不少,。”
姜玄昱未再看他,,他將視線轉(zhuǎn)去遠處那些看不到邊的赤紅沙丘,。
“我若是去你幽冥做客,你究竟會不會請我喝你的黃泉醉,?!彼麑@問題竟莫名執(zhí)著,如同撒嬌的孩童,。
孟景初斂去笑,,一本正經(jīng)道,“你若能在幽冥來去自如,,我便一定將一壇最醇香的留與你,。”
他雖給了他后腦勺,,但她莫名覺出他在笑,,且笑的甚為心滿意足。
“好,,那就這般說定,。”
孟景初正準備回他一句什么,,只見他已轉(zhuǎn)過臉來,,精致俊俏的眉眼凝暗深沉。
“準備好,,他來了,。”
總是跟不上他思緒的孟景初再度一怔,。
“誰,?”
“世樂?!?